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身-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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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一她点点头,可眼里还是一片不解。
“不是我不想画画。〃
“嗯,知道。一
“那,晚安。〃
“晚安。”
回家路上我一直想着和她的日子。她爱着我,我也爱着她。不管
发生什么,我都不能忘记,她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女人。
回到家,我捧着《机械构造学》和《最新设计思想》读到凌晨两
点,可注意力总集中不了,因为能听见隔壁臼井玩电脑游戏的声音。
今晚他那儿好像还来了朋友,传来喝醉般的说话声和笑声。我抓起旁
边的咖啡杯朝墙上扔去,杯子碎了,隔壁却没安静下来。第二天早晨
我一边收拾碎杯子一边想,自己为什么会干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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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村惠日记2】
六月二十一日,星期四(哨)
阿纯去上班了。我从傍晚开始在屋子里等他,做了他爱吃的意大
利面,可他吃完了也没说“好吃一。西芹和奶酪色拉剩下了四分之一。
以前,他没剩过,从没。
神啊神啊,请不要让可怕的事发生!请把我们轻轻放在一边。请
不要夺走阿纯,我的阿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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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恢复得比我当初想象的还顺利。原来我担心休假期间会和别
人在技术能力上拉开距离,却意外地发现没有。对此我既高兴又奇
怪。我住院期间大家究竟在干什么?厂里接了最新型机器的修理工
作,谁都不肯上手,因为没有说明书,是项吓人、复杂、费时费力的
工作。记得我以前也对这设备望而却步,没想到现在大家还跟当时的
我一样。
“不如把内部零件全部换掉更快些,这种机器很少进来,就为这
一台从头学习也太离谱了。”芝田对班长说。芝田是工人们的代言人,
大家都不想沾棘手的活儿,喜欢照着一成不变的要领,去干那些不用
想就能干的工作。
班长觉得总这样不行,却又不说出口。我一咬牙,‘提出要接下那
项工作,说不挑战陌生的机器,我们的工作水平就无法提高。班长又
惊又喜地答应了我的要求。
重新看看车间,我发现身边不合理的地方俯拾皆是,比如操作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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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中有不少多余的部分,工人的等待时间——即无所事事的时间太
长,等等。我把注意到的这些无用功作为改良提案交了上去。改良提
案是工厂奖励制度的一种,优秀方案有奖金,可最近没什么人参与。.
我也很久没写方案了,不知道自己之前为什么会放过那么多的不合
理。我在一周内提出了二十多项方案,还提交了试验研究报告,班长
看到这些时眼睛都瞪大了。一线员工写写研究报告并不是坏事,这至
少对大家是一种意识改革。
总之,低能无聊的人太多。说他们勤勉,不过是因为不会合理分
配时间;说他们积极,不过是逃避其他困难工作而已。即便说工作只
是生存手段,也没见他们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爱好或特长。我真是每天
都在失望。
就在失望到达顶点的时候,葛西他们约我去喝酒。我想拒绝,可
他们说是为祝贺我康复,就不好推辞了。
那家小酒馆从工厂走过去大概要十分钟,店面很小,只能容纳十
几个人,我们进去后差不多店里就满座了。我和葛西他们围着桌子坐
下。
“不管怎么说,真是被卷进了超级事件。被击中脑袋,光是想想
就起鸡皮疙瘩呀!怎么说也是脑袋呀,一般人都认为没救了。”喝了
一杯酒润了嗓子后,葛西用夸张的语气说。周围的人也一脸同意地点
着头。
“话说回来,不愧是阿纯呀。〃年长的芝田深有感触地说,“他可
不是鲁莽行事,是想去救小姑娘才挨了枪。这么有骨气的人已经不多
了。〃
说什么胡话!我觉得肚子直抽筋9当时的情况跟骨气没关系。以
前我挺尊敬这个芝田,觉得他是个明白人,现在看来,不过是不合时
宜、不懂装懂的凡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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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我碰上那种情况,就会这样。〃长得像只猴子、言语轻薄
的矢部则夫缩着脖子抱紧脑袋,“我会趴在地上,向神呀、佛呀、上
帝呀,只要是能救俺一命的家伙们祈求,只要我能捡条命,其他人谁.
