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暮色-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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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暮也颇觉自己鲁莽,可是她心头总是对那封信耿耿于怀:“也许他只是没找到机会呢?”又难过地说:“哎,这回,倒是我害了你发旧毒,两次中毒都是为了救我。”祁峰忽将她一带,停住了脚步:“暮儿,怎么这么想,我不救你还能救谁?”
再去雪峰山倒也颇顺利,竹轩书房的暗格内本还有半瓶凝雪丸,她先全取了,又拿了那张方子,比照着在雪峰山采齐了药材,熬成膏药,再制成丸子,这些事她以前曾帮师傅做过,此时倒也不太为难。下山的时候,她带上了师傅的映日刀。
回端州的路上,祁暮始终情绪不高。祁峰逗了她几回,她也只勉强咧嘴一笑。祁峰道:“我得了消息,岳父岳母就要离京了,不如请他们到默庄住两天,你们也一年多未见了。”祁暮心里也是想着娘的,听他提议,心里着实感动于他的体贴。
回到端州,还没等祁峰给京城辛府传信,倒有辛府的信来,说辛靖携夫人已回了南郡,想来他们去雪峰山时,那厢便已出发了。一南一北,来回也太辛苦,祁暮只好先按下这心思,只等找到那半颗云宝,祁峰身子好一些再动身去南郡。
而上京又有消息传来,竟是正德帝龙体违和,想要祁轩跟在眼前。祁轩此时已回到默庄,只等秉过他们夫妻俩便要上京。祁暮只怕有诈,不敢让他去。祁峰道:“也不必过于紧张,上次谈判时我便看他脸色发暗,有些不对劲,只怕也有人给他暗中下毒了。再说事情真伪,彭师傅自会有消息来。”果然隔了一天,便有飞鸽传书到,证实了正德帝确实是龙体有恙,祁峰和祁暮决定亲自陪着祁轩进京,祁辕也带上了。
祁峰其实还是不放心的,不知正德帝的病情到底怎样了,没有听说不上朝。但无论如何,祁轩都有可能参与政事,甚至摄政,他必须在一边帮他找好人脉,以后也能让他顺利接手。好在,彭师傅已被他推荐入仕,目前在了吏部,父王的另一个门客张先生也被彭师傅找了回来,如今在户部挂着职。好在,朝中还有一些怀义王府与淳义郡王府的旧交,这些人虽说官职不是太高,所据位置却是相当重要。再说,当朝的太傅严子刚是个刚正而忠厚的人,必将会鼎立扶持他的。这些,他一路上都与祁轩一一交待清楚,祁轩默默地记着了。
祁暮这一路都有些仄仄的,祁峰知她可能是一直担心着自己的病,心思重,笑颜难展,便也小心地绕开那些话题。其实祁暮虽然是为他担心,但也知道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只是不知怎么的,近日总有些倦怠,总觉得有些忧郁,她知道这样的情绪会影响大家的心情,白日里便装得兴致勃发,晚间却是支持不住,本想服侍祁峰好好休息的,却总是等不到他与祁轩谈完话便自己睡着了。
京里的形势比他们想象得要好。祁岷似乎是有些心力交瘁了,倒真是真心将祁轩当作继位人,看到祁辕也跟着来了,尤其觉得高兴。只是他的身子究竟是一日不如一日,太医无法,每日战战競競的。祁轩住到了宫里,祁峰暗地里托人看顾他,只怕正德帝的后宫也不那么太平。似乎每个人都在等待,平静的水波下不知又会涌起怎样的暗流。
正德十二年十二月初九,北狄正德帝薨,太子祁轩即位,号启德,即位当日,即册立了皇太弟,旧怀义王孙祁辕,据说,这是正德帝驾崩前交待祁轩的。
祁轩执政,怀义王祁峰日日上朝。
那日,祁峰下了朝回来,因与祁轩商量事情,到家时已是午时了,却看到祁暮呆坐堂前,等他吃饭。他走过去,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暮儿,发什么呆呢?”
