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无道-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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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子身着月白衣衫,生得娇小温婉,瞧其面上虽有泪痕,但抬头瞧见秦忘舒,却不忘一笑。秦忘舒也急忙微笑示意了。白衣女子就俯下身来,轻抚那村姑的后背,道:“姐姐,你遇到何事,怎地就想不开?天下之大,哪里没有活路?”
村姑哭哭泣泣,说的尽是北地俚谈乡语,秦忘舒也只听出个大概,原来这女子的丈夫赌输了钱,回来就找妻子发泄,村姑一时想不开,寻了个根麻绳,就想来这里寻个短见。
白衣女子笑道:“我道是怎样的大事,就值得去死?这世间的男子,都是口硬心软的,他若知你寻个短见,心中还不知怎样懊恼。你便能丢下他,难不成就舍得家中的孩儿。”
一句话说得那村姑一怔,道:“我才不信他会懊恼,他常说我死了才干净,也免得在他耳边絮叨。”
白衣女子道:“这样的气话怎能信,我这里有些银钱,你拿去沽些酒菜,一家人欢欢喜喜,到了明日,这事可就过去了。”说罢取出一锭银子来,瞧得那村姑双目发光,却不敢接,还是白衣女子递到她手中,村姑才千恩万谢起来。
女子又劝了几句,村姑手中紧紧捏着银子,欢天喜地地去了。
秦忘舒等那村姑走远了,便道:“姑娘,此事原是那位大姐的丈夫错了,你怎地反倒劝她忍气吞声?”
白衣女子先揖手为礼,方才道:“大修,夫妻之间,若是若强分个对错,那何日才是个头,不打不骂不成夫妻,外人也只好和个稀泥。”
秦忘舒道:“道友如此聪慧,想来也不会去寻短见了,哈哈,这次可是他错了。”
他只笑了一半就戛然而止,只因白衣女子虽不曾上吊,刚才分明有人投缳,细细想来,邹公竟是算得一丝儿不错了。
白衣女子面色一红,道:“原来大修刚才误会我也会寻短见了,劳大修费心,小女子心中好生羞愧。“
秦忘舒奇道:“我瞧你刚才神情,似乎有些恍惚,不想竟会错意了。“
白衣女子道:“实不相瞒,小女子的确为了一件烦恼,我原有个师弟,只因行差步错,受了师门责罚,被打碎灵根,废去一身修为。他原是心高气傲的,受此打击,竟是一蹶不振了。我劝了他多日,他也是不听。“说到这里,已忍不住落下泪来。
秦忘舒道:“姑娘善解人意,兰心慧质,妙语足以解颦,怎地就劝不了你的师弟?“
白衣女子苦苦一笑,道:“别人的话,他句句都听在心里,偏偏是我的话,他从来不放在心上。“
秦忘舒听到这里,心中已明白了大半了。看来这女子与她师弟之间,已不仅仅是师姐弟之情,而是另有一种情愫掺杂其中。
说来世人有一桩可笑处,亲朋家人的话往往是听不进去的,只当是来哄他的。遇到素不相识的外人,觉得既是萍水相逢,自然是立场公正。反倒能听得进劝,这叫做远香近臭。
秦忘舒暗道:“邹公上的判词是说我今日要救两个人,刚才救了一个,第二人莫非就是这女子的师弟?既然有缘遇到,好歹也帮她一次。
便道:“既然他不肯听姑娘的话,不如我去试试?”
白衣女子大喜道:“大修若肯出手施救,沈天钥感激不尽。”说罢盈盈下拜。
秦忘舒慌忙摆手道:“我也只是勉力一试罢了,就怕你师弟倔强,也肯听劝。”
沈天钥道:“大修慧眼如炬,洞悉世道人情,师弟必会听你一劝的。”
秦忘舒问起详情,沈天钥眼圈儿一红,道:“本是不敢相瞒,但此事关碍师弟清誉,小女子着实不敢多言。”
秦忘舒道:“这也就罢了,不过就是犯了宗规,被清理门户逐出宗门,这又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天下之大,哪里就没了出路?”
沈天钥喜道:“大修有此一言,必定能劝得师弟回心转意,斗志重燃了。”
秦忘舒问道:“你家师弟现在何处?”
