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世界文学经典文库-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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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什么?”
“那条简讯没有说错,我的朋友。”
“什么?那个法国军官……”
“是的。”
“那个费尔南?”
“是的。”
“那个卖主献城的叛徒……”
“我的话还是直说了吧,请您原谅,他就是令尊!”
阿尔贝怒不可遏,真想一下向博尚扑过去,博尚伸手挡着,但真正把阿尔贝制住的却是博尚投来的一道温和的目光。
“请看,我的朋友,”博尚一边从口袋掏出一张纸,一边说道,“这是证据。”
阿尔贝把纸打开,这是艾奥尼纳的四位知名人士共同出具的证明,一致确认费尔南·蒙德戈上校为阿里—特伯兰总督麾下教导队的上校,贪图钱财献城投降。四人的签名都由领事认证。阿尔贝两腿发软,灰溜溜地一下瘫倒在一张椅子上。现在事情已是昭然若揭,证明书上有名有姓,一字不差。阿尔贝黯然神伤、默默无语,片刻后他只觉得自己五内俱裂,但见他脖子上青筋暴起,泪如泉涌。博尚怀着极大的同情注视着眼前这位肝肠痛断的年轻人,然后走近他的身旁。
“阿尔贝,”博尚说道。“现在您已明白我的心意,是不是?这一切我都要亲眼看过,我要作出自己的判断,我一心希望最终的解释有利于令尊,希望我能为令尊说句公道话。但是事与愿违,我得到的情况所证明的是,这位教导队的军官,这位由阿里总督一手提拔为总督府将军的费尔南·蒙德戈不是别人,而正是费尔南·莫瑟夫伯爵,我想到自己有幸被您视为知己,立即赶来找您。”
阿尔贝只是木然地斜靠在他的椅子上,两手捂住双眼,似乎想挡住一切光亮。
“我赶来找您,”博尚接着说道,“因为我要告诉您,阿尔贝,在这风云变幻的年代,我们父辈的过失不能株连到儿女头上。阿尔贝,我们都生于这革命接踵而至的岁月,在这一次又一次的革命中,很少有人既能安身立命,而又不在自己的军装或法官的长袍上不沾上什么污泥或血迹。阿尔贝,既然证据都在我这儿,既然您的秘密只捏在我的手中,在这世界上谁也不能逼我同您决斗。而且我深信无疑,出于您自身的良心责备,您会把这决斗视作形同犯罪。但是,您现在难以启齿不便强求于我的,我可以主动给您。这些证据,这些揭发材料,这些证明文件,仅为我一人掌握,您看,是不是都让它们化为乌有?这骇人听闻的秘密,您看,是不是只让它留在您我两人之间算了?我以名誉发誓,这秘密既然交于我,我一定守口如瓶决不泄露。您说吧,这样好不好,阿尔贝?您说吧,这样好不好,我的朋友?”
阿尔贝一下扑过去搂住博尚的脖子。“啊!您的心地多么高尚呀!”他高喊道。
“给您。”博尚把所有的文件都递给阿尔贝说道。
阿尔贝用他那只颤抖的手接过这些文件,紧紧攥着,又把这些纸揉成一团,他想把它们撕个粉碎,但他知道任何一张小纸片一旦被风刮走,说不定哪一天又会打向他的额头,一想到这儿他不禁不寒而栗,于是向点雪茄用的总是点着的蜡烛走去,把这些文件一张张全都烧成灰烬,“亲爱的朋友,高贵的朋友!”阿尔贝一边烧纸一边轻声说道。
“愿这一切像噩梦一样被忘掉;”博尚说道,“愿这一切像烧焦的纸上迅速移动的最后几个火星一样,最终彻底泯灭;愿这一切像从这无言纸灰上升起的最后一缕青烟一样,将会飘得无影无踪。”
“是的,是的,”阿尔贝说道,“我愿留下的是我对我的救星一片永恒的友情,愿这友情在我们的子孙中世代相传。愿这友谊时时刻刻提醒我,我血管里流的血,我在人世间的生命,我的姓氏的声誉,这一切都是您赐予的,因为这样的事一旦泄露出去,啊!博尚,毋庸讳言,我定将用枪把自己脑袋打烂。喔,不,我可怜的母亲!我不忍心一枪了事,让母亲与我同归于尽,我只有远离祖国了。”
“亲爱的阿尔贝!”博尚说道。
但是这样一种喜悦不期而至,而且简直可以说这就像海市蜃楼一样,转瞬之间阿尔贝便又转喜为悲了。
“怎么啦?”博尚问道,“喔,又怎么啦,我的朋友?”