死了都无所谓。一
我一边和众人一起笑,一边在想这个男人究竟在害怕什么。作践
自己逗大家笑的态度,卑微的眼神,他明显是在害怕什么。
不,不光是矢部,可以说现在我身边的所有人都一样。他们在害
怕什么?
终于,关于我的话题说得差不多了,谈话转向工作,但都是些水
平低劣、毫无长进的对话。我没参与谈论,闷头喝着纯威士忌。很久
没碰酒精了,我觉得醉意急剧袭来,身体像是飘了起来,眼眶发热。
“你好像今天又交了报告?〃突然出现在我旁边的,是刚才一直
坐在远处的酒井。他个子很高,面若骷髅,比我早两年进厂。自从我
回来上班,这是他第一次和我说话。“真是努力。也别因为休假了就
硬撑啊。钳
H我没硬撑,不过想尽量做点能做的事。”
H尽量做点能做的,这可怎么办呢?”酒井好像在笑,可看上去
只是歪了歪脸,“可能你是休养够了精力过剩,可也得考虑考虑周围
的人呀。一
¨你是让我袖手旁观?一
“没那么说,是让你迎合节拍!一
“迎合酒井你,一我迎上他的目光,“不就是袖手旁观?〃
话音刚落,酒井抓住了我的衣领。
“住手!〃芝田插进来劝架。
酒井咬牙切齿:“别因为大家捧着你就得意忘形!〃
“都冷静点!〃芝田一边劝一边把酒井拉到别的桌子旁。酒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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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像是还没平息,斜眼瞪了我好一阵。
“有点儿说过头了啊。”葛西给我倒酒。
我一口气喝干。“他这是忌妒!一 。
“忌妒?〃
“对,不用管他。”听我这么说,葛西眼里又出现了胆怯。
不用害怕酒井。他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弱者。看到别人做了自己做
不到的事,会懊丧地认为,假如有机会自己也行—一这样的人不在少
数。他们可能在想,只不过是自己没在房产公司遇上强盗罢了。如此
低俗的人,也许还会忌妒首例脑移植手术这一事实。
我觉得很开心,从没觉得酒这么好喝。我头脑发热,身体轻飘飘
的。
我像是有些醉了,意识慢慢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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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醒来就看见天花板,古旧的天花板。我马上明白这儿不是自己
的房间。我抬起脑袋,发现自己躺在榻榻米上,穿着昨天离开工厂时
的那身衣服。
“哎呀哎呀,你可算是醒了。钟
我闻声扭头一看,葛西三郎正在刷牙。像是在他家,居然是奢侈
的两居室。我慢慢起身,只觉头痛欲裂,大概是宿醉的缘故。肚子很
胀,脸上火辣辣的,左眼下面像是肿了一块·看看桌上的闹钟,已经
过了七点。葛西大概也在准备去上班了。
“昨天,后来怎么了?一
葛西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走了过来:“果然不记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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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不记得。”
葛西一脸为难地挠挠头:_先去冲个澡吧,昨晚太闷热了。’’
“嗯,好。”我揉着脖子刚要进浴室,忽地瞥见跟前的镜子,不禁·
大吃一惊。我的左脸肿了,眼睛下而还有些黑。“怎么回事?〃我指
着镜子问。
葛西面无表情地说:…等你洗完再告诉你。”
我舔舔腮帮内侧,果然有点铁腥味。奇怪!我转转脖子。我究竟
和谁打架了?或者光是挨了打?
我冲完澡,从浴室出来,葛西正在打电话。…嗯,已经起来了,这
会儿洗完澡出来了。不,说是一点都不记得了。我现在跟他说。好的,
明白了。”
放下电话,他叹了口气:。是班长。…
“班长千吗打电话?”昨晚班长没来喝酒,因为谁都没叫他。
H大概是芝田他们说的,也担心酒井的情况呀。〃
“酒井?他怎么啦?”
