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夜谭随录-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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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小说一词,在中国出现得很早。最初的意思是指琐屑之言,无关道术宏旨,与现今文学意义上的小说概念,更是风马牛不相干。后来班固着的《汉书·艺术志》是说:“小说者,街谈巷语之说也。”则与今之所谓小说浙近。但《汉书·艺术志》着录的十五家小说共一千三百九十篇,至隋朝时已全部散佚。不仅如此,现存所有的汉人小说,也全都是出于后人伪托。因此,要论中国的小说,还当自六朝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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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崔秀才()
以前在奉天,有一位姓刘的老先生,在他还没有发迹之前,原来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子弟,从小性格就放荡不羁,喜欢交友。因此,他家门前常常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来来往往的人都很羡慕刘老先生交友遍天下,每天有这么多的人拜访他。
有一天,有一个自称是崔元素的人,送来名帖想要拜会刘老先生。刘老先生见到崔元素之后,上下打量着他,觉得此人仪表堂堂,气宇轩昂,便仔细问起他的情况:“公子一看就是读书人,听口音不像本地人,不知公子的家在什么地方?”
崔元素拱了拱手说:“我的家乡在山东临朐,我自幼苦读诗书,也算是个秀才,本来打算考取功名,做一番事业。可是时运不济屡次落榜,只好在京城住下一边读书一边等待下次考试。前几年,传来消息,家乡发瘟疫,我的父母已经病亡。我就这样兜兜转转地在京城待了二十年。考取功名未果,无颜见家乡父老。听说老先生乐善好施,喜欢交友,我最近生活拮据,只得来求老先生赏碗饭吃。”说到动容之处,眼里竟含着泪水
刘老先生听了他对自己的赞扬很是高兴,又同情他的时运不济,屡次落榜的遭遇,再加被崔元素的气质、言谈所吸引,于是开始同他交往,为了改变他的窘迫的生活,刘老先生时常会送给他一些银钱。从此之后,崔元素差不多十几天就会来刘府一次,每次来都会伸手借钱。一来二去,时间长了,刘家的人全都有些看不起他,甚至开始讨厌他。可是刘老先生却丝毫没有嫌弃之意,崔元素每次拜访,他都会热情款待,临别时无论什么要求总是会尽量去满足他。
不知不觉就这样两年过去了。在这两年中,刘老先生遇到骗子,家中财产被骗走大半,为此他也生了一场大病,家人遍寻名医,才保住刘老先生的命,可是几乎花光了家中所有的家产。刘府已无往日的风光,几乎没有人再来拜访,真可谓门可罗雀呀!
时光荏苒,又三年过去了,刘家的日子每况愈下,到了后来更是穷得叮当响。刘老先生自视清高,觉得唯有科考中举才是自己的出路,为此他勤学苦读,但因为年幼时过于贪玩,对所读书籍一知半解,学不得法,事倍功半,参加数次科考均名落孙山。亲戚、朋友看到他现在的处境,不但用白眼看他,他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会遭到亲戚、朋友的埋怨,甚至有人还会在背后嘲笑他、讥讽他。渐渐地,亲朋都不同他往来了,更有甚者看到他都会躲得远远的。家中的奴仆更是接二连三地离开,有的走时还会顺手偷走家里一些稍微值钱的东西。有的故意做错事情或者言语不敬,让刘老先生把自己辞退掉。就这样,奴仆们走的走,跑的跑。只剩下一个老仆人,虽然老仆家里还有老婆、闺女和儿子要养活,但是仍然对刘老先生忠心耿耿,不离不弃。
到了年末时,家里一点银钱都没有了,全家人只能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衫。米缸里的米眼看也要见底了,这年是没办法过了。天黑了,一家人围着唯一的油灯取暖。这时他的女儿开玩笑地道:“过年了,我给大家吟首诗吧。”说完便念道,“闷杀连朝雨雪天,教人何处觅黄棉。岁除不比逢寒食,底事厨中也禁烟?”
