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终将离去-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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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自然是安逸的,填报志愿时我听从爸妈的意见报了会计,但上了几节课我又觉得实在了然无趣,便去了电视台实习,人常不在学校,课也很少去上,一个学期无所事事地混完回家,再简单不过了。
其实这二十载的人生里,我也实在很难找出一件兴师动众的大事,至少在我看来,那寥寥几场星火,全都不值一提。
这或许是因为,在我尚还年幼的时刻,已经对另外两个人的人生,有过太多天马行空的猜想。我一直以为自己对他们的故事是好奇,然而直到再一次与叶青相对,我才一瞬间明白,那些纠缠我多年情绪,更多的应该是嫉妒。
二十未至的年纪,对人生有无数的不确定,无知而天真的岁月,却总是希望自己能够活得浓烈些,经历许多丰沛的故事,似乎这样,才能给人生留下印记。
叶青回来的这几天,家里的气氛从未如此怪异。我隐隐感觉到,爸妈跟她之间的感情和跟我之间是不同的,那些欲言又止和小心翼翼,对他们关系的疏离欲盖弥彰,我看在眼里,又不敢多问。
吃饭的时候,屋子里一如既往的沉闷,叶青突然打破僵局地问:“小嫣,你在学校过得怎样?”
我有阵不适,自那次无疾而终的短信之后,我和叶青便没有过正面的交流,加上平日里很少有人喊我小嫣,从小时候起,我就对这个太过女性的名字很反感,除了我爸,几乎没有人会用这种方式称呼我。
“挺好的。”基本礼貌我仍是有。
“平时课多吗?会不会很累呀。”
“课不多。”我不想再这般故作姿态地寒暄,表情已然冷淡下来,这简短的问答,将饭桌上本就很压抑的气氛,拉扯得更加尴尬。
“那,有没有找男朋友?”
话音还未落尽,我妈夹到一半的菜,啪地掉在了桌上。
她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种时刻,除了升起一股无从说起的厌烦情绪,我还在那些不知所措的瞬间,感到有一阵不知从何处升起的自卑,在她这种居高临下的问话里,隐约地在心里翻滚。我再也吃不下饭,落下碗筷,沉默离去,这样没有风度地不欢而散,真是败得一塌糊涂。
我躺在漆黑一片的房间,听到外面厨房传来水流的哗啦声,叶青跟我妈在收洗碗筷,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声一声的,像敲在我心上,焦躁而烦乱。我爬起来开电脑,随便找了部电视剧,将声音放得很大,听着虚构的人物对话,才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05。旧城难辨()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折腾到凌晨两点,电视剧还在播着,情节对话我根本没看进去,只是屋子里有些响动让我觉得安心,点了支烟,靠在窗旁边,外面的风又潮又凉,一阵咸腥的气味。
房间里突然响起沉闷地嗡嗡声,手机在桌子上亮起来,上面显示着来自榕城的陌生号码,我抬头看了一遍时间,确定现在的确是凌晨两点,犹豫了好几秒,才满腹狐疑地接起电话。
“江嫣吗……我是陈蓝。”她似乎在哭。
我又惊又喜,整个人像被电击了一般地瞬间清醒过来。
尽管电话那头的声音已经尽量平缓正常,却还是能听出浓重的哭腔,我有些紧张,轻声问她怎么了。
她沉默了很久,我在这头心慌意乱地听她低低啜泣,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江嫣,你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我完全败下阵来,面对这种寻常的温柔戏码,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她的声音低哑着,有点儿酥,我说:“陈蓝,你在哪?”
