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愤怒-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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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灰心,”他点点头,“谁能保证不做错事?”
詹妮弗脸上火辣辣的,原来他知道自己的底细。
肯·贝利正在打开一大包烤牛肉三明治,“你来吃点吧。”
“不,谢谢,”詹妮弗坚决地说,“我向来不吃中饭。”
“是吗?”
她看着他津津有味地把三明治大口大口地送进嘴里,他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
又问道:“你真的……”
“谢谢你。我……我有约会。”
肯·贝利若有所思地看着詹妮弗离开事务所。他具有猜透别人心思的本领,并
一向为此而自豪。可是,詹妮弗·帕克却使他有点捉摸不透。当他从报上和电视里
看到詹妮弗的消息时,他认为一定有人出钱买通了这个女子,以破坏对迈克尔·莫
雷蒂的审讯。可现在见了詹妮弗本人之后,他有点怀疑了。他自己结过一次婚,可
是婚姻带给他的是一场灾难。从此,他对女人不屑一顾。然而一种无形的东西告诉
他,眼前这个女子非同一般,她才貌双全,又富有强烈的自尊心。上帝!他提醒自
己说:别发傻劲了,那种伤心事,一个人一辈子遇上一次就够了。埃玛·拉查洛斯
①是个多愁善感的白痴,詹妮弗这样想。
①拉查洛斯是美国女诗人。诗作多以歌颂自由、反抗种族压迫为主题。她为纽
约“自由女神”塑像写的《新的巨人》一诗,刻在塑像座底。这里引的是该诗中的
两句。
“把那些疲乏不堪、穷愁潦倒、
渴望着自由地呼吸的人们,
都送来给我吧!
把那些无家可归、饱经风霜的人们,
都送来给我吧!”
任何一个想在纽约落脚谋生的人,在一个小时之内便会碰得头破血流。这里没
有人关心你的死活,不要再垂头丧气了。可是要生存下去谈何容易!她身上只剩下
最后十八美元了。公寓住房的租金早该交了,合租的事务所租金再过两天也得付了,
再住下去是没钱了,即使要走,她也拿不出路费了。
詹妮弗根据电话号码簿的黄色索引②,依次给各个法律事务所打电话,希望被
人录用。她总是用外边的公用电话打电话,生怕叫肯·贝利和奥多·温泽尔听了去。
可是每次打电话的结果都一样——谁也无意用她。她恨不得马上回到凯尔索,谋一
个法律事务方面的助手位置,或是给他父亲的朋友当秘书。要是父亲地下有知,见
她四处碰壁,一败涂地,一定会含恨九泉的。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只有含垢忍辱
回故乡去。现在急待解决的是盘缠。她在《纽约邮报》下午版中细细翻寻,总算找
到一则广告:征求驱车前往西雅图的同伴,以共同分担路费。广告上登有电话号码,
詹妮弗挂了个电话,可是没有人来接。她决定次日早晨再打一次。
②美国电话号码簿的索引部分,常印在黄色纸张上。
第二天,詹妮弗最后一次去上班。奥多·温泽尔已外出。肯·贝利照例在打电
话,他穿了一条蓝色长裤,上身配着鸡心领开士米套衫。
“你的妻子找到了,”他在电话中说,“可是伙计,问题是她不愿意回家……
我知道。女人们的心思难以捉摸啊……好吧,我告诉你她目前的地址,你可要好言
好语劝她回心转意,跟你回家。”说完,他报了市内一家旅馆的电话号码,挂上电
话,转身看到了詹妮弗。“你今天上午迟到了。”
“贝利先生……我,我恐怕不得不走了。一旦我挣到钱,就立即把欠你的房租
寄来。”
肯·贝利往椅子上一靠,仔细地打量着她。他的眼光使詹妮弗局促不安。
“你看行吗?”她问。
“准备回华盛顿州吗?”
詹妮弗点点头。
肯·贝利说:“在走之前,你能帮我个小忙吗?我有个当律师的朋友一直要我
帮他送传票,可我总腾不出时问。每送一张传票,他付十二美元五十美分,交通费
除外。你能帮个忙吗?”
