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终将离去-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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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话里批评的成分占了多数,我爸每一次听到还是会很高兴,一副自豪不已的样子。而我也确实如老师所说,只不过是不肯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初三那年我心无旁骛,成绩很快就由靠后直直冲进了年级排行榜。
中考结束后去学校估分,我发挥得很好,重点高中是没问题了,只是看排名能否靠前。成绩出来后,我在五千多位考生中排一百多名,压着线进了重点班。我爸非常高兴,阔绰地给一家人订了飞马尔代夫的机票。那个暑假我每天都像活在天堂,日里睡到中午起床,随意吃些东西,就跟朋友约着一起出门,常常是喝酒唱歌玩到半夜才回来。想来大概青春最不羁狂妄的就是那段岁月了,因了对世情的不明了,那些浅淡天真的快乐才显得尤为珍贵。
两个月很快过去,我迎来了高中生涯。
爸妈早早跟老师打好了招呼,要对我格外关注。重点班上,我的座位是最好的,同桌也是成绩最好的,别人都羡慕不已,我却觉得倍感压力,每天都像被关进了牢笼里,四周都是眼睛。
坚持了不到一年,我终于还是对这种日复一日索然无味的生活感到厌恶。高一下学期,我开始找各种方法翘课。学校是封闭性的住宿制度,我谎称身体不适要回宿舍休息,平时在班上我一直表现得乖巧听话,应变能力好又加上演技极佳,老师自然是很相信我,甚至觉得我是体弱多病,对三天两头的请假表现得司空见惯。
长此以往,我便经常翻出学校找往日那群朋友玩,他们多是上了些鱼龙混杂的学校,老师几乎不管学生,风气也不好,女生只比穿衣打扮,男生都是翘课打游戏,我常去他们学校玩。不同于班上那些严肃刻板的女生,那些学校里四处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漂亮女孩,我很快认识了不少新的朋友,相互留了电话,约好以后联系。
暑假的时候我跟一个女生走得很近,她知道我喜欢她,却一直不表明态度,我们出来玩过几次,她看上去都很开心。高二开学之后,我经常翘课去她的学校找她,给她买各种各样的东西,四下无人的时候,我们会牵手接吻,学生时代的爱情大概就是这样了,懵懂而青涩,尚不懂情爱滋味,却硬要标榜得热切浓烈。
那时的我亦是,成绩自然下滑得很厉害,班主任看出了端倪,经常找我谈话,然而我整个心思都飞去了校外,支支吾吾地敷衍,老师见状便也无可奈何,只是警告我如果成绩再下滑,就要离开重点班了。想来从小到大,我真的是活得坦荡,几乎没有防范心,连撒谎都很不情愿,没有不敢面对的事,所谓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我妈很快接到了老师的电话,这简直是意料之中的事。我从小是有些怕我妈的,她为人精明,做事雷厉风行,对我也很严厉。那天我照旧请了假翻出校外,没有想到我妈竟然来学校找我,她听说我身体不适,便熬了汤提来探望。彼时我正坐在开往城市另一端的公交车上,接到她的电话,我一阵不好的预感,接起来听到她说她在我的宿舍楼下,要上来看我。
我大惊失色,手机差点从手中飞出去,急忙下了车,叫了出租往回赶,又跟我妈扯谎,说出来买药。等到了宿舍楼下,已经过去快一小时。远远地我看到她,踩着一双细高跟,挺挺站在那儿,看到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劈头盖脸就问我去哪里了。我一紧张,脑袋一片空白,想好的台词忘得精光。她也没有多说,提着汤就往宿舍楼上走,我从小见识了她的精明,知道谎话是没有意义,心里忐忑不已,七上八下地出了一手心的汗。
到了宿舍,她看我喝完了汤,竟然什么也没有多问,只是唠叨了我几句,要我专心念书,如果身体再有不适,一定要告诉她云云。
那天她走之后我安分了一个多月,不敢随便请假旷课,规规矩矩在学校上课,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回宿舍,才能发几条短信,女友责怪我很久没去看她,质问我是不是变心,我又急又气,却也无可奈何。
过了几天,女友打电话给我说要分手,语气坚决,我走投无路,只好故技重施地翻出学校找她,买了一大包零食,连哄带骗地跟她起誓,她哭得很伤心,仿佛天塌了一样,问我是不是有其他人了,我低头吻她,然后又抱在一起,生死患难一样的戏码,一遍一遍说着动听的情话,一直折腾到快傍晚才回去。