葛西做了个夸张的吃惊动作:“真的不记得了?…
“不是说过了吗?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
“不是卖关子,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简单说,就是你和酒井干
了一架。”
“千了一架?又是跟那家伙?_我有些扫兴,脑袋越来越疼,“他
怎么惹我啦?…
“惹事的是老兄你!”
“我?没搞错?〃见葛西摇头,我又问.“我说什么了?_
。简单说就是你的心里话吧,昨晚可让我们听了个够。〃
“我到底说什么掏心窝子的话了?_
“看样子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葛西叹了口气,¨你小子把咱们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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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全给训了一通。〃
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全训了一通?这不可能!一
“事实就是你说了呀。说我们既没上进心也没工作欲望,只是得
过且过,脑子里想的只是怎么随大溜,怎么偷懒,怎么掩盖自己的无
能——大概就是这些。_
我有些想起来了,的确像是说了那些话。
“你还这么说来着:不顾自己的无能,去埋怨别人积极工作;不
能理解别人的工作,就自我安慰说反正人家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工作
时懊丧自己发挥不了独创性,可实际上一点也不努力,也不想努力提
高创新能力。”
我忍不住想喷饭。他不像是在胡说,大概我确实说了这番话。说
得还真不赖,没记住当时的情形还真是遗憾。
“最后,你小子又发了豪言壮语,说要改变上班环境,要一扫温
吞体制,把厂子变得让偷懒怠工的人难以容身。怎么样,想起来没
有?_
“不记得了,大概说过。”
“当然说了!刚开始大伙儿觉得你喝多了都忍着,可也不能一直
不说话,终于,酒井火了。你也不记得挨他揍了?_
哦,我摸摸左脸,是被那家伙打了。“只有挨打的份儿,惨呀!”
“只有挨打?_葛西的声音高了八度,“胡说!要不是我们拦住,
你小子早把他打死了·”
H我干吗了?一
“不是干吗了,挨打后你马上站起来还手,打在他左眼那儿……”
我看看右手,怪不得食指和中指指根微微发烫·
。大概没料到你会还手,酒井大意了,一下被打翻在地·然后你
小子就开始狠命踢,我还以为自己做噩梦了呢!接着你拿起桌上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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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想往他头上砸,我和芝田他们拼命把你按住。你还不肯放下酒瓶,
大叫:‘这种人渣就是欠揍!〃
H没搞错吧?_我又一次看看自己的手。听他这么说,我记起了·
一点点,可无论如何都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冲动。“真难以相信·〃
“这话该我说。钾葛西说,“然后你小子就睡着了,是我把你弄到
这儿来的,还得阻止酒馆的人去叫警察什么的,累死我了。静
。对不起了,我真那么干了?〃
¨我也想说那是瞎掰。〃
我不得不想了。最近我觉得自信心日增,对事物的看法和以前相
比也有很大的变化,但无法解释这种异常行为。
我最近的变化不单是性格的变化?
我不得不面对一直回避的问题——阿惠的疑问:如果把脑全部
换掉,那还是你吗?
“喂,阿纯,究竟怎么回事啊?就告诉我一个人也不行吗?最近
厂里大伙儿都在厌恶你,你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也可以说变得让大家
害怕,我也一样。你能不能解释一下,消除我们的不安?_
对于昨晚的疑问,我终于找到了答案。轻狂的矢部以及大家害怕
的不是别的,正是我。
我和葛西一起去上班,车间里我们组的工人基本上到齐了。各种
机器杂乱地堆着,中间放着一张大会议桌,周围摆着一圈折叠椅。人
们坐着,有的打牌,有的边喝从自动售货机买的咖啡边聊天,等着上
班铃响。
“早!”葛西跟大家打招呼。几个人条件反射似的回应,之后却
跟平时有些不同。大家看到我的脸,表情像冻结了似的,马上把视线
挪开,打牌的开始收拾扑克牌,聊天的喝完速溶咖啡把纸杯扔进纸
篓,纷纷默不作声地拿起安全帽,脸色阴沉地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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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你说的是真的。”我对葛西说。
“不是跟你说好几遍了吗?一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