刘老先生一听就笑了,说:“我肩膀子上冻得起鸡皮疙瘩,就像小米粒似的,如果能煮着吃,准能吃个饱。今天听了你这首诗,能不叫人害臊吗?”于是也做了一首诗:“今年犹戴昔年天,昔日轻裘今破棉。寄语东风休报信,春来无力出厨烟。”
妻子看着他笑呵呵的样子,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说:“从前,你对那些亲朋好友是有求必应。今天这个要酒喝,明天那个要银钱接济,如今你落难了,到年关了,吃的穿的一样没有。你是一家之主还不想点儿办法,找点吃的喝的,让孩子们暖暖肚子,还有闲情逸致跟孩子推敲诗句,也不知道害臊。难道你是知道我们要被饿死了,这是提前给我们作挽歌吗?”
听了妻子的话,刘老先生不由觉得悲凉,无奈地说:“我一介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我有什么办法?难道你要我去做贼吗?”
妻子不依不饶地说:“做贼也不错!至少老婆孩子不饿肚子。只怕你老先生连做贼的能耐也没有。”妻子叹口气继续说,“我记得顺城门外的朱知县和你是好朋友。当年他落魄的时候,经常来我们家拜访,你也不时地给他银钱。最近听说他的父亲刚刚去世了,正好在家守孝。他现在当官了,手里肯定挺富裕的,你就不能给他写封信,诉诉苦,让他救救急,帮助我们渡过这个难关?”
刘老先生用手拍着脑门说:“幸亏有你提醒,我几乎忘了这件事。当年他赶考的盘缠是我给的,我想他不会不念旧情。”说完急忙拿出笔墨,写了封信,叫老仆人送去了朱家。然后一家满怀希望地等待着,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拿到钱之后干些什么。
可是直到太阳落山了,才看到老仆人空手回来。他一进门就破口大骂道:“都是一群没良心的东西,一个个见利忘义,先生以后不用再理他了!”
刘老先生觉得事有蹊跷,仔细询问:“刘伯,你不要生气,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仆人委屈极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从头开始说了起来:“先生,你有所不知。我到了朱府,一敲门,看门的人告诉我主人出门了,让我先回去。我当然不相信,于是就坐在门外的墙根儿底下等,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就看见朱知府大摇大摆地送客人到大门口。他一看见我,就想马上关门,幸亏我的脚步快,才拦住了他。我毕恭毕敬地把先生您的信递给了他,可是他的两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拿过信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进门去了。我又在门口等了很久,还催问了看门的三四回,这次才传出一句话说:‘事情太忙,没工夫写回信,给你主人捎个口信,向他致意。我们家主人花销很大,兜里没有一个子儿,正愁没处借钱呢。实在满足不了要求。’等等。像这号丧良心的人,先生以后再也不要和他来往了。如果再同他交往,那您的名誉可就全扫地了。”
刘老先生的心里顿时觉得一阵冰凉,全家人伸长脖子盼了一天,满以为会如愿以偿,可是没有想到等来的是这样的结果,他只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思绪万千,无言以对。
妻子看到了他的失落,强颜欢笑地说:“夫君不要着急,莫逆之交靠不住了。那小时候的伙伴总不一般吧。我记得城北的杨先生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他不是你小时候最要好的伙伴吗?我们可以试试找找他。”
刘老先生觉得妻子说得有道理,于是又拿出笔墨,给杨先生写信求助。过了不久,杨先生回信了。信中写道:“我最近买卖不好,本钱都赔进去了,实在爱莫能助。”
刘老先生拍着大腿叹息道:“这些人嘴上都说是朋友,可是看见我潦倒了,没有人愿意接济我,真是让人伤心。但是想想,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趋炎附势不是人之常情吗?要想得到别人的资助,一定要找那种非常重情重义的朋友。”于是他又点上家里唯一的油灯,开始给南城的靳公子写信。
东方刚刚泛白,刘老先生就叫老仆人去送信。靳公子是贵族之后,家底殷实,光京城一带就有他家很多土地和宅院,家里的银钱更是不计其数。而靳家与刘家是世代相交,又是亲戚。以前每次见面,刘老先生和靳公子都会海阔天空地聊天,一聊就是一个通宵。他们谈论的内容大多数都是关于“仁义礼智信”这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互相劝勉,不亚于同胞兄弟。靳公子本人是个不随俗流,一心追习古代圣贤的人。他接信后,看了一遍,立刻写了回信。大意是:“我们是知己之交,我本来应该满足你的要求,可是无奈力不从心,一点招儿也没有。请你努力自食其力吧。只要你胸怀大志,不自暴自弃,又哪里会怕什么贫穷呢!况且上天生下刘老先生你来,肯定不是让你成为碌碌无为之辈,你安心等待机会吧,保证你有大富大贵的一天。只是平时崇尚义气、像兄弟我这样的人,碰上这艰难的时刻,不得已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好朋友遭遇困苦,不能帮一把,实在是太惭愧了,只有请好朋友多加原谅了。”
刘老先生看完了这封回信,气愤到极点,把信扔到地上,连连说道:“嘿,嘿,这就是所谓的知己。没事时与你倾诉衷肠,大谈道德。好像可以与羊角哀和左伯桃、任公叔和黎逢这些古代贤人不相上下。就连你生个一男半女都要拿出一百两银子作人情。如今我落难了,不过是求他救救急,却连一文钱也舍不得,反而说了一篇大道理来教训我,难道所谓的道义之交的知己就是这个样子吗?”
