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渡忘川-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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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火上浇油,萧玉直接扇他个巴掌,把他打入鬼墙里抠都抠不出来。
“觉悟你个死人头,爷生的时候,你祖宗还不知道在哪儿!全是你多事……”
话落,萧玉飞走了。墙内怨魂齐鸣,嗡嗡作响,他不管不顾。
回到阳界,快要中午了。司妍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原来是去买东西了。见此,萧玉心里稍有安慰,连忙飞过去卖乖讨好,问:“你今天买什么了呀?”
“买了些馄饨皮,想包馄饨吃。”
“哎呀,馄钝好吃,不过比我们哪儿的饺子差了些。”
二楼传来菲儿的声音,司妍听她说话就像听着收音机。收音机是近几年才有的新鲜玩意,能把人的声音传到长方形的盒子里,有时候收不到人声就会发出“嗞啦嗞啦”的嘈响,大多时候菲儿说话都是“嗞啦嗞啦”。
“下午我要出去,中午就简单吃些吧。”
司妍边说边到灶头间去做馄饨馅,猪肉糜加荠菜沫、香菇丁,以盐调味,再放些高粱酒搅匀。萧玉跟在她身后,硬压住肚子里的酸醋味,假装随意问起:“又去见宋绍勋?”
司妍没回答,以筷子挑起馄饨馅塞到四方皮里,一折、一弯、一捏,然后放进扁箩里排齐整。
萧玉又说:“这几天你别出去了,听说前几天有打死个日本僧人,今天他们在游、行,说是要讨个说法reads;。上海滩也要不太平了……”
千百年来夺、权篡位的事太多太多,以致于某些事都有相同的痕迹。萧玉见多识厂,这番提醒也不是没道理。
“哦,我知道了。”
司妍不冷不热地回他一句,像是敷衍。
萧玉不由愠怒,好声没好气地说:“我这是好心提醒你,再说客栈来了许多客人,你不能都扔给我打理!”
司妍听后把筷子往馄饨馅里一『插』,转过身瞪着萧玉冷声哼笑。
“别说把自己说得委屈,客栈里的事也没见你这么上心过。”说着,她拿『毛』巾抹干净手,再往他脑袋上一扔。“懒得做饭了,你自个儿去包吧。”
话音刚落,司妍就走了,留给白鹦哥一大半未包的馄饨皮。不知怎么的,萧玉连与她吵闹的心情都没了,默默地以鸟爪勾起『毛』巾,把它挂回原处。
“哎,小姑子,我说你在和谁吵架呢?”
菲儿来了,穿着小碎花棉衣裤,头上盘个髻,十足的北方味儿。她探头没见着司妍,只看到白鹦哥,笑着道:“她定是在骂你了,唉……这些馄饨皮放着多浪费,我来包吧。”
说罢,她拖下棉衣卷起袖管,手脚利落地包起馄饨。她包的馄饨很实在,个个都是胖墩墩的,大小不一,摆放得也随意。
“对了,昨天王家姆妈送来几个鸽子蛋,自家养的,等会儿我送点馄饨过去。”菲儿朝门外喊话。
“随你。”司妍的声音从楼上飘了过来。
菲儿一面包馄饨一面喃喃道:“小姑子,我没你有本事,能做个会计,但人情往来你可不如我。”
说这话的时候,菲儿有几分得意之『色』,她比较许久也只能在人情世故上胜司妍一筹,只是司妍不把她的话放心上,我素我行惯了,在弄堂里老被人说“搭架子”。
人情逃不了,哪怕在这小小的尚贤坊。司妍不喜欢与邻居们打交道,可在这社会里人总不能独立活着,总有个托人帮忙的时候。菲儿就很明白这个道理,她像只勤劳的蜘蛛每天织着人情网,用上海话来讲就是很“吃得开”。
菲儿身上没钱,所有积蓄全都给了男人,结果他人都不见了。她不好意思在萧家白吃白住,总要做点什么来弥补,大本事没有,走街窜巷搞好人际关系,不在话下。不过萧玉打听这么久都没有她男人的消息,她想……大概他已经死了吧。
