江 山 易by 吕希晨-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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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相对于他的激动,凤怀将却是一派平静地看着他。「我有想保护的人,为了保护他,我会不惜任何代价。」
再次闻言,殷浩不禁怔忡。
他想保护的,究竟是谁?
冷不防,他想起叶辛的谏言——
肉眼所见不一定就是事实,请殿下深思个中真意……
「文韬,你究竟想保护谁?」
再一次,他问出口,带着同样矛盾的心绪,一方面希望他想保护的人是他,一方面又不愿那个人是他。
要他扛起让他策动谋反、引战挑祸的主因这担子——他不敢,亦不能。
因为最终他还是选择克尽己职,做天恩王朝的太子。
顾不得忠义,至少也必须尽到孝道,仅管他心知自己的父皇并不是个爱民如子的贤君,也不珍视与母后问的夫妻情分,可是父子天性,他——难舍。
凤怀将怎会看不出他的挣扎,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他,在面对自己在乎的人时,终究还是忍不住给予多一分的珍惜与成全。
他不想听真话,他就不会说。「不是你。」
殷浩闻言,表情是松了口气,心头却沈如石压。
不是他会是谁?让他不惜背负谋朝篡位的逆臣罪名?
介怀的当头,凤怀将忽然压下他的头,仰首吻住被迫俯下的唇,相濡以沫、夹热带温的物湿漉了凝结在凤怀将唇角的血渍。
微干的血痕染上唾沫,再度溶为血水,化入彼此的口中交缠,腥甜炽热的烈焰倏地焚烧两人。
久久过后,一如之前,由凤怀将开始,亦由他抽身结束。
「也许,今后再也没有机会了。」他凄笑说着,指尖点住他曾被自己咬伤的下唇,流连难舍。
殷皓突地一颤,握住贴唇的手。
要拋开一切紧握眼前这手不放?还是苦守连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的孝节?片刻间,他茫然了,舍与不舍之于他,都是椎心蚀骨的痛!
他舍不下任何一方,却又无能顾及任何一方,明日之战如果可以,他宁可——
「不必留情!」凤怀将严厉的声音乍出,堵去险些自他脑中冒出的念头。「明日战场相见,生死由天,谁也不必留情,否则我会恨你,龙渊。」
语毕,不待殷皓反应,凤怀将抽回手改按伤处,蹒跚离去,消失在密林之中。
掌中一空,蚀人的寂寥立刻涌上心头,令殷浩一时怔忡原地,举步维艰。
是他选择克尽孝道,虽明知是愚孝,也宁可拋弃大义,连带也拋弃一生最珍视的人——明明,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然而此时此刻,他竟觉得自己才是被狠狠拋弃的那一个!
殷浩双手垂放身侧紧握,极力忍住追上前的欲望。
他不能追,因为天将大明;他不能顺遂己心,因为双肩压着太多重担。
今夜相会已是上天恩赐,能明白彼此心意,就够了。
而他也不能质疑,质疑他不惜引战保护的人不是他这说词的真假;纵然他知道——
他在说谎。
第六章
日阳东升,正是战鼓擂响之时,随即而起的是攸关天恩王朝存亡之战,史称「五嵬坡之战」。
援军是否能及时到达北都城,解救北武、东川二郡攻入帝都的危急态势,端看此战成败。
巳时一至,殷浩所带领的天恩军立刻先声夺人,发动攻势,以纺缍阵夹带直捣黄龙的气势,攻向北方联军营地。
西绍与南阳联军亦不容小觑,以雁形阵反击,高昂的气势不亚于抢得时点,发动攻势的天恩大军。
战场上,两方的旌旗颜色各异,黄金旌旗代表着天恩军、白红双旗则指西绍与南阳的联军,战鼓鸣声亦是迥异——前者击鼓,后者鸣金,领军者皆身穿上等铠甲,身后跟着扬旗指挥的副将,在主帅喝令下,挥舞战旗,配合战鼓金鸣指挥将士进退。
两军将领之中,身着金色铠甲的彪悍大将,在战火燃起的那一刻,领军于前,右手舞剑,左手执盾,仅用双腿操纵胯下宝马,冲入敌阵的同时亦夺去数名兵士的性命。
晨阳东照,金色铠甲映像黄澄澄的光芒,包裹其身,眩惑敌我双方的眼,宛如天神降世,手起剑落,终结一条人命,成就一缕孤魂,左手的盾似有双眼,单臂挡去数人合击的攻势,游刃有余的轻松,令人怵目惊心。
昔日三国,有被时人称作「非人」、奉为战神的吕布;今日,在众人眼前,天恩王朝的战神,其武功威势,更胜吕布无数!