刚走到宿舍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晃入眼帘,这一次她坐在台阶上,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见到我马上就站起来。
她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妈。”我叫她,连询问的勇气都没有。
“你去哪儿了。”她波澜不惊地问我,没有一丝怒气,仿佛整个局面都在她掌控范围之内。
我半点锐气都没了,只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心里又很矛盾,觉得憋屈,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索性提上包,说:江嫣,咱们去操场谈。
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我太清楚,我妈的脾气很差,常常一句话说不好便勃然大怒,然而她真正生气的时候,是很平静的,沉默之中带着杀气,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冷冻起来。我曾一度猜疑她在嫁给我爸之前是不是哪个黑道老大的女人。
此刻的我像极了帮派里被当场抓到的内奸,心里满是乱七八糟的鼓点敲打着,紧张得两条腿一直抖,跟在她的后面。
走到操场边沿的台阶,她坐下来,从包里摸出一支烟点上,我挨着她坐下,又不敢靠得太近,如坐针毡地嗅着空气里的烟草气味。
“江嫣,我对你期望一直很高,你应该知道,我生你不容易。”
又是这些催泪的话,我很不争气地红了眼睛,想起她四十多岁生了我,差点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这么些年,她和我爸对我百般宠溺,在我身上花尽心思,我最怕她用这一套煽情的戏码来对付我。
我心里委屈,嘴上又没有回击的余地,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要掉出来。
“你要是有什么心里话,不能跟妈讲吗。”
她见状又逼近了一步,就是要击溃我心里的防线,我难受得不行,觉得自己有苦说不出,又觉得对不起她,两难之中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04。逐渐靠近()
真的是不争气,我颓然地擦着眼睛,觉得自己没骨气透了,竟然这样轻易地掉泪,穿盔带甲地上阵,仗还没开始打就已经输了三分。
“妈不是没有年轻过,也有过叛逆的时期,你每天脑子里想些什么不用瞒我也知道,就是给你个机会自己说出来,免得你到时候说我不开明。”
她换了姿态,丢下温情面孔,强势的一面显露出来,这一下我倒是没有胆怯,心里暗自嘲笑着,冷哼了一声:“你知道什么,我心里怎么想你什么时候关心过。”
“你再说一遍?”她被我的语气激怒。
我有些后悔,觉得话说得过了,又拉不下面子收回去,只好硬着头皮跟她对峙。
“我说,你根本不懂我在想什么。”
她刷地站起来,眼看就要爆发,定定地看着我,目光如炬,有一瞬我觉得她的巴掌就要落下来,可是她并没有,空气凝固了几秒,她才咬着牙用手指着我:“江嫣,爸妈这些年一直太宠你,我们年纪大了,经不起你这样折腾,你要是懂点事,就给我好好把话说清楚。”
我只觉被逼到死角,心里憋屈得难受,情绪一下就上来了:“我是想说,我早想说了,初二的时候我就想说来着,可你们关心过吗,这么些年你们也只关心我成绩好不好,什么时候在乎过我的心情我的感受?”
她的表情怔了一下,好像猜到了什么,呆呆看着我。
“初二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了,我是个同性恋,从小我就喜欢女人,早恋也好翘课也罢,我就是没心思念书,都是你们逼我的,不然谁想上这个破高中?我巴不得自己当初没考上,也不用像坐牢一样,每天每天的,就没有一天开心过,你们以为我很感激吗?我后悔死了,要不是你们,我现在就跟她一个学校,我们光明正大地,每天都能呆在一块儿,弄成现在这样,都是被你们逼的……”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空气像结了冰。
年轻,那时候尚是太年轻,一点就着,坦荡荡地出柜,捍卫自己的爱情,像在跟周遭宣战,大张旗鼓地喊出自己隐晦的秘密——其实也不成秘密。那年我一直以为自己坚韧且勇猛,做了其他人不敢做的事,以为自己比所有人都要有所担当,能够诚实面对自己,向世人、包括父母言明一切,自以为很无畏。
我妈呆呆站了好久,脸色惨白,像被抽掉了灵魂一样。看了我半天,欲言又止地吐不出一句话,默默地,眼睛红了,只问了我一句:“她呢,她也跟你一样这么想?”
