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世界文学经典文库-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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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的,一个星期下来他对船的优良性能和不足之处掌握得清清楚楚,准备以后进一步改进性能和弥补缺陷。
第八天唐泰斯看到一艘帆船扯着满帆快速向小岛驶来,他认出这是雅科波的那条帆船,于是打了个信号,雅科波也回了信号。两个钟头后帆船驶到小艇旁停泊。唐泰斯想了解的两个人的情况都令人悲伤,老唐泰斯已经去世,梅塞苔丝不知去向。爱德蒙听这两条消息的时候脸色很平静,但是一听完就从船上下来,也不让任何人跟着他上岸。过了两个钟头他又回到船上,雅科波帆船上拨了两名水手上快艇,替唐泰斯驾船,他吩咐直驶马赛。父亲的死他已经料到,但是梅塞苔丝,她究竟生死如何?
如果不泄露秘密,爱德蒙就不可能把要求交代清楚,也就不好托人去打听。另外,还有一些他想知道的情况,只有他自己亲自去了解才行。他在里窝那照了镜子后知道,自己决无被人认出的危险,而且现在他已掌握各种手段,可以乔装打扮。于是在某一个早晨,快艇以及紧随其后的帆船大大方方地驶进马赛港,两艘船一起抛锚停下。当年,在那个永不会忘却的倒霉晚上,他就是从正前方的那个码头被押上小艇,解送去了伊夫堡。唐泰斯看到一个宪兵划了一条检疫小艇朝他驶来,心里不无颤抖。但是现在的唐泰斯早已具有泰然处之的自持能力,他向宪兵递上在里窝那买得的英国护照。那个时代在法国,外国护照比我们本国护照吃香,所以凭了这张通行证,唐泰斯非常顺利地上了岸。
唐泰斯一踏上卡纳比埃街,就一眼看见了“埃及王”号上的一个船员。这人以前是他手下的水手,现在自动送上来让唐泰斯看看自己的变化究竟到了何种程度。他径直向那人走去,问了好几个问题。那人一一作了回答,至于他是否还记得曾见过现在同他说话的人,不论是他说话的样子,还是他的脸部表情,都没有显露丝毫诧异的神情。唐泰斯给了这水手一枚钱币酬谢他的回答,可是不一会儿他听到那个老实人追上来喊他,唐泰斯立刻转过身去。
“对不起,先生,”那水手说,“您大概看错了,您想给我一枚40苏,可实际上给了一枚双拿破仑金币法国旧时货币名,一枚拿破仑金币合20法郎。”
“啊,对,对,我的朋友,”唐泰斯说,“我真的看错了,不过你这种诚实值得奖赏,再给你一枚双拿破仑金币,请收下,邀上你的朋友为我的健康喝一杯吧。”
水手惊诧地望着爱德蒙,连说句道谢的话都想不起来了,只是眼望着爱德蒙渐渐走远,最后自言自语地说道:“他是从印度发了财回来的大阔佬。”
唐泰斯继续走他的路,每走一步心里就被一种新的感触压得透不过气来。广场的每一角隅,大街的每一个拐弯,十字街口的每一个墙角,无一不唤起他童年时代的,永不磨灭的,总在他脑际萦回的记忆。他已来到诺阿耶街的尽头,一眼望见麦杭巷,不禁感到两膝发软,差一点摔倒在一辆马车的轮子下面。终于他走到他父亲住过的那幢房子前,昔日老人细心绕在屋顶老虎窗格上的旱金莲等花草都已不见。
唐泰斯靠在一棵树上沉思了片刻,两眼一直凝望着那幢可怜小楼的顶层。接着他终于走上前去推开楼门,跨进门槛,问楼里还有没有空房。人家告诉他,楼里的房都住满了,但他一再坚持要上六层楼的房间去看看。看门人只好上楼问六楼的房客能不能让个陌生人来看看那两间房。住这两小间的是一个星期前刚结婚的一对年轻夫妇,唐泰斯一见到他们不由得长叹一声。屋里已没有任何东西还让唐泰斯想起这是当年他父亲住的房子,壁纸已经换了,旧时的家具在他童年时代与他朝夕相处,一桌一椅都深深留在他的记忆之中,现在却都不见了,只是四面的墙还是原来的墙。唐泰斯朝放床的一边转过脸去,床还放在当初老人睡的地方。看到这里,爱德蒙再也控制不住感情,眼眶充满了泪水,老人正是在这地方呼唤着儿子的名字而咽气的。