菲儿的男人姓陶名伟,与她同乡,他去北平上大学,她则留在家乡,没想到之后就打仗了,她想逃难到北平,阴差阳错来到上海,花大半年功夫才与陶伟联系上,听说他没钱,她掏出全部家当寄了过去,到最后没吃没住,穷得连铜板响都听不到,只好做了舞女,可上次得罪沈公子,连舞女都没得做了。
菲儿觉得自己命挺苦的,好在遇到萧玉,只是萧玉有点怪,一天隔一天的出现,问他是做什么的,他也不回答。
菲儿自然不知道萧玉正立在边上看着她包馄饨。作为一只鸟,萧玉很有分寸,不会让外人看出这是只奇怪的“鸟”。刚刚与司妍吵过架,此时他心情很不好,立在柜顶上生着闷气。
菲儿似乎能看出他的喜怒哀乐,于是就从口袋里掏出颗花生糖塞到他嘴里。
“好啦,知道你挨骂心里委屈,吃粒糖就开心了。”
她就像哄儿子似的,不过萧玉听后心里很有几分暖。
很久了……他已经被漠视很久了……
第54章 渡念(十六)()
下午两点,司妍换上绛紫凤尾竹纹旗袍,外罩一件大衣,认认真真地打扮半个小时,然后就去见宋绍勋。
如今司妍与宋绍勋的关系极微妙,像情侣却不够亲近,像朋友但情又比“朋友”厚重。她按约定坐电车来到四川路,可车开了一半不走了,听说日本人在游、/行,这电车就不驶入四川路了,乘客哗然但又无可奈何,只好纷纷下车。
司妍步行到四川路,头一抬就看到白鹦哥跟着。萧玉以为她不知道,其实一出门她就清楚这破鸟在后面鬼鬼祟祟。司妍对他很淡漠,有时候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仿佛这种“淡漠”是与生俱来,不管他做什么、怎么做,她都没什么兴趣。
马上就要见到宋绍勋了,司妍可不希望被鸟看着,于是就向天空招招手,白鹦哥自然而然地落到她手臂上,很瑟地晃起脑袋,一簇黄羽冲天高。
“怎么?是不是没有我不习惯?”
司妍给他个白眼。“我是想让你传话,说事情闹得大。”
萧玉一听挺郁闷的,他还以为什么好事,结果把他当传声筒,冠上一簇黄羽无精打采地耷拉。
“哦。”白鹦哥调头飞回去了。
司妍看它飞远,猜想不出多久尚贤坊就全都知道了,这些小老百姓也懂得自保,应该不会到处『乱』跑。她安心往前走,一直走到乍浦路虹口大戏院,没想里面黑漆漆的,门处悬了块“关门歇业”的牌子,本来与宋绍勋约好在这里看电影的。
“对不起,我来晚了。”
身后传来低沉的男声,酥麻的,很浑厚。
司妍闻声回眸,宋绍勋正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他依旧西装革履,深灰『色』的西装马甲外套件黑大衣,手里拿着文明棍,发型也与之前一样,一丝不苟梳向脑后,『露』出饱满且漂亮的额头reads;。
司妍莞尔:“是我迟到了。”
宋绍勋从西装马甲的上袋中掏出怀表看了眼。
“不,两点三刻,正好。”
他故意调慢过五分钟。
司妍眯起眼,似乎已经看穿了他的小把戏,她笑了笑说:“今天电影看不成了,我看还是回家吧。”
“不如去大世界,想听戏就听戏,想看电影就看电影。”宋绍勋提议道,而后他微微弯腰,很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司妍没有拒绝,拎着小手包径直走下石阶。宋绍勋高抬的肘弯落空了,他呆愣会儿,缓过神后自嘲般地笑了起来。
“车停在那里,跟我来。”
说着,宋绍勋跟上司妍的步子,旁若无人牵住她的手。这么多人、这么『乱』的世道,他牵她的手是怕她走丢,没有别的想法。司妍随他穿过马路,正好瞧见一队日本人举着标语,喊着口号走了过来。他们俩个退回阶沿,直等这伙人走过去。
司妍侧首看着宋绍勋的反应,他很淡漠,对这样的事完全不上心,于是司妍就问他:“宋先生不关心日本人闹事吗?”
宋绍勋轻笑:“我只是个生意人,别人闹事我怎做得了主?”
“你不是也做日本人的生意?”
