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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夜话-第22部分

小说: 夜话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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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族特使,你要如何相信你的身份?”

    女王那双在听到黑衣人自报家门的四个字之后就像上好的宝石裂开一道缺口之后的眼睛微微一敛,唇边勾起了一丝了然而魅『惑』的微笑,语调上扬,似一柄未出鞘的宝剑,摆好了起势,就等着锋芒毕现的那一瞬间。

    “没有。我没有任何能证明我身份的证据。”

    即便是被宝剑端架在喉,黑衣人的声音依然不慌不忙,若是仔细倾听,竟还能在那苍老而沙哑的声线之中抓到一丝轻佻的语调,就是这一抹满不在乎轻佻,让血族女王那双祖母绿般的眼眸之中光华一凛,唇线不自觉地向上抿起,勾出一道冰寒『逼』人的冰刃来。

    “那么,魔族特使,你凭什么从我们血族手里带走天然?”

    面对女王的质问,黑衣人只是轻轻一笑。脸和表情都隐藏在黑暗里,那像是经过了烟熏火燎的炙烤而变得无比沙哑的声线不仅没有使这笑容在这漆黑而空旷的空间里显得一丝一毫的诡异,相反却使着死气沉沉的洞『穴』也仿佛一下罩上了一层鲜活气息似地,将方才激烈戮战的杀意都挥抹殆尽了。

    乌鸦嘴和小闷瓜觉得,就连呼吸的空气都不像刚才那样沉滞而森冷了,这也是属于黑衣人的独特魅力吧。

    一步。两步。三步。

    在血族女王的冰刃般的微笑,以及所有血族那戒备、虎视眈眈的视线之中黑衣人一步一步走上前,脚步沉稳、每一步都像世是踩在在场众人心里的防备线上,越是落一步,离那根防备线就越是近一步,那视线里的寒意就越是深一分,恰恰就是在双脚都准确无误踩在线上的同时,黑衣人止步了。

    一夜的喧闹,如今洞外天空已显『露』鱼肚白,熹微的晨光透过洞口环绕在黑衣人的身上,像罩上了一层虚幻的玻璃罩子。

    只见他缓缓地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

    一块旧旧的、普普通通的木头牌子,下面坠着几根细细的竹管,微风一吹,还会发出不甚动听的“咔咔”声,说是风铃,都嫌简陋,唯一特别的是那牌子上有着一个字,一个遒劲有力、张扬肆意的字。

    “就凭这个。”

    此木牌一出,血族女王脸『色』明显一沉,几个月前就曾将它交付在族里两名青年暗探的手里希望能借此引出天然,没想到后来回来的那名青年说中途遇到夜行者伏击,这木牌也不知去向,如今竟见它又出现在这黑衣人的手中,事有蹊跷,恐怕眼前这人就算不是魔族,也很可能和夜行者有很深的关系。

    而被缚于石柱上的天然那双黯然无神的双眼都在看到这块木牌的一瞬间亮了起来,像一泓清水注入到了行将枯竭的树木之中,那双幽蓝『色』的眼睛里摈弃了一切杂物,这世间的一切歧视、丑恶、黑暗、欺骗都已经和他不相干了,眼里、心里就只剩下了这一块旧旧的木牌,以及手持木牌的这个神秘黑衣人。

    “就凭这块破牌子,你就想带走一个人?我怎么知道你是捡来的还是偷来的?”

    女王的脸上有着面具一般的诡魅笑容,祖母绿的眼眸里『射』出的光直勾勾地『射』在黑衣人的脸上,只是黑衣人的脸都隐藏在了黑暗里,任是如何犀利的视线都无法勘破他脸上的表情是否带着怡然的微笑。

    “女王此言差矣,别看它只是一块破牌子,在这山里居住了那么久,用它来测试风向、判断天气可是很灵的哦。”

    女王冷冷地睥睨着他。

    “那又如何?”

    将风铃提在手里,使它在微风的拂拭下发出咔咔的声响。

    “从今天的风速来看,似乎是个晴天呢。”

    女王仍旧冷冷睨着他,只是不同的是这回的声音里带着的,是比海底的礁石还要冷硬的质感。

    “那又如何。”

    黑衣人指了指天上,那个投『射』进熹微晨光的洞口。

    “女王殿下,天马上就要亮了,虽然是秋天,不过晴天的太阳也是不容小觑的,要是一飞出去,被晒成青烟可就不好了。”

    不含任何语气的一句话,却让女王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盯着黑衣人隐藏在黑暗里亮亮的眼睛,冰块被打碎,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就连话音里的阴狠,都像是要把他活生生撕成一万片。

    “难道我不可以先下去吸干你的血,然后待在这洞里,等到晚上再出去吗?”