祁暮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等你吃饭呢。”
祁峰道:“你若饿了你就先吃吧,这段时间事情多,陛下会多留我一会儿的。”
祁暮道:“人一个一个地都走了,这里这么冷清,我一个人哪里吃得下饭。”
祁峰有些歉然道:“暮儿,我知道你不习惯这样的生活,但眼前却是没有办法,我总得再帮轩儿一把。等局势稳定一些了,我再带你回端州吧。”
她摇头道:“我没事的。我知道轩儿他需要你,把他一个人扔在宫里也怪可怜的。我只担心你,只怕你太累了发病。”
他怜爱地抚过她的脸:“不用太担心我了,自服了云宝,我还真没发过病。真发了病,我还有你制的凝雪丸呢。”
两人慢慢用了饭,祁峰道:“你陪我去书房看折子吧,你可以在一边看书。我叫人给你买了点志怪小说来了。”
两人走到思贤园,却看到天上盘旋了一个小黑点,祁峰站了下来,伸出手掌,只一会儿,一只灰色的鸽子便落了下来。祁峰取下鸽子脚上的小筒,抽出了纸条,信是郁磊发的,说是云阳不知怎么回事,近日派兵围剿了几处山寨,因端州现在是两国共管的了,他们也过得来,事情有些麻烦。其他的寨子向天青寨求援,郁磊排了兵却未动,询问是否动手。
祁峰的眉头皱起,祁暮看着他,只觉得这一头政事又让他消瘦一些了,心里疼惜他,便出言道:“峰哥,你走不开,不如我回去一趟,好歹我也是怀义王妃、四当家。”祁峰沉吟了一番,无奈地应了。
第七十九章 流珠去
祁暮一路奔驰回玉苍山。郁磊并不在天青寨,而是去了宝云寨,听说云阳的军队已围了前面的莲花寨,宝云寨易守难攻,郁磊便将那里当作了大本营。祁暮知道端州是两国共管之地,若有纠纷,理应两国协商,只是云阳似乎还没有任何人被委派到这地方来,若说由端南县协管,而端南是信王的封地。祁暮来之前就得到消息,信王反,端南乱,只不知情况如何。
围住莲花寨的不是信王的兵士,却是云阳官兵。祁暮到宝云寨后得知,信王其实已兵败,但因为靠了玉苍山,他的力量都散入山中,云阳一时剿不干净,便追入山来,却不知为何围了寨子。
郁磊说,云阳方说,宝云寨、莲花寨及前面的青龙寨、鸡笼寨等五、六个寨子都是信王的布兵之所。
祁暮问:“那,可真有其事?”
郁磊道:“除宝云寨外,这五个寨子都是天青寨收拢玉苍山势力时主动投靠的。寨子都不大,百人都不到。当初并寨时看过,并无甚武器衣甲,有些还是派兵援助义军时,天青寨统一调配的。”
祁暮知道宝云寨是绝不可能是信王残兵的,云阳如此说,可能只是看中了这里的地形,但若让他们得了宝云寨,天青寨便会失了一道屏障。她想了想道:“郁大哥,你不如先派人潜入那几个小寨子,看看情况是否还是如以前一般,我这边则去端南,先去商谈。”
郁磊称是,却有些犹豫道:“大嫂,云阳统领平叛的还是右相贺兰颢崐。”
这个祁暮也不是没想到,但如今,再不愿意见他,也须得走上一趟了。她脸上浮起一丝冷笑,眼神却有些决绝:“你先修书正式通知云阳方,就说怀义王妃要求面见云阳右相商谈端州剿匪一事。我带着小闪,有事会及时通知。如果,我回不来……不,我一定会回来。”
很快,云阳方便有了回信,说右相请怀义王妃端南相见,他自在城门口迎接。
这边,祁峰也有信到,说不久后张先生会来端州,协助商谈。祁暮决定自己先去,让郁磊到时通知张先生直接到端南。闻说张先王是祁炳辉的旧门客,即当初暗地里葬他们的人,只是祁暮并未得见。
祁暮带上了小虎与四个寨中的兄弟去了端南。翻过最后一座山峰,端南的城门便遥遥在望,而城门口,果然停有一架四马拉的青呢马车,马车旁是四个护卫,后面又站了两列士兵。看见山中转出六骑,马车里下来一个修长的身影,冬日有些凛冽的风刮起他的衣袖衣裾,为他添了一份飘飘若仙的气质。
看见这个身影,祁暮拉住了绿骊的缰绳,其后的小虎和四个弟兄也缓下了步伐。祁暮并没有穿朝服,只穿了一套红色压金线的小礼服。北狄女子的小礼服窄袖束腰,方便骑射,穿在她身上倒也显得英姿勃勃。一顶嵌宝石压金线的锥帽,两边缨络珠子垂下,遮住了脸腮,却又为她平添了几分妩媚。丛颢崐看着她,只觉如此装扮的她别有一番风情,身上有了些少妇的风韵,似乎更能撩动人的情思。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两只大眼却依旧清澈有神,里面有着他所不熟悉的坚定。
丛颢崐想让她上马车,她摇了摇头。那日,端南百姓便见到北狄怀义王妃骑马进城,尽显草原儿女的飒爽英姿,而云阳右相贺兰颢崐也弃了轿相陪,温润儒雅,笑如春风,暖如冬阳。
祁暮被安置在了信王府,贺兰颢崐自然也是移驾相陪。祁暮再看这信王府,几个月前还是暄赫一时,而今却是人去楼空,那个朱珠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丛颢崐不知道,祁暮也可以是伶牙俐齿的。
祁暮不想浪费时间,次日便与丛颢崐商议玉苍山中围寨一事,要求云阳先撤兵。她认为,云阳围的是怀义王的封地,那些寨子里装全是怀义王府的府兵,这些府兵是上报过朝庭,存过册的,云阳出兵围剿,有挑衅之嫌。
丛颢崐却道:“就算是怀义王的府兵,难道其中不会混入信王余孽么?”