宋绍勋不否认,只道:“生意归生意,别的东西一律不想牵扯。”
说罢,他打开车门请司妍上车。
对于宋绍勋这个人,司妍所知的与别人一样多,而别人所知的又是少之又少,只说宋绍勋是个厉害人物,从跑码头的瘪三混成大亨。自古以来官商不分家,宋绍勋是做生意的,但他的生意得仰仗日本人,毕竟东北都被日本人控制住了,烟土要流通到这里,必须经过日本人的手。宋绍勋说“生意归生意”司妍多少有点不相信。
作为一个游移在阴阳两界的鬼差,司妍能做的也不过是引魂而已,不过看惯朝代变迁的她,眼下也很『迷』茫,杀戮、战『乱』与之前一样,但那些人又与之前不一样,他们的发『色』与她不同、五官与她不同、语言也与她不同。
司妍自然是站在老祖宗这一边的,这也是帮林业昌的另一个理由,只是十天半个月过去了,身边人是敌是友,她仍『摸』不清楚。司妍心想:既然答应人家做事,就得把事做得漂亮,在不知道蓝册子下落之前,得探清虚实。宋绍勋可是老谋深算,探他虚实很难。活过千年,能碰到这样的人,司妍觉得挺有意思。
汽车驶入南京路,这里繁华依旧,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与之前他们所到的四川路大相径庭。
下车之后,司妍无意间看到个熟悉的身影蹲在街角,目光缓缓凝结住了。宋绍勋察觉出些许,不由顺着她所望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个小乞丐,与世上千千万万的小乞丐一样,蹲在脏兮兮的地方朝路人伸手。
“你等下。”
司妍忽然转身穿过马路,钻进对面的凯司令蛋糕房。宋绍勋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而后侧过头看着那个约莫七八岁的小乞丐。小乞丐是他的复刻,二十年前他也来过这里蹲在地上行乞,曾经会为一块肉、一个铜板与人打架,那时人的思想没这么复杂,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
今时不同往日,宋绍勋转身看向车窗玻璃,车玻璃上映出一个英挺俊逸的轮廓,西装笔挺,发型入时,谁都不会想到这么个人曾是乞丐。宋绍勋无情地将过去抛诸脑后,对小乞儿视而不见,眼下他只看得到光鲜的自己,一个掌控上海滩的大亨。
没过多久,司妍回来了,她走到小乞丐面前,弯腰将一盒蛋糕递到他手里reads;。小乞丐抬头时微怔,而后接过她的蛋糕塞到嘴里。
宋绍勋从反光镜里看到这一切,先是有些莫名,缓过神后心底涌起一股暖意,这暖意随血脉流遍全身,使得他温暖起来。看到司妍走过来,他不禁『露』出无邪的笑容,轻问道:“你认识他?”
他的语气里有几分好奇。司妍点点头,很坦诚地说道:“之前在路上遇到这个孩子,他还帮过我。”
说着,司妍再回首,眸子里『荡』起难言的温柔,仿佛在看到这个孩子的刹那,她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宋绍勋精于算计,此时他脑袋里有了个主意,权衡完利弊,他扬起神秘浅笑,而后抬高肘弯说:“我们先去大世界吧,下午有场戏,有个女的唱得不错。”
司妍自然而然挽上他胳臂,莞尔道:“这个女的怕你也认识吧。”
宋绍勋笑而不答,眼底闪过一丝俏皮。
“你猜。”
司妍根本不必猜,她知道宋绍勋是个多情种,她不过是他众女之一。其实男人多情并非坏事,至少他在追你的时候很懂用心,追到手后也会好一阵子,只是时间久了,情用光了,他就觉得无趣泛味,又会对别的女人多情,想留也留不住。
正好,司妍无情无心,她心安理德受着宋绍勋的好处,从不担心会被他玩弄抛弃,对她而言,她何尝不是在玩弄他呢?更何况她比他多活几千年,段位不知道高了多少截。
一场儿戏罢了,谁会当真?
好戏开场,司妍同宋绍勋坐在包厢里,旁边有专人伺候,茶案上摆着碧罗春,果盘里是龙眼、樱桃、柑桔。司妍一面听着一面吃着宋绍勋剥好的龙眼,红唇微蠕,落下一粒黑圆的核。
宋绍勋伸手把她吐出的核接住了,一双俊眸被柔情浸润,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司妍的眼神却飘忽不定,一会儿看着台上,一会儿看着台下坐在前几排的两个人。
她好像遇到熟人了,他戴着黑『色』宽沿帽,穿着灰马褂,而他的身边坐着个女人,戴着顶紫红『色』西式窄沿帽,穿着驼『色』大衣。旁人眼中他们俩个定是无关的人,不过司妍嗅到一丝微妙的暧昧。
“你在看什么?”
宋绍勋突然开口。司妍慢悠悠地收回目光,不以为然来了句。
“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