一个小时后,詹妮弗·帕克已经坐在皮鲍迪父子法律事务所豪华的办公室里了。
啊,这才是经常出现在她幻想之中的法律事务所。她日夜盼望能在这样的事务所里
占有一席之地,与其他人平起平坐。她被带到里层的一个小房间去,一个秘书不耐
烦地交给她一叠传票。
“喏,你得把所走的里程记下来。你自己有汽车吧?”
“没有,不过我……”
“哦,如果你乘地铁,那么把车费记清楚。”
“好。”
从事务所一出来,詹妮弗就冒着倾盆大雨奔波在布朗克斯、布鲁克林和奎因区
之间分送传票。到了晚上八时,她已挣到了五十美元。她回到公寓时又冷又累。但
不管怎么样,她已挣得了一点钱。这是她到纽约后的第一笔收入。秘书告诉她,待
送的传票还很多。送传票要跑遍全城,又是桩低三下四的差使。有人冲着她砰地一
声关上了门;有人破口大骂,甚至威胁她;还有两次,几个下流无耻的男人对她提
出了猥亵的要求。此情此景,第二天还须出去经历一番,委实使人心寒。但是只要
能在纽约待下去,就有希望,即便是十分渺茫的希望。
詹妮弗往浴缸里放满热水,跨了进去,让疲软的身子慢慢地侵入水中,心中顿
时感到说不出的舒服。她没有想到自己竟会累成这种样子,浑身的肌肉又痛又酸。
现在她最需要的是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顿,以振作精神。我要尽情地挥霍一番,要到
铺有台布、摆有餐巾的上等餐厅去吃饭,詹妮弗心想。也许那儿还播放轻音乐呢,
我要喝上一杯白葡萄酒……
外面传来一阵门铃声,这对她来说是那么地陌生。到这儿两个月以来还不曾有
人来拜访过她。一定是那个尖酸苛刻的女房东上门讨过期的房租来了。詹妮弗静静
地躺着,她太疲乏了,连动都不想动,心想女房东过一会儿就会走的。
门铃又响了。詹妮弗老大不情愿地从暖呼呼的浴缸里爬了出来,套上一件毛巾
浴衣,走去开门。
“谁呀?”
“您是詹妮弗·帕克小姐吗?”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的。”
“我是亚当·沃纳律师。”
詹妮弗有点不知所措。她把门用链条钩住,开了一条小缝。只见过道里站着一
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高高的个儿,金黄色的头发,宽阔的肩膀,鼻梁上架着一副
角质架的眼镜,眼镜后面是一双寻根究底的灰蓝色的眼睛。他身穿一套定制的高级
西装。
“可以进来吗?”
强盗一般不会穿定制的西装,也不会打真丝领带。他们不可能有这样修长、灵
巧的手,也不会有这般精心修整过的指甲。
“请你等一下。”
詹妮弗除了链条,打开门。当亚当·沃纳步入房间时,她不由得打量了一下自
己这单间公寓。她看到来人也在打量这房间,不禁退缩了一步。看样子来人住惯了
高楼大厦。
“找我有何贵干,沃纳先生?”
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他登门拜访的来意了,他肯定是为着她寻找职业的事上
门来的。她多么希望自己现在穿着一套上等的时髦服装,希望自己的一头美发已经
梳理妥帖,希望……
“我是纽约律师协会纪律委员会的成员,”亚当·沃纳开口了,“帕克女士,
地区检察官罗伯特·迪·西尔瓦和劳伦斯·沃特曼法官已向上诉法院提出要求:开
始实施取消你的律师资格的法律程序。”
第四章
尼达姆、芬奇、皮尔斯和沃纳等人联合开办的法律事务所设在华尔街三十号,
占了整幢建筑的顶层。事务所共有一百二十五位律师。办公室布置得古色古香、气
氛肃穆、高雅。作为法律界最大组织之一,这种气氛正恰如其分。
这天,亚当·沃纳和斯图尔特·尼达姆跟往常一样正在喝茶。后者年近七十,
衣冠楚楚,蓄着修整过的尖髯,身着粗花呢西服和马甲。乍一看去,他似乎属于上
一代的人。而事实上,正如他的数百名对手多年来所了解的那样——虽然这种了解
使他们感到丧气——他的思想和二十世纪非常合拍。他是个极有影响的人物,不过
他的名声只有他影响所及的圈子里的人才知晓。他喜欢退居幕后,运用自己的威望
去影响立法,影响政府高级官员的任命和国家政治的发展趋向。他是新英格兰①人,
天生寡言,家里的人也大都如此。