“我觉得,”阿尔贝说道,“我已痛心入骨。您听我说,博尚,当父亲的姓氏纤尘不染的时候,他对儿子激起的那种景仰、信心和自豪,不是转瞬之间即可弃置不顾的。噢!博尚,博尚!现在我怎样见我父亲?当他嘴唇贴近我额头吻我的时候,当他伸手同我握手的时候,我是不是得后退躲开?啊,博尚,我是世上最不幸的人了。啊!我的母亲,我那可怜的母亲,”阿尔贝泪汪汪地望着他母亲的肖像说道,“这些事倘若您也都知道了,您一定会愁肠百结,极其痛苦的呀!”
“喔!”博尚握住阿尔贝的双手说,“您得挺住,我的朋友!”
“但是首先在您报上刊登的这条消息是从哪儿得来的呢?”阿尔贝喊道,“在这背后一定有某种不为人知的旧仇宿怨,一定有某个无人知晓的冤家对头。”
“嗨!”博尚说道,“所以说您更应该挺住,阿尔贝!您脸上不要露出丝毫悲伤的痕迹,您应该像浓云遮盖废墟和死亡一样,先吞下这苦果。这种倒霉的秘密,只有在风雨大作的时候才会真相大白。挺住,我的朋友,您要保存好您的力量,等待那真相大白的时候吧。”
“喔!不过,您是否认为事情到此就算完结了呢?”阿尔贝提心吊胆地问道。
“我,我但愿平安无事,不过天总有不测风云。顺便再问您一句……”
“什么事?”阿尔贝看到博尚欲言又止,于是问道。
“您是否依然打算娶唐格拉小姐为妻?”
“现在这个时候,您怎么会问我这样一个问题,博尚?”
“因为我觉得,这门婚事是匹配良缘还是最后以悔婚告终,是同我们现在谈的事密切相联。”
“什么?”阿尔贝说道,额头顿时涨得通红,“您认为唐格拉先生……”
“我只是问问您的婚事现在进展如何。算了吧,我没有别的意思,您不要胡思乱想,对我的话不要想得太多了。”
“不会的,”阿尔贝说道,“婚约已经撕毁了。”
“好。”博尚说道。他看到阿尔贝又郁郁不乐起来,于是接着说,“呃,阿尔贝,如果您还信得过我,我们一块儿出去走走,坐轻便马车或者骑马到树林里转一圈,您就可以散散心,然后我们找个地方一起用午餐,吃完饭您忙您的事,我办我的事。”
“好的。”阿尔贝说,“不过我们步行吧,我觉得稍稍累一点对我反而有好处。”
“同意。”博尚说道。
两位朋友步行出了府邸,沿着林阴大道一直走到马德莱娜广场。
“呃,”博尚说道,“既然我们已经走到这儿,顺路去拜访一下基督山先生,他可以帮您散散心,他不追根问底,但很会让人振作起来。我认为,不追根问底的人最能安慰别人。”
“好的,”阿尔贝说道,“我们去找他吧,我是很喜欢他的。”
第159章 旅行(1)()
基督山看到两位年轻人一起来找他,高兴得不禁喊了起来。“啊!啊!”他说道,“很好,我想事情已经过去,不但得到澄清,而且妥当了结了吧?”
“是的,”博尚说道,“这都是些无稽之谈,早已销声匿迹了,现在谁再要多嘴多舌,我就第一个出来反对。所以说,这些事我们就不谈了吧。”
“阿尔贝会告诉您的,”伯爵说道,“我就是这么劝他的。你们看,”他接着说,“今天上午我真是烦透了,我想,你们一来我也就把这上午打发走了。”
“您在忙什么?”阿尔贝说,“我看您像是在整理您的文件吧?”