烽火起,「求胜」、「求生」是唯二目的——将为求胜,兵欲求生——两军交战、遍染大地的血红,是残酷的杀戮,亦是本能的求生。
刀剑相击、肉拳相搏,是眼前唯一可见的景象。
刀断了,以拳攻之;拳碎了,以牙啮敌!
迥异的两方军心,相同执着的是——
战胜,活着返乡!
可,任谁也不知,在猛惊如虎、狠绝如狼的攻势下,战神的心思始终惶惶不安。
数万人交错的战场,杀红眼的刀光剑影之中,他找不到那张铭刻于心的脸孔。
昨夜,他负伤离去,难道伤势有了变化,以致于他今日无法应战?剑舞凌厉,砍下一颗头颅时,殷皓暗忖道。
然而眼前的情势已不容他分心多想,率领联军的主帅是南阳世子龙令麒,一身赤红明光甲,手执双戟,正面攻向他。
锵!第一次交锋,巨剑与双戟擦出火花,王与王的交战,无人胆敢欺近一步,生死由命,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龙令麒的双戟在交手时,扣住殷皓的巨剑,但他心知,这不是因为他武功高于天恩王朝的太子,而是对方有心相让。
武器交缠意味两方距离拉近,殷皓趁隙开口:「他人在哪?为何不应战?」
「谁?」
「文……凤怀将。」
「与你——」戟尖带勾,龙令麒收回一手,袭向殷皓颈侧,却被盾牌隔开,金属交击声下,只听见他怒口续喝:「无关!」
「他是死是活?」难道昨夜他又诓他?
战胜的执着,在这一瞬,教心慌取代。「快说!」
「不。」亡朝太子注定只是败犬,不屑理!龙令麒挥戟攻势转厉,招招致命。
可惜实力悬殊,若不是殷皓心有顾忌、处处相让,龙令麒早成另一缕剑下亡魂。
转眼间,两军交锋持续至未时,漫长的战役似永无止尽,死的死、伤的伤,活生生犹如罗炼狱。
主帅的交战亦然,来往的双方打得难分难解,这中间还互砍了对方数名欺上前来的将士兵卒。
久战下来,殷浩并末放过追问凤怀将下落的机会,然龙令麒屡次知而不告,已经打乱殷浩应战的心绪,剑招呈现凌乱张惶,但仍带有取人性命的威力。
只是,现下的他心乱如麻,挂念凤怀将的伤势让他无法全心应战,明明就在耳畔的战场杀戮、刀剑铿锵,殷浩却突然觉得那离自己极远,昨夜相会的记忆涨满脑海将其取而代之,如汹涌波湖翻覆着心思,他只想知道——
「告诉我!凤怀将究竟是生是死!」
「生,如何?」一招失利,一招再起,主将之战,仍然无人敢越雷池一步。
是以,他俩能在交战同时,趁隙对话:「死,又如何?」
熟识龙令麒的人皆知,要从他口中吐出话比登天还难,一个字已经算了不得,更何况是成句。
然而这对殷皓来说根本没有意义,无法从中得到答案的字句与废话无异,唯一发挥的作用就是扰乱他的心绪,脑海嗡嗡回响昨夜令他愤怒难平的言语——
就算今晚被你所杀,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明日之战若是少了我,你必胜无疑……
难道,他真的诓他,昨夜的误伤其实不像他口头上说的不碍事?他扪心自问,咬紧的牙关溢出血丝。
该死!穿透身骨的伤势怎会无碍!他为什么会轻易相信他所说的,放他离去?
天……诓骗他的凤怀将可恶!轻信他说词的自己更可恶!