这一下我哑然了,心里没有答案,却不服输地点头,说她自然是跟我一样。
末了,她终于转身要离去,连告别都忘了说,只是喃喃地:“不要告诉你爸。”
我看到她背影逐渐远去,偌大的操场空荡荡的,只剩我一个人坐在路边,在慢慢亮起的路灯下,被拉扯成一个很长的影子。
一直到很久之后,我才逐渐地明白,原来那些时候我一直引以为豪的坦然,不过是一种伤人的自私。
从那以后,我妈再也没来学校找过我。
想来人生中我似乎总是与“二”这个数字犯冲,几乎所有与它有关的年岁我总是会有不好遭遇。
高二那年,我的生活却像被掀翻过一般,天翻地覆。接连而来的一次联考,年级一千多人中我排名在八百名之后,我妈对此无动于衷,甚至不接老师的电话,我直接从重点班中剔除出去,插进了一个普通的班级。她不声不响地冻结了我的卡,只留一张储蓄卡定期往里面打极少的生活费。流言四起,女友承受不住压力要与我分手……坏事总是不约而同,像赶集一样成群结队地涌来。
从来没有那么不济的时刻,在人生还未开始前,就觉得一切都糟透了。
那时候我已经渐渐在接二连三地挫败里,开始渐渐感知到自己的渺小,觉得曾经动辄想要掌控一切的念头,其实很可笑。
我妈彻底打赢了那场无声地战争,她摧毁了我所有的信念,在我一败涂地时又及时向我伸出援手。她实在是个狠角色,我默默想,谁得罪了我妈,真的不会有好下场。
高考来临,我们一家离开了从小居住的榕城,搬去了更靠近海的鹭岛。
记忆大抵是从那时候,被切成了两截。
我向那间空了八年的房间彻底地告别,临行时刻,我默默带走了那本写满了名字的记事本。当下的我毫无缘由,只是恍然觉得,它这般沉重,以至于我无法舍弃。
从此,那个房间便又一次锁上了。
高三的生活平淡而无味,整整一年,他们从未对我的成绩有过些许的要求,我过得安逸,一天几乎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坐在教室里,不运动又加上吃得很好,我长胖了不少,体重蹭蹭地往上飙升。
高考差强人意,我上了一所省内的二本高校。
其实于大多数人而言,高中结束便也意味着学生时代的彻底终结。至少我是如此,高考结束后我丢弃了所有的校服文具,似乎在极力宣布,我已然跟童真幼稚的时代彻底告别。
整个暑假我妈几乎天天带着我去逛街,买了许多化妆品和包包给我。这些明显而又蹩脚的用意很容易就能被揣测出来,我却也无力去戳穿或反驳些什么,她是真的不易,无可奈何,只能这样无望地做着努力,我心里都是清楚的。
那是我第一次离家那样久。
大学的生活跟我想象之中无异,也或许是我本身对它的期待就恰到好处——我从来都不是不切实际的人。
在学校我很快跟一群学长混在了一起,喝酒,打牌,惹事生非。除了杨祎之外,我几乎没有认识同届的朋友,走在路上,常被人认成学姐……更多地被认成学长。记得导员开学找我注册,我正跟杨祎一行人扫街一样地坐在校门口,杨祎不谈了,一起玩的几个男生也是瘦高有型,一副玩世不恭的架势,年轻的女导员在门口转了半天,终于狐疑地看着我们几个,确认了好几遍名字,才肯相信我真的是江嫣。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往我身后瞟,我点了烟,说老师你真漂亮,她脸刷地就红了,后面一阵哄笑。
生活自然是安逸的,填报志愿时我听从爸妈的意见报了会计,但上了几节课我又觉得实在了然无趣,便去了电视台实习,人常不在学校,课也很少去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