沈天钥闻听此言,两行清泪又流将下来,道:“就在这莒城南郊一处坐着,他来到这里,已有三日了,就坐在那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你瞧这风雪这般大,他刚刚受损的身子,哪里能经受得住。”
秦忘舒心中恍然,刚才街上有群孩童,欢呼着向南郊去了,口口声声去瞧呆子,看来孩童口中的呆子,就是沈天钥的师弟了。
他对沈天钥道:“你就留在此处,我若寻见了他,只当是路过,定要劝得他回心转意。”
说到这里,心中已有计较,将手中的酒壶提起来喝了一口,大步向莒城南郊走去。就见那大雪越发下得紧了。
第70章 怎忍就此去()
秦忘舒大步走回莒城,沈天钥虽在后面跟着,却不敢跟得太紧。如果被师弟瞧见自己与秦忘舒是一路,或许秦忘舒的话师弟也不肯听了。
她其实也未必就相信秦忘舒有办法说服师弟,她不知道秦忘舒的来历,也不知道秦忘舒的名姓,自己根本没理由相信他。
更何况哀莫大于心死,师弟的心情,她虽不能完全体会,却知道他心中的那种绝望。正如她这几天的心情一般。
只不过她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可想,如果秦忘舒没有出现,或许她真会从高崖上跳下去。人类为了生存,往往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但奇妙的是,人有时候却恨不得就此死去。只因与心中的那种绝望和痛苦相比,死亡反倒是一种解脱了。
沈天钥走进莒城之后,就不敢再跟上去,或许是因为秦忘舒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她竟然没有勇气早些知道结果。她跪在雪地里,心中默默地向天地祈祷。只要师弟能回心转意,只要师弟能变成以前那个样子,无论她承受怎样的苦痛,她也是甘之如饴。
如果师弟无法回头,那就让这场大雪将她埋葬吧,除了师弟,她已生无可恋。
秦忘舒大步走向南郊时,已用灵识远远地去探那位落魄的年轻人。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知道自己看来起来太过年轻,毫无说服力,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上此刻洋溢着的勃勃生机,正与那位年轻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知道沈天钥的师弟以前必定极为骄傲,极为优秀。也正因为如此,当他从云端中堕落下来的时候,才会一下子失去了生存的勇气。如果自己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向他说话,沈天钥的师弟只会更加地封闭,更加地反抗。
因此秦忘舒行走之际,就扯碎了衣衫,扯乱了头发,再将半壶麦酒浇在身上,再在泥地里打了两个滚,片刻之间,他就变成一个落泊的醉汉了。
孩童们的嬉笑声远远传来,秦忘舒不用去瞧,就知道孩童们正在用雪团泥块丢向泥地里的那个人。
那个人看起来非常年轻,只是眼神已经空洞无光,雪团泥块丢在他身上,他已是浑若不觉。他坐在泥地里,双腿已被融化的冰雪复又冻住。也许再过一晚,他就会被生生冻死在这里。不过他显然不在乎。
一个人若是连死都不在乎,又怎会在意身上的寒冷,别人的羞辱。但秦忘舒知道他心中一定还有牵挂。
如果他心中没有牵挂,他早就有几百种方法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之所以坐在那里,是因为他不放心,不甘心,丢不下。他想找到一个办法解决自己的心结。
秦忘舒冲着孩童们大喝一声,孩童吓得惊呼四散。秦忘舒斜斜地瞧了那个人一眼,脚步踉跄着走了过去,身子尚未靠近,一股浓浓的酒气就袭了过去。
这人正是林天奇,只不过他现在这个样子,除了师姐沈天钥,怕是没人能认得出来了。
他在三清宗忏悟堂中道出刺杀秦重一事后,立时就被宗门关押,三天之后,宗门的处罚颁出:打碎灵根,逐出师门。在这其间,没有人替他求情。就连他往日视他为掌上明珠的师父,也投来愤怒的目光。宗门诸位前辈,更是失望之极。
林天奇不肯承认自己错了,他虽杀了秦重,但却拯救了大陈国千千万万的百姓,这怎能算错?