那边偶经了鸣笛声,还有间断响起的广播,我心心念念全是她孤身一人坐在车站的身影,几乎是当下——我决定去找她。
家里因为叶青的归来,变得怪异又敏感,到处都是不敢触碰的禁区,往日的轻松快活早就没了踪影,我呆着也是没有意思,还要时刻伪装一副温顺的嘴脸,准备些毫无意义的言语和说辞,罢了,我要是不在,或许他们相处起来,能够更自然些。
简单打包了几件衣服,我轻手轻脚地出了门。走前留了封信,大意是说朋友出事,需要我赶回榕城,让他们不要担心。
冬日早就渐渐变深了,外面吹着阴冷的风,一片阒静。我穿过冗长而潮湿的弄堂,在黑暗中点了一根烟,借着星火走到亮着路灯的街上。街道冷冷清清,只有我孤身一人站在路边,心情却是又激动又兴奋,踩着风声呼啸默默往车站走,灯盏重重,只有影子。
我至今仍记得,那天下车的时候,陈蓝站在稀落的人群尽头,手上捧着两杯热奶,我走近她,话都忘了怎么说,只是看着她笑,她把杯子递给我,泪痕已经擦掉了,眼睛却还是红的,就这么对着我露出两颗虎牙,笑得很明亮,我抱了抱她,鼻腔浸满她身上清爽的香味。
那时候我尚还不知这一页这般清浅的起头,只是一个恍惚的错觉。
而今生,大概就是这样开始的。
不幸的家庭各自有各自的不幸,陈蓝五岁的时候父亲生意变故,破产之后一直酗酒,脾气也越来越差,家里只靠母亲的工资维系,却还要每月供她父亲喝酒,半夜里,他喝得东倒西歪地回家,便将她的母亲从床上拽起来,幼年的陈蓝常常需要在深夜里面对这样的窘境,尖利的争吵,将她从甜美的睡梦中惊醒。他偶尔醉得厉害,会动起手来打人,连陈蓝也不放过。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她离家念书,高中开始,她就自己独自生活,母亲每月固定地给她打钱,连一句多余的关心也不再有,她与父亲更是没有别的交集。陈蓝考上了大学,半年才能回一次家,她进了门,却无人应声,客厅空旷冷清,关门时一阵喑哑细细传来,家里没有丝毫她的气味,鞋架上连一双她的鞋,都没有。
她想自己独自去外地旅行,到了车站,却发现卡里只剩下不到一百元,回声阵阵的大厅,人来人往,列车进站出站,这世界竟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窗外渐渐露出微青,我们坐在四下无人的咖啡厅里,她说了许多话,声音沙哑着,细细讲述这些年来家庭的变故,她心酸不堪的生活,迷茫而无望的人生。
我望着陈蓝看向窗外的侧脸,一派明净,只觉得自己所感知过的幸运太多,想要都分给她,往后有再多不幸,她尚还有我在。我想大概世人都逃不过感情这一劫,当下我迅速膨胀的同情心,连同陈蓝侧脸的剪影,逐渐模糊成一条线,在我心里打了一个死结,我知道我这次是动真格的了,没有丝毫旁的因素,这是场漫长而沉默的独角戏,我在劫难逃。
就在那些时刻,我仿佛触碰到了爱情抽象的本质——不过是想永远这样坐在她身边,别的,我什么也不求了。
我带陈蓝回了我曾经居住的老房子,阳光刚好照进房间,床上积了些灰,我们将柜子里的床罩和被褥拿出来铺好,一阵香樟气味。彻夜未眠实在是疲惫,迎着溢进窗棂的阳光,我们很快就沉沉睡去。
因为睡眠不佳,一整个上午我都在做梦,关于往日的回忆,以及许多我未曾见过的片段,梦很杂乱,穿插交错,毫无情节可言,只有许多虚晃而过的画面,但是很奇怪,许多与陈蓝无关的场景里,我却清晰地看到了她的身影,那些身影穿插在我每一个时期的记忆里,就仿佛我们真的已经相识多年了。
我又一次梦到了江秦与叶青。
其实这些年我对江秦的印象已经十分模糊,他在家的时候还是一个与我如今差不多大的少年,却常蹙着眉,一身沉郁,偶尔他会过来与我说话,他的声音沉静有力,却带着沙哑,我曾经听到他在房间自顾自地弹琴唱歌,四下无人的抽离。然而后来,他突然地从家里消失,无声无息,连一句话也没有留。
我在梦里见到他们,许多破碎的剪影交错,梦到那个被封锁起来的房间,江秦刷刷坐在桌前写字,叶青靠着床,坐在地上涂指甲,安静得让人压抑。我似乎是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悲伤,毫无源头的抑郁。
等到次日醒来已经中午,那是个难得的晴天,窗外天光大亮,我觉得心里像被什么塞满了,一阵充实的暖意。陈蓝已经起床,端一杯茶站在窗前,我叫她,她闻声回过头来,抿了抿嘴,对我笑。这样温润而柔软的快乐。
我一直以为自己不轻易言及浓烈或者深刻,不信人心不变,也不信永远,极少对承诺有太多的期盼,觉得那都是些情绪失控的产物,经不起时间的推敲。但是那一刻,我知道自己的感动切肤而生动,那样真实,不过是因了她满目天真的一笑。
那些时日,我带她四处闲逛,去了许多故地,曾经念书的学校,常和朋友相聚的破旧公园,靠近海边的一块荒地。这次换我跟她说起旧事,从记事起第一次跌跤,到成人第一次大醉,说起曾经无知而懵懂,亦说起少不经事的爱情。
心下一冲动,我淡淡说:“陈蓝,你或许应该知道,我是喜欢女生的。”
她并未如我预料中一般惊讶,只是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叹气,说:“我早应该猜到的,你和我不同。”
我觉得耳边一凉,这句不同,像宣告一样,把我所有的希望都掐断了。即使一早便知道这份感情的无望,我依然在当下的那个时刻,感到一阵莫名而浓烈的悲壮,只能沉默地把心酸忍下来,云淡风轻地问她:“你跟你男友,最近还好吗?”