    黑衣人听完又是轻笑一声,拿起悬挂在那木牌之下的其中一个竹管,放在嘴边,轻轻吹出一口气,就只见那竹管的中心就像变魔术一般燃起一个红红的亮点,只比灰烬中的余火耀眼一些,但就是神奇地不会熄灭。

    之后又伸出两根手指,轻弹几下悬在木牌下方的另一根竹管,只听见两声清脆而中空的“嘟嘟”声。

    “我在这山里住了几个月,发现这山里除了蝙蝠多,硫磺也不少,平时闲着没事做也会上山挖点,□□玩玩。人是炸不死,石头倒是能炸掉几块。哦,对了,忘了说,这山谷就是平时我做实验的地方,我的所有炸『药』都埋在这里了,这洞里暗,怕看不清,我特别做了这火折子来照亮,顺便点个火,这根空管子里本来是装硫磺粉和木炭的,用来引燃,结果没想到刚才不小心漏出了点,现在都空了,真是可惜。”

    无声地看着黑衣人手里的空心竹管,还有现在才注意到的他身后漏了一地,从他脚下一路通到不知何处的一道蜿蜒的导火线,女王的脸上像是笼罩上了一重皑皑白霜,说不清是怒,是笑,声音森冷,比地狱阎罗还要可怖。

    “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我就只要带走他,回去献给魔王。”

    冷眼看着这黑衣人默默吹拂火折子,红『色』的火苗一明一暗,在渐渐发白的晨光之中散发着格外『迷』离的光。

    许久之后,女王笑了,清冷的一声笑声,却是在经过万般骄傲与血族尊严的挫伤之下的妥协下淬炼而成,有毒,比淬上了龙胆的暗器还要杀人于无形。

    “带走他可以,但是他一旦离开,就必须与血族脱离任何关系,我们血族不需要血统不纯正的杂种,所有血族赐予他的一切,我有权利收回。”

    女王的话里有阴冷笑意,这是这次无声的交锋之中她唯一的筹码,宁愿他落在魔族手上,也不愿这祸害继续存在败坏血族高贵、纯正的血统。

    “女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女王勾起嘴角,唇齿微张,慢慢地一字一句说出了这唯一的条件。

    “剥——离——之——刑!”

    此言一出,整个山谷哗然,无论是躺着的还是站着的,但凡还有一口气的,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剥离之刑,血族之中最残酷的驱逐之刑,将受刑者背上的蝠翼活生生地撕下,失去了蝠翼的人将会逐渐失去血族的特『性』,身体的体质与习『性』都会发生巨大改变,被彻底取消血族资格,驱逐于三界之间,不被任何种族所接纳,没有任何可以容身的地方,在身体一天天的衰弱以及饱受驱逐之辱的折磨之中黯然死去。

    要让一个人受尽折磨,不是让他死,而是让他在活着的时候受尽三界的歧视与侮辱,所到之处,都会被像流浪狗一样追打及羞辱,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痛苦,都是无尽的煎熬,死后魂飞魄散,再也没有转还得余地。

    “天然,你是我们族中第二个接受剥离之刑的人,第一个,便是你爹,被这个世界唾弃,你爹临死前那段日子想必你比我更了解。

    叛徒与人类生下的孽种,你的出生本就是个错误。这怪不了任何人,要恨,就恨你的爹娘,恨他们为何自私地生下了你。”

    蓝『色』的眼眸幽幽地看向女王那张木偶般一翕一张的双唇。

    你的出生本就是个错误。

    小时候那些前来追杀他的人的嘴里都会说这句话,听了几百年,想了几百年,听得都可以出耳茧了。

    从可以记事开始就跟着爹东奔西跑,每到一处地方,都待不满一个月,不断有追杀他们的人追踪而来,好几次都差点被杀掉,人生之中学到的第一句话,除了“爹”以外,便是这句话。

    开始的时候年纪小,傻乎乎地问爹是什么意思,每次都会被一向嘻嘻哈哈的爹忽然发飙,揍得头上满是大包,后来稍微大了点,知道爹不喜欢,便不问了。但是不问不代表不会去想,听着一句相同的话几百年,总是会疑『惑』、会思考。