但是他很快知道,大陈国自秦重死后,就纠集人马施以反击,将大晋军十余人马杀得了个片甲不留,兵锋所指,直抵太岳关前。
林天奇听到这个消息,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是做错了,如果大陈国攻破了太岳关,大晋百姓又会遭遇怎样的命运。
原来这件事根本就不是可以轻易插手了,原来这世间就没有所谓的正确与错误。这世间上的厮杀争伐,必然有数不明道不明的恩怨纠缠,无论你怎样去做,都无法做到尽善尽美。
而身为仙修之士,拥有强大的修为能力,只需一个小小的举动,就会改变无数人的命运。行事怎能不慎?自己虽救了大陈国百姓,但大晋军十余万士卒的性命,却要算在自己头上。
如果大陈国攻破了太岳关,那么无数大晋国百姓的性命,也因自己冲动的那一剑负上沉重的代价。
幸好很快有消息传来,大陈军队最终没有突破太岳关,但却有天火自天空降落,大陈十余万大军也就此飞灰烟灭。若是没有那一剑,大陈国这十余万士卒,又怎会遭遇天火?这笔账,或许也该算在自己头上。
林天奇到了此刻,终于明白自己大错而特错。自己受到宗门责罚,那是罪有应得,然而因自己一念之错,两国数十万士卒的性命,却是怎样也挽不回来了。
他这几日坐在这里,脑子里闪过无数道血淋淋的身影,无数张惊惧的面孔,人人都在向他吼叫索命。可他只有一条性命,又该赔给谁?
秦忘舒在林天奇身边坐下,半晌无语。在林天奇瞧来,自己如同空气一般,就算自己取刀将他杀了,林天奇只怕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因此不开口则罢,一旦开了口,就一定要直刺林天奇的要害。
人在这个世上,要面临许多挑战,斗法厮杀,固然激烈,但这种灵慧的比拼,人性的较量,其实更加精彩有趣。秦忘舒已经准备好迎接这个挑战了。
他缓缓开口道:“我刚才在莒城东郊遇到一位女子,她叫沈天钥。”
他决定以沈天钥为突破口,打开林天奇封闭的内心,只因他从沈天钥的眼睛里瞧了出来,这个师弟比她的性命还重要。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虽不知沈天钥这个师弟心中有没有沈天钥,但如今在这世上,也只有沈天钥还能关心他了。
如果他连沈天钥都不肯放在心里,这样的人死了也罢。
林天奇仍是一动不动,双目如同死灰一般。
秦忘舒也不瞧他,继续道:“那个女子伤心绝望,要从高崖下跳下去,你想好端端一个女子,如果就这么死去了,岂不可惜,于是我就把她抱住了。”
说到这里时,林天奇的一根手指微微一动。
“可惜我还是来迟了半步,她伤得太重,仍是昏死了过去。幸好我从小在山上打猎,懂得些跌打损伤,忙替她用了些丹药。也不知那两条腿能否保得住。“
林天奇的喉头此刻“咕咙“了一声,仍是一言不发。
秦忘舒喝了一口酒,叹道:“我救了她的性命,怎能没有回报,我便对她说,我不嫌弃你双腿残废,只要你肯嫁给我,我会尽力替你治好,若是不肯,我就把她丢到雪地里去,那赔本的买卖谁也不肯做的。
“她初时不肯,其后我再三劝她,她总算是肯了,只不过她还有一桩心事未了。原来你就是她的什么师弟,她既然嫁了人,好歹也要对你说一声。
“现在我来到这里,对你说一声,如果你没什么意见,今天晚上,就是我的洞房花烛夜了。”
林天奇的眸子里有道光芒闪动了一下,又随即灰暗下去,秦忘舒心中叹了一口气,知道第一场较量,自己仍是输了。
林天奇死志已决,听闻沈天钥双腿断折,固然可惜可痛,但师姐若是有了个归宿,未必就不是一桩好事。自己虽是假扮成落泊的酒鬼,但毕竟瞧来年轻,若论身材相貌,倒是与沈天钥相配的。
秦忘舒暗忖道:“这第一场虽是输了,好歹也让我探明,沈天钥在她这个师弟的心中,总算是有些份量的,既然如此,我只好下猛药了。”
他缓缓立起身来,装成醉难自持,就在林天奇身上一撑,体内的真玄自然是丝毫也不敢用上了。林天奇肩头一沉,就抵住了他的身子,别瞧他三日不食不饮,这玄功之士的身手仍未搁下。虽是气力微弱,倒也用得巧妙。
秦忘舒心中欢喜,看来“沈天钥”三字,果然刺痛了此人的软肋,若是他仍是无动于衷,这身子就该如烂泥一般,既然身子可以运用,可见其心中已是活泛开来。
秦忘舒踉踉跄跄走了数步,忽地转过身来嘿嘿笑道:“老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