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这般低迷的时刻也未联系他,想必是有了问题。
“不太好。”她模棱两可地说,眼睛里闪过一阵失落。
“江嫣,你说男生,到底是更喜欢女生独立,还是女生依赖他们?”她问。
这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我怔凝了几秒,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便从包里掏出烟,给自己点上了一支。
“可不可以给我一支烟?”陈蓝说。
我递给她,触到她微凉的手指。
“你以前抽过吗?”我看到她点烟的手势很生疏,便问她。
“第一次。”她很坦然地笑,说:只是觉得你抽烟的时候,特别好看,所以我也想试试。
她刚吸一口就被呛到了,剧烈地咳嗽,满脸都是泪。我有些急了,拍她的背,把烟从她手上夺过来,有些微怒:“不会抽就不要抽,学什么不好。”
“你教我,我就会啦。”她笑得很开心,抓着我的手臂,有些手舞足蹈地,对着远处碧蓝的海面大叫。遥阔无边的海岸,一切都很美,我拿起手机偷偷按下了快门,她脸上有恬淡的笑容,在夕阳下,一副完整而逆光的剪影。
那个停顿的时刻,我看到镜头里她鲜活而明净的侧脸,一阵忽然泛起的悲伤。
但我仍然忍得住眼泪,不愿将如此软弱的一面展露出来,也知道这伤感的源头难以启齿,所以只能不断拿手机对着海面拍下许多的照片,蹩脚而生硬地掩饰。
那夜回到家里,我整夜地难以入眠,外面的风厮缠吼叫,窗子被吹得当啷作响。我爬起来,订了回家的车票,又取出手机,想要给她说些什么,简讯编辑了半天,最终还是未发送出去。
一片寂冷中,暗夜如殇。
06。沉默如蓝()
那是个很惨淡的新年,爸妈没有像往常一样把好友聚来家里,炒些小菜,泡着茶打牌聊天。事实上什么也没有,他们只是订了间餐厅,在玲琅满目的菜色里,压抑而沉闷地吃年饭,席间我爸举了一次杯,气氛短暂地温情了几秒,很快又落入尴尬的静默里。
在我不到十岁的时候,叶青就已经离开家,我其实很想问她为什么要回来。在这样冷漠地消失了二十年后,所有应有的联系都已不在的如今,她难道还想要探知所谓的亲情?但我断然是不会问出口的,她自己应当也有矛盾,否则不会在那么多的时刻,欲言又止。
大概每个人都有些需要背负的十字架,有些事我逐渐不愿深究,这或许是一种漠然,也或许是我已经在那时候,就隐隐感知到了人性深处,有我无法掌控亦无法接受的阴暗。
实习的公司收假较早,我提前回了学校。
大学开始没多久,我就和杨祎搬进了学校外面一间公寓。其实和室友相处得也很融洽,只是毕竟还是有所不同。那些时候我常常夜不归宿,搬出去也好,少了许多麻烦。
陈蓝也回了,搬了许多东西回来,她的宿舍在六楼,我便去帮她。她很是感激,一直在旁边问我累不累,我沉着气把钝重的箱子一个一个往上搬,心里却是暖的,听到她在我身边说话,语气轻快而明朗,觉得幸福大概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