“我的文件?谢天谢地,幸好不是。我的文件一定整理得整整齐齐,不过我没有什么文件,这些文件都是卡瓦勒康蒂先生的。”
“卡瓦勒康蒂先生的?”博尚问道。
“是呀!您难道不知道他是伯爵大力保举的一个年轻人吗?”莫瑟夫说。
“不对,请不要误解,”基督山说道,“我不保举任何人,更不用说保举卡瓦勒康蒂先生了。”
“这位卡瓦勒康蒂先生已经完全取代了我,马上要同唐格拉小姐结婚了,这样的事,”阿尔贝强堆着笑脸接着说,“您完全可以料想得到的,我亲爱的博尚,太让我伤心了。”
“什么?卡瓦勒康蒂要娶唐格拉小姐?”博尚问道。
“说的就是呀!您难道是从世界尽头来的吗?”基督山说,“您,一位新闻记者,信息女神的郎君!您可知道,这是巴黎当今谈论的唯一大事呀。”
“这么说是您,伯爵,撮合成这门婚事的吧?”博尚问道。
“我?噢!免开尊口,记者先生,千万别说这样的话!慈祥的上帝呀,我这样的人会撮合婚事吗?不,您对我知之甚少,实际上正相反,我曾竭力反对这门婚事,我也没有答应出面提亲。”
“啊!我懂了,”博尚说,“是为了我们的朋友阿尔贝才不答应的吧?”
“为了我?”阿尔贝说道,“呵!不是这样,真的!伯爵应该替我说句公道话,他可以证明我正相反一再求伯爵帮我解除婚约,幸好这婚约也真的解除了。伯爵却说我要感谢的人可不是他。好嘛,以后我再像古人那样,立一座deoignoto拉丁文:无名神ァ<捞嘲伞!
“请听我说,”基督山说道,“我没有帮什么忙,因为我同那位岳翁也好,还是同那位年轻人也好,关系都比较冷淡,只是欧仁妮小姐,我觉得她对婚姻大事并无多大热情,她看到我并不想去劝她舍弃她那珍贵的自由,对我一直很友好。”
“您是说,这门婚事马上就要操办了吧?”
“啊!我的上帝!是这样,不过我要说的话都说了。我本人并不了解那位年轻人,人家都说他很有钱,门第也好,但我觉得这些话不过是传闻而已。我不厌其烦,把这些情况再三向唐格拉先生说明,可他就是舍不得他那位卢卡人。有一个情况我觉得非常严重,连这一点我都向唐格拉先生说了,这年轻人小时候让人掉过包,或是被波希米亚人拐跑过,或是因为家庭教师的缘故,曾与家人失散过,具体情况我也不很清楚。不过有一点我是知道的,他和他父亲曾经失散过十多年,他颠沛流离了10年,究竟干了些什么,只有上帝知道了。嗨,这些话我都说了,还是不起什么作用。他们托我给少校写信,向他索要有关的文件,现在文件都在这儿了,我正要给他们送去,不过我得像彼拉多罗马帝国时代犹太总督,据《新约全书》所载,彼拉多按犹太法庭判决,宣布耶稣死刑,宣布时他当众洗手,说:“罪不在我。”那样,从此撒手不管了。”
“那么阿米利小姐,”博尚说道,“您夺走了她的学生,她对您有好脸色吗?”
“天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她好像要去意大利。唐格拉夫人跟我说起过她,还托我替阿米利小姐向演出经纪人写几封推荐信,刚好我以前曾给瓦勒剧院的经理帮过忙,我就替她给这位经理写了一封信。但是您怎么啦,阿尔贝?看您这愁眉苦脸的样子,您是不是不知不觉爱上了唐格拉小姐了吧?”
“我自己可不知道。”阿尔贝苦笑着说。
博尚开始欣赏起一幅幅画作。
“反正,”基督山接着说,“今天您跟平常不一样。呃,您不舒服吗?您就跟我说吧。”
“我觉得头疼。”阿尔贝说道。
“呃,我亲爱的子爵,”基督山说道,“对这类病我倒可以向您介绍一种非常有效的药,我一有什么不痛快,就用这药,每次都管用。”
“什么药?”阿尔贝问道。
“出门旅行。”
“真的吗?”阿尔贝说。
“真的。您看,现在这时候我心里非常不痛快,我想出门走走。您想不想我们一块儿出去旅行?”
“您,感到不痛快,伯爵?”博尚说道,“您有什么不痛快的呢?”
“真是的!您呀您,您倒是说得真轻巧。倘若对您府上进行刑事调查,我真想看看您会怎么样。”
“刑事调查!调查什么?”
“嗨,维尔福先生的调查呗,他要对我那位可爱的杀人凶手提出公诉,好像那家伙是从苦役犯监狱逃出来的一个盗贼。”
“啊,是的,”博尚说道,“我在报上看到过这消息。那个卡德罗斯是什么人?”
“呃……好像是个普罗旺斯人。维尔福先生还在马赛的时候就听说过那个人,唐格拉先生还记得以前曾经见过那家伙。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