青年夫妇惊奇地望着陌生人,只见他相貌严肃,脸颊上淌着两大颗泪珠,然而整个脸庞却又十分平静。任何哀伤都是感怀触绪,两位年轻人无意多嘴探问陌生人,于是悄悄退到后面让他独自尽情啜泣。当他退身出来的时候,他们陪着他,并且告诉他随时都可以再来,他们这简陋居室永远欢迎他来做客。爱德蒙下楼经过五楼时在一间房门前停下,问裁缝卡德罗斯是否还住这儿,看门人回答说他问的那个人生意做得不好,现在贝勒加特到博凯尔的路上开了一个小客栈。
唐泰斯下楼,问明麦杭巷这幢小楼的房产主的地址,然后赶到那里,通报自己是威玛勋爵这是他护照上用的名字和爵位,用2。5万法郎买下了这幢小楼。这价钱比房子的实价至少多出10000法郎,但是即使是50万,唐泰斯也会付这钱的。当天公证人通知六楼的青年夫妇,房契规定他们可以在楼里随意选一套房间住,房租决不增加,但他们必须让出现在住的那两间房。这件怪事使麦杭巷的人津津乐道谈了整整一个星期,什么样的猜测都有,但没有一个是猜对了的。
但是更使大家感到奇怪,而且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起初看到这位陌生人来到麦杭巷的那幢小楼,到晚上又见这人去了卡塔卢尼亚小村散步,还走进一家破破烂烂的渔民房舍,一呆就是一个钟头,他所探问的人,不是已经去世,就是在十五六年前搬走了。他进去打听消息的那一家第二天收到他送的一条崭新的卡塔卢尼亚式渔船,两张大拉网以及一张拖网。这一家很想去谢谢这位问问情况就慷慨送礼的人,但是有人已看到他向一个水手吩咐了几句之后,上马从埃克斯门出了马赛城。
第42章 加尔桥客栈(1)()
凡是跟我一样在法国南方徒步游历过的人,都会看到在贝勒加特和博凯尔之间,差不多是在村庄到城市的半路上,靠博凯尔更近一些,而离贝勒加特稍远一点的地方有一家小客栈,门前挂了一块薄铁皮,稍有点风就被吹得哐啷直响,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加尔桥客栈”。这家小客栈,假如我们沿罗纳河顺流而下,则在公路的左边,背靠着河。客栈边上是朗格多克一带的所谓的花园,也就是说旅客进出的大门正对面有一块空地围了起来,里边有几棵半死不活的橄榄树,几棵叶子白蒙蒙布满尘土的无花果树,树底下种了点蔬菜,无非是大蒜,辣椒和葱头,角上像不被人注意的哨兵似的,立着一棵高高的五针松,树干弯弯曲曲一副丧气的样子,散成扇形的树冠在30度的阳光下被烤得嘎吱直响。这些高高低低的树都顺着密史脱拉风法国南部及地中海上干寒而强烈的西北风或北风。的风向朝一边弯斜着。这密史脱拉风在普罗旺斯地方是三大祸害之一,其余两个祸害,有人可能知道,也有人不一定知道,一个是迪朗瑟河,一个是议会。周围的平原更像是灌满尘土的大湖,稀稀拉拉长着见秆不见叶的小麦,当地人十有八九是出于好奇心,拿麦子当花种,不过是看看而已。可是这根根麦秆倒是蝈蝈儿的好栖处,那刺耳和单调的歌声与迷路来到这荒僻角落的游人步步相随。
大约七八年来,这小客栈由一对夫妇经营,全部佣人只是一个作侍女的名叫特丽娜泰的女孩和一个叫帕科,负责照管马厩的小伙子,有这两人干活,店里的事都照应过来了,因为博凯尔到埃克莫尔的运河挖通以后,运河上一派生气,货船代替了运货马车,马拉驳船代替了驿车。运河一边的罗纳河,靠了运河也繁荣起来,然而另一边的公路,却正因为运河而萧条了。而那倒霉的客栈老板本来已是十分窘迫,运河似乎还要给他增添几分愁云,偏偏就在离小客栈约百步远的地方经过。至于客栈本身如何,刚才我们已经介绍过了,话虽不多,但句句是实情。
客栈老板约摸在40—45岁之间,又高又瘦,脾气急躁,深陷的眼睛炯炯有神,鹰鼻子,牙齿白得像食肉野兽,看上去一副十足的法国南方人的模样。虽然说他这岁数有点不饶人了,但那头发似乎决心不肯变白,还有那像是颈圈一般的胡须,全都长得密密匝匝,短而拳曲,偶尔夹杂几根白丝。他的肤色本来就是褐色的,然而这倒霉的家伙又总是一天到晚候在客栈大门口,希望看到有客人过来,步行来的或坐马车来的都可以,但几乎总是白白守候。就这样他在灼热的阳光下等着,像赶骡子的西班牙人一样,只在头上扎块红手巾遮阳,除此之外脸上再没有其他保护,所以皮肤上又涂上了一层茶褐色。这个人就是我们以前认识的加斯帕尔·卡德罗斯。