①新英格兰:美国东北部的六个州。
尼达姆的外甥女玛丽·贝思是亚当·沃纳的妻子。尼达姆自己又曾是亚当的保
护人。亚当的父亲曾是个德高望重的参议员。亚当自己也是一个出色的律师。当他
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哈佛大学法学院时,全国各地许多家有声望的法律事务所都愿
意聘请他。而他却选中了尼达姆、芬奇和皮尔斯的联合事务所。七年之后,他就跟
他们平起平坐,成了四个合伙人之一。亚当相貌堂堂,一表人材,再加上聪明绝顶,
别人自然对他刮目相看。他心里十分清楚,很多女子对他抱有非分之想。为此,他
长期以来尽量避免为那些过于多情的女当事人办案,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他和玛
丽·贝思结婚已有十四年。他不赞成不合法的风流韵事。
“再喝一点茶吧,亚当?”斯图尔特·尼达姆说道。
“不,谢谢啦。”
亚当·沃纳不喜欢喝茶,可是为了不伤他的合伙人的感情,他每天早上陪他喝
茶,至今已经整整八年了。尼达姆调制的饮料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尼达姆脑子里想着两件事,他一向总是先提高兴的事。“昨天我会见了两三位
朋友。”所谓两三位朋友,指的是一批最重要的政治掮客,“他们正考虑要你竞选
参议员,亚当。”
亚当不免喜不自胜。他深知斯图尔特·尼达姆天生谨慎,这个问题决不是随随
便便提出来的。
“问题是你本人是否感兴趣,因为这意味着你的生活将发生巨大的变化。”
这一点亚当·沃纳当然清楚。如果选举获胜,他就得中止律师生涯,迁居华盛
顿,开始一种崭新的生活。玛丽·贝思对此自然是高兴的,但他自己究竟会不会感
到高兴,倒还说不上来。不过,他的家庭教养使他勇于履行职责,而且,他不得不
承认权力能给人以满足。
“我会很感兴趣的。”
尼达姆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他们也会高兴的。”他一边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自制的怪味饮料,一边若无其事地吐露了心里想讲的另一件事。
“律师协会纪律委员会有件小事想让你去处理,亚当,要不了一两个小时的。”
“什么事?”
“就是有关迈克尔·莫雷蒂审讯的事。有人显然看中了博比·迪·西尔瓦的一
位年轻助手,用钱买通了她。”
“这事我已经在报上看到了,是那只‘金丝雀’吧。”
“正是她。沃特曼法官和博比都希望把她从我们这一神圣职业的名单上除去。
我也同意这样干。这事影响极坏。”
“他们要我做什么呢?”
“不过是尽快核实一下,证明这个帕克姑娘犯有不合法或不道德行为。然后就
是建议经过必要步骤取消其律师资格,再给她送去一份通知,说明取消资格的原因,
余下的事他们会办的,无非是例行公事。”
“为什么要我去,斯图尔特?”亚当有几分不解,“我们这儿有许多年轻律师,
个个都能胜任这项工作。”
“尊敬的地区检察官指名要由你处理。他要求事情办得稳妥。况且,你我都知
道,”尼达姆干巴巴地说下去,“博比是不肯轻易饶过对手的。他要让这个叫帕克
的女人永远逃不出自己的手心。”
亚当·沃纳默默坐着,想着自己排得满满的日程表。
“谁也说不上我们什么时候需要地区检察官帮忙,亚当。礼尚往来,他不会忘
了我们的,反正就这么回事。”
“好吧,斯图尔特。”亚当站了起来。
“哦,再来一杯吧!”
“不了,谢谢你。这饮料跟往常一样,味道很不错。”
傍晚时分,亚当·沃纳着手审阅纽约市民诉迈克尔·莫雷蒂①一案的全部审判
记录稿。这份录音记录稿是罗伯特·迪·西尔瓦派专人送来的。亚当让玛丽·贝思
独自一人去赴晚宴,自己则要了一份三明治,将就着当了一顿晚餐。直到下半夜,
他终于看完了全部材料。他敢肯定陪审团完全可以判定迈克尔·莫雷蒂有罪,要不
是詹妮弗插一手的话。在迪·西尔瓦对案件的起诉书中找不出半点破绽。
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