祁暮也不客气:“丞相说是余孽,可有证据?”
丛颢崐道:“我曾得到信王玉苍山中的布兵图,其中便圈出了几处寨子,后来又访得几个。”
祁暮知道那便是那日荷包中的那张图了,她却道:“那图便一定准确么。再说那几个寨子在信王反前便早已入了怀义王府中,早就该划出那张图了吧?”
丛颢崐看看她,道:“身在曹营心在汉,也许他们只是入了怀义王府方便行事呢?”
祁暮道:“不管丞相做什么样的猜测,没有证据前请别下结论。退一步说就算你的猜测都对,但端州作为两国共管之地,难道不应该协商行动么?”
丛颢崐微微一笑:“我们之所以追击自然也是因为机不可失。再者,云阳曾与北狄签过共同剿匪的协议,我们如今追贼进入也应不算唐突吧。不过,怀义王既追究,那我们倒也承认是思虑不周了。那么,现在是否可以商议如何共同剿匪了呢?”
祁暮却是笑不出来,他竟拿出与先帝签的协议。她淡淡道:“莲花寨、宝云寨如今不偷不抢,安分守己,如何算是匪?我看还需明确何为匪,再确定何处有匪才较妥。没有明确之前,丞相是否该先撤离山寨呢。如此围着,只怕影响百姓生活。”
丛颢崐轻摇了下头:“我们只是围着,并没有进攻之意,其意也只在信王余孽,怎么会影响平民的生活,里面的人也可以出来,只是需经过检查而已。”
祁暮道:“丞相大人聪慧绝伦,在江湖上又有地位,何必大动干戈,而不是另辟嵠径呢?”
他却忽然起身,踱至她跟前,双眼直视她道:“你是说江湖么,暮儿以为我凭什么号令江湖?假如怀义王府兵中真藏了信王余孽,暮儿也是不肯交出么?”
自她以怀义王妃之名求见云阳右相,他的心便一直被揪得发疼,话里话外始终不肯称她一声“王妃”。此时他口称“暮儿”却是有些轻薄。
祁暮脸涨得通红,忽然看着他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的玉牌,向他掷去:“凭什么号令江湖,你不就是想要这个雾令么?好吧,我给你,你撤了莲花寨的兵吧!”
丛颢崐接牌在手,僵硬地站在那里,脸上却是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祁暮也不想看他的表情,站起身来便走,却忽觉一阵昏天黑地,人往后便倒。
她身后的小虎急步抢出,伸手欲扶,却有人比他更快。丛颢崐已一把将她捞到怀里,吩咐莫奇道:“快去,传大夫。”小虎本欲从他手中将祁暮抢回,但丛颢崐的眼凛凛地逼视过来,再没有一丝先前的温和,他竟是不敢伸手。
丛颢崐抱着祁暮奔回了她住的飞烟馆,云阳军中的大夫过了片刻便到了。
侍候在一旁的小荷忽然发现祁暮的红色裙裾上有一块深色印迹,伸手一摸,裙上洇湿了一片,手上粘的是血,粘稠一片。她吓了一跳,只怕是祁暮癸水至而不觉,沁出来了,便也一声不响地为祁暮盖好被子,转身去打了盆热水来。
大夫坐在床前把了脉道:“大人,夫人可是有孕在身?诊得应有三个月左右了。她昏倒只是急怒攻心,并无大碍。但是,这胎却是有些不稳,有小产之迹,最近是否劳累过度?待我开点安胎药。”
丛颢崐听了,心里一惊,只觉无边的寒意包围过来:他们竟然有了孩子!她与祁峰在一起,她的第一次给了祁峰,这些让他痛苦的事实令他纠结,但他也忍了。可是她居然与祁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