突来的了悟,是正中心坎的打击,刺得这位人人闻风丧胆的当朝战神一时承受不住,伟岸身躯晃了晃,似是恍惚失神。
龙令麒的双戟看准此时,狠力袭向他门面,可惜对方并非易与之辈,即便是这种时候,久练的警觉仍发挥作用,他的攻势仅仅击落殷皓左手的盾。
生,如何?死,又如何?
龙令麒凉薄的问倏地涌上心头,哭与笑的冲动同时窜起,让殷皓的表情复杂难办。
「杀!」双戟的主人突来一喝,钩戟再度与巨剑交锋。
殷皓横剑于胸前,对抗龙令麒压来的力道,两军交战的此刻,他竟笑出苦涩。「他生,我庆幸;若死,就同死!」
领悟总是迟来,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追随。
凤怀将生,他庆幸,战死无惧;凤怀将死,他必随赴阴冥,无论战胜战败!
天恩王朝的国运,他不愿背负,也背负不起!
为了这个明显颓败的王朝、为了荒谬可笑的孝节,他失去了多少身边的人!
那些他珍视的、忠心于他的,有多少是为了成就他的愚孝而牺牲的?这其中,又有多少是甘心如此为他牺牲的?
就连最重视的,也被他亲手——
铿锵!龙令麒的戟乘机奋力击出,打下殷皓的头盔,黄金般的盔兜落地,束发的绳堪不住狠劲的力道绷裂,长发飞扬,在战神勃发的英姿中写下令人不敢相信的狼狈。
这样的战神之姿,前所未见,战场上亲眼目睹的将士,不分敌我,均被眼前所见撼动,忘了自己身在战场的事实。
申时近末,日阳西斜,散乱的黑发带来发狂的不祥预兆,残红余晖染上血渍污损的黄金铠甲,映像的光芒,灿金中带有血红,映出一张神情悲凄的脸孔,双眼的空洞绝然,教人不寒而栗。
顷刻,战鼓不再擂动,金鸣不再响起,鲜血尸骨堆砌的战场如同坟地一般死寂,敌军、我方,没有人敢出声,亦没有人敢开战,皆被震慑得无法动弹。
「哈!哈哈哈哈哈……」
狂放的笑声如年起的雷鸣,滂沛骤响,僵持了一个晨午的战场,合计近十万将士,莫不因这串串狂笑惊诧战栗。
就在此时,箭翎破空,发出咻咻声响,夹带的火光在坠地时,发出轰然巨响!
咻——轰!
截断失心疯似的笑声,掀起第二场更为惨烈的战火。
「报——」传令兵的长喝,自后方营地向主帅所在接近,一时情急,脚下打跌,扑倒在地。
隆隆的火药爆裂声响,也挡不住传令兵禀明军情的雷吼:「禀太子!后、后方……营、营地被叛军占据!叛军居高临下,朝我们射出火药箭!后方、后方宣告失守!」
「领军的是谁?」为得先机,殷皓的副将急忙开口。
「报!领军者身穿银白铠甲!」
银白铠甲?
莫非——殷皓忽命随将捡起他头盔,重新戴上,颓丧的精神亦在瞬间为之一振。
在众人不知其所以然的时候,殷皓喝出军令:
「众将听命!左右部跟随中军前锋部队,集中兵力向北挺进突围!游击行伍随我转南断后!」偌大的喝令,压过随箭而来的火药轰雷。
天恩大军听见这声军令,感觉到主帅精神振奋,士气亦随之高涨,行伍立即响应主帅的调配,变换阵形向联军发动第二波强攻。
谁也不知道,领着数千游击行伍的殷皓,在下这道军令时,心中作了什么打算。
奇胜险中求……领军转南的殷皓心中默念的,不是战场情势,而是这五个字。
倘若他想得没错,联军分为两部,一部由龙令麒领军在北面牵制他的大军,另一部则趁机穿过西侧密林,绕到南侧,打算从后方予以偷袭——好个声东击西!
率领这部伏兵的人——无视火药箭如雨,殷皓率领训练精良的游击行伍,在混乱的战场左闪右躲,直奔南方营地;愈接近南侧坡地,黑鸦一片的影子愈见清晰,并肩排成人墙,居高临下俯看平原上的战局。
他的回神、他的奔走,只为确认一事。
落日西照,模糊了高处的脸孔,但他认得出银白铠甲,那是西绍军主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