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精神-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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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四万万中国人都染上这种盎格鲁…撒克逊流行病,“融入”这种上海的欧洲文明,都变成像我在新年的茶园所见到的那些剪了辫子的中国人那样庸俗透顶,卑鄙至极和骚动不安的人,那将给世界文明带来一种什么样的后果。而且,请记住,这些新式的鄙俗和满身骚乱精神的中国人已经学会了使用炸弹。人们谈论着袁世凯统治下的新中国,依我看,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黄祸”。“Vo1kerEuropa’s,bewahreteureheiligstenGefiter!”(欧洲人,保住你们最神圣的天良!)
现在,在上海,当我与欧洲人,甚至那些有教养的欧洲人谈起上述这些观点时,他们都称我为“理想主义者”。但这些现实主义者们忘记了一件事,在我看来,当今的时事评论家和政客们完全忘记了一个极为简单的真理,那就是,正如一个法国作家所说的那样:“一切文明和统治赖以存在的最终基础,在于民众的一般道德和他们在公共事务中能在何种程度上正直行事。”
中国的旧式政体,让我在此指出,尽管有种种缺陷,它仍然在民众之中维持了一般的道德水准。这一点,从欧洲传教士及其信徒——包括欧美诸国男人、妇女和孩子——能穿过幅员辽阔的帝国游历而不出大的危险这一事实,便能得到证明。至于人们在公共事务中能否正直行事,我们也能从这样一个事实中得到证实:旧式政体下的中华帝国政府尽管财政极端困乏,仍然能够定期支付庚子赔款。
而现在在袁世凯及其共和国统治之下,一切都将不成为可能了。之所以如此,有两个原因。其一,在欧洲,国家和教会是两个分离的机构,而在中国则合二为一。在欧洲,教会负责维持人民的道德,国家则主要负责维持秩序。而在中国,国家既要负责维持人民的道德,又要负责维持秩序,二者兼管。
欧洲的教会得以促进人民道德的权威本源,是上帝;而在中国,国家得以促进人民道德的权威本源,是皇帝。因此,在欧洲,如果你破坏和取消了对上帝存在的信仰,维持民众的道德即便不是不可能,也将是困难的。同样,在中国,如果你攻击皇帝,取消了人民对皇帝的尊崇,你就等于破坏了中国人民的道德赖以存在的整个结构——事实上,你破坏了中国的宗教——它不是超越尘世的神教,而是一种人间宗教,一种以中华帝国大清王朝为天堂,以皇帝为上帝——或曰上帝之代理人的宗教。一旦破坏了这种宗教,你在中国要保持民众的道德,哪怕是一般水平的道德,也是不可能的。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认为在中国对皇帝的忠诚是一种宗教,可以说,它是儒家国教(Statereligion)的基石,应与欧洲的教会宗教(Churchreligion)区别开来。正如在欧洲,殉道者因为信仰基督——上帝之子而万死不辞一样,在中国,殉道者则宁愿身受万死,也不放弃对于君主——天子或天使的忠诚。这一点从中国历史上可以得到证明。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认为在袁世凯及其共和国的统治之下,民众连一般的道德水准也不可能维持了。
雅各宾主义的中国(3)