    从他很小的时候起,爹的身体就很不好,白天的时候会咳嗽,还会吐血,晚上的时候说梦话还会咕哝背疼,但他总是装作身体很好。

    每天都装作很有精神地对他啰嗦再啰嗦,每次都要用很大的嗓门装作很有力气地说话,但是都是说着说着后面都会变小声,最后渐渐地听不到声音,说着说着就陷入了睡眠。

    醒来的时候要是被他发现他在偷偷帮他按摩背部的伤口时还会一本正经地骂他,但没骂几句又会情不自禁地大呼舒服,一会儿指挥他这儿轻点,一会儿指挥他那儿重点。

    最后几年里,爹总喜欢呆呆地望着他,一望就是一整天,嘴里还不停喃喃自语着:

    “我要拿你这死小子怎么办呀……等哪天我两腿一伸,你还保不准被人卖到哪儿呢,你说你这个死小子,像谁不好,偏偏像你那个闷葫芦的娘……”

    爹是很好的爹。

    脾气坏,嘴巴毒,爱啰嗦,喜欢叫他闷葫芦,小呆瓜,生起气来还会拿藤条抽他,抽完之后又会在他睡觉的时候偷偷帮他敷『药』,一边敷一边又在那里自言自语:

    “我要拿你这死小子怎么办呀……”

    他真的很想爹……

    “我爹没有错……”

    是他的错,是他的出生害了爹。

    “你说什么?”

    “我说我爹没有错!我爹不是叛徒!他才没有被这个世界唾弃,他比你们所有的人都要伟大!”

    没有料到天然虚弱至此竟还有这力气和女王当面对峙,那一瞬间爆发的凌厉气势震慑了在场所有的人,也包括前一刻还居高临傲的女王在内。

    冷冷的视线扫过场上所有人的脸,漠然地将他们脸上千变万化的表情一一收入眼底,像在观看一群动物的表演。

    那些所谓的同类的眼神由震惊,到狼狈,再回复到往常的歧视,只是歧视之中还夹杂了一丝畏惧,只是从看着一个怪物,变成了看着一个有杀伤力的怪物的变化而已。而那些躺着的、觊觎着他的妖族们,眼睛里头只有忌惮,还有看好戏的幸灾乐祸,对他们来说,即使得不到,看看血族的笑话也不枉此行了。

    缓缓地瞌上双眼,将这一切丑态毕『露』的景象全都关在外面,让眼底只剩下一片无垢的清明。

    耳朵里传来血族女王恢复高傲态度之后冷冰冰地嗓音:

    “那你就和你爹一样伟大好了,伟大地被所有人抛弃,伟大地做一辈子流浪狗!”

    “慢着!”

    伴随着一个沙哑而焦急的嗓音急切地制止声,一股剧烈到难以想象的痛楚迅速从背部蔓延开来。

    闷哼一声,死死咬紧牙关,感受着背上的血肉与身体活生生地分离,那冰冷的刀锋毫不留情地切入骨肉里,一厘厘、一寸寸,同那千万道看怪物一样的歧视目光一起,无情地撕扯着他的躯体。

    淋漓的冷汗从发间沿着发梢滴落地面,落入卑微的尘土里,和殷红的鲜血混在一起,红白分明的骨肉、经络在空气中狰狞地跃入人们的视线,夹杂着一阵又一阵粗钝的“咔——”“咔——”声,纵使再冷情无心的人听在耳朵里都头皮发麻,但是血族天生嗜血的特『性』让他们在近距离地观赏了这场残酷而华美的剥离仪式之时都不免两眼紧紧焦灼在那锋刃与鲜血的切割口,寂静的洞口响起一声声诡异的口水吞咽声。

    “啊!!!”

    眼睁睁地直击这残暴、血腥至极的仪式,让胆小的小闷瓜都忍不住惊叫出声,而此刻,乌鸦嘴也已经失去了再去蒙住他嘴的力气了,除了那鲜血淋漓的场景,耳朵里就只剩下牙关不断颤抖的咯咯声,心几乎就要跳出胸腔,眼睛一眨不眨地圆睁着,已经活活傻掉了。

    进行了比一夜戮战还要长久的剥离仪式,最后才“噌”地一声匕首回鞘的声音之中最终告一段落。

    眼看着石柱上的人在无声地隐忍之中失去了意识,黑衣人急忙一步上前将他滑落的身体稳稳地搂入怀中,再看那根石柱之上,除了两端刻入骨髓的抓痕之外,就只剩下毒蛇缠绕着的两片翅膀,那对生长在怀中这人身上几百年的翅膀。

    “希望魔王喜欢这份礼物,我们告辞了。”

    最后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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