老仆人看到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连忙劝他道:“主人,您大概没交下一个朋友。您的亲戚中不少有钱有势的,实在没办法,您就抹下脸来去找找您的亲戚,或许会有人愿意帮助您也说不定呢?”
刘老先生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朋友是天底下最难得的,尚且千呼万唤也不应承,更何况我的那些亲戚,又能有什么指望呢?”
主仆二人一时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哀声叹气。突然听见一阵一阵啪啪的敲门声,老仆人忙去开门,不一会儿来回话说:“主人,是崔秀才来了。”
刘妻一听说是崔秀才,气不打一处来:“呸!这个崔秀才,真是阴魂不散。我们家穷到这个份儿上了,难道他还想来刮瘦腿吗?可是他哪里知道,我们现在连条瘦腿也没了,就是想来刮,恐怕也没个下刀的地方喽!”
刘老先生悠悠地说:“恐怕还不至于,这可是空谷足音啊。”还是让老仆人把崔秀才请了进来。
崔秀才一进门就仔细打量了刘老先生一会儿,然后说:“刘老先生,几年没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不过看你的面相,纵纹没进嘴里,怎么能穷到这种程度呢?我现在还是不明白,从前你的荣华是真的还是假的呢?今天你的潦倒是假的还是真的呢?飞鼠那点能耐很有限,青松也会凋败;木槿的花早晨开,晚上就谢了。如今还有没有一个人肯像我崔元素这样拄着棍子到你门前拜访呢?”
刘老先生苦笑着说:“从前我常常对自己说交了那么多朋友,只要能交到一两个知心的人,应该就是一辈子的关系,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今天全都翻脸不认人的样子!从此别再谈什么广交朋友的话喽!”
崔元素连忙劝说道:“先生不要这样悲观,话不能这么讲。古时候的翟廷尉罢了官,他的门客都纷纷离他而去;后来翟廷尉复职后,离开他的门客又纷至沓来。这是人之常情呀!您自己看不开,何必埋怨?眼下您有什么打算呢?”
刘老先生叹口气说:“我一介书生,只能束手待毙了!”
崔元素笑着说:“说这个话就该罚钱!我听说背重物走远路的人,不挑地方如何就休息;家穷负担重的人,不问俸禄多少就去当官。先生何不投笔从戎,挣个斗八升的,不也比端饭碗向人乞讨,受守财奴的窝囊气强么!”
刘老先生摇摇头说:“高大的容易折断,干净的容易弄脏。你说的并不是个好办法。”
崔元素又说:“先生文采出众,您去卖卖字,夫人做做针线活,也可以不挨饿受冻。”
刘老先生不以为然地说:“这种活法,缩手缩脚地像辕下的小马那样,我一向认为是可耻的。”
崔元素想了想又说:“既如此,先生,您可以去经商囤积居奇,投机倒把,学点奸商的本事和正经买卖人的生意经嘛。”
刘老先生不屑地说:“眼睛盯着孔方兄,心中只有蝇头小利,我从来就看不起,不想学!”
崔元素看着他那副自恃清高的样子说:“这么说来,照先生的志向,如果想要扬眉吐气,除非当官不成了。要想当官,就得考中;要考中,就得重新读书;要读书,就得有学费。我看这些事你都不容易办到。这样吧,这几年我还积攒了八万大钱,可以资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