然而人们会说,在中国,我们发生过许多次以改朝换代告终的革命,中国人都并没有因此沦丧道德。但是,在中国,每一次导致了改朝换代的革命,始终都存在两个条件。其一,革命为人民(people)发动,而不像现在这场革命那样为群氓发动。孟子说:“得乎邱民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10)显而易见,在目前的这场骚乱中,普通国民(邱民)始终没有参加革命,而且公开反对革命。另一个条件是,那个成功地变作最高统治者的人,必须具备能激发憧憬并赢得全民族尊敬的卓越的道德品质。而袁世凯的所作所为,表明他连一般的道德品质、一般的廉耻和责任感都不具备,甚至连小偷和赌徒也不如。袁世凯奉命出山保卫大清,可他出山后,不是像一个有廉耻心的人那样去尽职尽责,而先是恭顺地屈从于革命党,然后使出百般狡计,使其统率的士兵坠失忠君之心,并拥兵自立,逼迫皇帝退位,最后成为民国总统。在所有这一切过程当中,一个具有最起码常识的普通人,也无法将此种行为与廉耻和责任的最基本原则(即名分原则,忠义观念)调和起来。然而,最令人奇怪的还在于,袁世凯自始至终从没有进行过拒绝屈从的努力,哪怕是装模作样的努力的也没有过。这样一种人,怎能博得他统治下的人民的尊崇呢——除非人民丧失了一切廉耻和责任感。
这,就是我认为在袁世凯及其共和国统治下,中国民众即便连一般道德水平也保持不了的另一个原因。而失去了民众的一般道德,又怎能进行统治,遑论所谓“文明”了。
外国人欣赏袁世凯,认为他是一个挽救了中国目前局势而没有导致流血的大政治家。殊不知他不过仅为了一时的需要而规避了必要的少量流血,而将可怕的无政府混乱局面和更大的流血留到了未来。的确,如果我上述所言不差,那么袁世凯的所作所为将比人民流血还要坏上万倍——他不仅毁弃了中华民族的廉耻和责任感,而且毁弃了中华民族的政教和文明。大清王朝不仅是中国权威尊崇的象征和旗帜,而且是中国政教和中国文明目标的象征与旗帜。这面旗帜交托给了袁世凯,但他却像一个懦夫和卖国贼一样,以“挽救这面旗帜的布料”为借口,不得不将大清抛弃。然而,负责保护这面旗帜的官员的责任并不仅仅在于挽救这面旗帜的布料,不在于那些花费了许多金钱的物质,他的责任在于捍卫那为之战斗的目标——那无价的道德利益,而旗帜的布料只不过是其载体罢了。对于像袁世凯这般行事的官员,每个有廉耻感的人都会认为他是一个懦夫和叛徒。
我的许多外国朋友笑话我,认为我对满人朝廷愚忠,但我的忠诚不仅是对我世代受恩于她的王朝的忠诚,在这种情况下也是对中国政教的忠诚,对中国文明目标的忠诚。辜鸿铭先生在他的《中国牛津运动故事》中试图告诉人们的,就是我们为了这一目标——中国文明、中国政教、那种名誉和责任宗教的目标,来反对现代欧洲文明,反对那种利欲宗教。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中国人正在做孤注一掷的奋斗。这个故事的寓意,现在能见到的真理,包含在这样一句话中:“你不能既侍奉上帝,又供奉财神。”张之洞大人告诉我们并教导文人学士们说:我们能够而且应该调和。现在这种局面,就是我们调和的结果。辜鸿铭先生在此书中写道:“纽曼(11)博士和张之洞大人所采用的调和办法,在道德上和宗教上导致了耶稣会教义的产生,在政治上则导致了那个被称为“马基雅维利主义”(12)的东西;——“在中国,张之洞向儒生和统治阶层所传授的这种马基雅维利主义,当被那些品德不如他高尚、心地不如他纯洁的人所采纳,诸如被袁世凯这种天生的卑鄙无耻之徒所采纳的时候,它对中国所产生的危害,甚至比李鸿章的庸俗和腐败所产生的危害还要大。”
正是张之洞大人所传授的这种耶稣会教义的作用,使得整个中国的儒生们在革命者和袁世凯面前,其忠诚与抵抗能力瞬间土崩瓦解,令人费解。
事实上,正是这种耶稣会教义,使得中国的儒生们在袁世凯屈从于群氓、逼迫皇帝宣布退位并成为民国总统后,当袁世凯欺骗他们说他仍然忠于皇上时,儒生们竟然信以为真。最后,也正是这种耶稣会教义的阴险狡诈精神——即那种只要目的正当,可以不择手段的精神——甚至使得那些有教养的外国人,对这样一个明显的事实,即袁世凯的所做所为连盗贼也不如的事实视而不见。
雅各宾主义的中国(4)
爱默生在《英国人的性格》一书中谈到英国人实事求是,憎恶两面讨好、见风使舵、见机行事的机会主义者时说到,“牛津那些激进的暴民追随在托利党人埃尔登(E1don)勋爵之后,大声叫喊着:‘老埃尔登在,为他喝彩:他从不叛卖!”’接着,他又提到英国人给予路易·拿破仑的荣誉并对此加以注解,说道:“我相信,当伦敦的贵族和平民在这个成功的小偷面前,像一个那不勒斯下等人那样卑躬曲膝的时候,我有幸结识的英国人当中,没有一个人会以此为然。然而,尽管这种行为令人作呕,作为国家,怎样才能采取一系列必要而有效的措施来加以抵制呢?政府总是太晚才知道,任用不诚实的代理人,对于国家就如同对于个人一样有害。”