他妻子名叫马德莱娜·拉代尔,正好相反,这女人苍白消瘦,面带病容。她是阿尔勒附近的人,阿尔勒人都长得很漂亮,这女人原先也颇有姿色,但是她在低烧症的折磨下——这是埃克莫尔这水乡和卡马尔格沼泽地一带的一种流行病,她的脸蛋已经憔悴了。她差不多总是呆在二楼房间里,不是哆哆嗦嗦地坐着,就是在椅子上斜躺着,要不靠在床上,而她男人则一天到晚在门口守望着。男人在门口多站一会儿心里反而舒畅,因为他每次来到这尖酸刻薄的老婆旁边,就只听她喋喋不休地抱怨命苦。男人也总是用一句非常想得开的话来对付她,说:“别说了,‘卡尔孔特人’,这都是上帝的旨意。”这“卡尔孔特人”是马德莱娜·拉代尔的绰号,因为她是萨隆和朗贝克之间的卡尔孔特村人。那个地方有一种风俗,不用名字而用绰号喊人,于是卡德罗斯给马德莱娜起了这么一个绰号,可能马德莱娜这几个字太柔顺秀丽,他笨嘴笨舌的反而说不好。
不过,虽然卡德罗斯装出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我们可不要以为,这位客栈老板对可恨的博凯尔运河害得他穷困潦倒心里毫不在乎,也不要以为,他根本没有把他妻子喋喋不休的抱怨听进去。他同所有法国南方人一样,生活很有节制,没有什么奢望,但是虚荣心重,好出风头。当初在他阔气的时候,他从不错过一次火印节法国普罗旺斯地方的民间节日。,也不错过一次抬送塔拉斯各龙法国普罗旺斯传说中的怪兽,当地在宗教节日展示其塑像。的机会,总要带着“卡尔孔特人”去凑热闹。他们一个穿上法国南方男人的漂亮服装,既有点像卡塔卢西亚人,也有点像安达卢西亚人,另一个穿上阿尔勒一带女人的迷人的服装,很有点模仿希腊和阿拉伯服饰的味道。但是后来渐渐地,怀表链,项圈,五光十色的腰带,绣花女短上衣,丝绒外套,雅致的带跟长统袜,花花绿绿的扎脚套,缝有银搭扣的鞋子,凡此种种都不见了。加斯帕尔·卡德罗斯无力再像往日那样打扮得衣冠楚楚,只得和他妻子都不去参加这些盛大浮华的仪式。但是仪式上兴高采烈的欢笑声总会传到他的客栈中来,他听了也只得心里暗自叫苦,况且客栈早已赚不了什么钱,现在不过是栖身之地而已。
这一天同往常一样,卡德罗斯在上午挤出点工夫到门口站着,一会儿无精打采地望望几只在光秃秃草地上啄食的母鸡,一会儿又望望公路两头。路上冷冷清清,不见车辆和行人,南北两端又不知伸向何方。忽然他妻子尖尖叫了一声,他只得离开门口,嘟嘟囔囔地向楼上走去,客栈的门还大开着,仿佛在提醒过往旅客不要忘了这是客栈。卡德罗斯正要上楼的时候,两眼还紧紧盯着我们说过的那条公路。公路就像中午的沙漠一样,光秃秃,空荡荡,茫茫发白,夹在两排细树之间伸向无尽的远方。卡德罗斯完全清楚,任何旅客,只要不是身不由己非得在这个时候上路不可,谁也不会上这像撒哈拉大沙漠一样可怖的地方探险的。
然而,世界上的事无奇不有,假如卡德罗斯还在大门口守着,他就会看到,在贝勒加特那一边渐渐显露出一个骑着马的行路人。马驮着人悠然自得不慌不忙走来,看上去人和马相安无事。马是匈牙利种的,不紧不慢走着小碎步,骑马人是位教士,穿一身黑衣服,头上戴一顶三角帽,虽然中午赤日炎炎,人骑着马一路小跑,倒也自在。走到小客栈门口,马停了下来,不过很难说清楚究竟是马不想走了,还是人不让马走了。不管怎么说,反正骑马人从马上跨了下来,拉住马笼头,在一扇只有一个铰链连着的破窗架上把马拴好,然后朝大门走去,一边拿一块红色棉纱手帕擦额头上的汗珠。教士手里拿了一根手杖,他用包了铁皮的末端在门槛上敲了三下。一条黑狗立即站了起来,汪汪叫着向前走了几步,露出尖利的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