如果像我所说,中国革命以袁世凯当上民国总统而告终是一场巨大的灾难,那么,我以为,若是外国列强找不到抵制袁世凯及其民国的办法,迈出承认它的令人作呕的一步,那将是一场更大的灾难,它不仅危害中国,而且危及全世界。有一个故事,讲一个西班牙贵族,当他受命接纳一个身居高位的臭名昭著的卖国贼时,说道:“我完全服从命令,然后便焚毁自己的家园。”如果外国列强承认袁世凯,那么,中国人就将同那个西班牙人一样,暂时接纳他,但随后必定焚毁自己的家园,在焚毁自己家园的同时,也会将大火引向全世界。
最后,让我再一次强调中国共和主义意味着无神论的事实。当罗伯斯庇尔(13)在法国大革命期间公开宣布无神论,并制定理性女神(GoddessofReason)的法令时,所有的欧洲人都渴望见到自由、平等和博爱的黄金时代的到来。然而,在不到六个月的时间里,随之而来的不是黄金时代,而是动摇整个欧洲王权的“恐怖统治”。现在在中国,袁世凯的喉舌不仅无耻地宣称共和政体是最好的统治形式,而且实际上宣称共和国对于中国人民来说,就等于是无神论的代词。所有欧美人都希望看到一个改良、进步和繁荣的新中国,但在我看来,袁世凯及其共和国在中国存在的直接后果,甚至于比法国的“恐怖统治”还要可怕——它必将迫使欧美诸国非常严肃地反省他们对待中国及其文明的方式。
汤·生
导论(1)
谈起牛津,过去的牛津,马修·阿诺德说:“我们是在牛津那个优雅的环境中接受教育的。我们不会不懂得这样一个真理:美丽芬芳乃是人生至上之境的本质特征。我们喜爱美丽芬芳,厌恶丑陋下流,这种情感,已成为我们对许许多多遭受挫折的事业依恋不舍、对各式各样获得成功的运动不以为然的内在动因。这种情感实实在在,从来没有彻底败下阵来,即便是在挫折之中,它也显示出了自己的力量。”马修·阿诺德接着说:“看看大约30年以前震撼过牛津中心的那场伟大运动的过程吧,凡是读过纽曼博士《辩护书》(Apgloy)的人们都可以发现,这场运动所攻击的目标,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即‘自由主义’。‘自由主义’最终赢得了胜利并泛滥开来。牛津运动则受到挫折,遭到了失败。我们的残兵败将流落四方。真所谓Quaeregiointerr1snostrinonplenalaboris。(世界上哪个地方不充满着我们悲哀的故事。)”
前些天,当我正在琢磨马修·阿诺德上述这些话的时候,看到了一份要为中国建立一所大学的规划报告。我得知,这份规划出自牛津。于是我擦擦眼睛,自言自语道:自从纽曼博士时代以来,世界、牛津已经走过了多么漫长的道路啊。纽曼博士之牛津运动的目标,是反对“自由主义”。他那个时代的自由主义,意味着“进步”和“新学”。而眼下这场从牛津发起的运动,在中国建立一所大学的规划,则是要向中国输入西方观念。西方观念在中国,正如每个人都知道的,也意味着“进步”和“新学”。那么,马修·阿诺德所说的牛津情感,那种鼓舞和激励纽曼博士的牛津运动去反对自由主义、进步和新学的情感,都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呢?现在的牛津学者,已经找到了办法可以将牛津情感与进步、新学调和起来了吗?我自己并不认为这样一种调和是可能的。古人说得好,“你不能既侍奉上帝,同时又供奉财神”。换言之,难道牛津的学者打着同春风得意的进步与新学事业结盟的旗号,就真能给绝望中的中国人带来帮助吗?在牛津和英格兰,高尚的人们自言自语道:“我们实在同情正在与进步和新学战斗的中国人,这种进步和新学使得他们变得唯利是图,道德沦丧。为了帮助他们更为有效地战斗并赢得胜利,我们将给他们提供武器。的确,这些武器都取自于进步和新学的武库,但是,我们却用追求美丽和优雅的牛津情感对之加以了调和,如果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