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梁家国五部曲-第9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钟跃民沉思着:“就算抓住他又怎么样?总不能杀了他。”
张海洋咬牙切齿地说:“杀不了他也得废了他,让他在大狱里待一辈子。”
“李援朝正在联络各大院的人,准备联合行动,不过,我看收效不大。小浑蛋知道自己仇人太多,公安局也在通缉他,所以行踪诡秘。他手下党羽也很多,想抓住他可不太容易。”
“这就是我要找你商量的。据我的消息,你认识的那个李奎勇最近和小浑蛋混在一起,他们两人的关系很密切,从李奎勇身上入手,准能找到小浑蛋。”
“你的意思是咱们主动出击,先下手?”
“对,先下手,就咱们两个。人多嘴杂,要是泄露了风声,咱们不但抓不到他,反而会被他干掉。这小子杀人不眨眼。跃民,你敢不敢和我联手?”
“你为什么要和我联手?”
“不为别的,就因为我看你钟跃民像条汉子。还有,你的素质不错,我第一次和你交手时,就发现你反应敏捷,速度和爆发力都不错,你受过什么训练吗?”
“我以前在少年体校武术队受过训练。”
“难怪,闹了半天咱们还是同学呢,我在少年体校田径队待过。”
“我说你怎么跑得这么快,那次打架你见警察来,身子一晃就没影儿了。好吧,我同意和你联手。”
临分手时,张海洋说:“我知道你为什么答应得这么痛快。”
钟跃民笑笑:“你说说看。”
“谁要是能把小浑蛋收拾了,谁就声名大噪,份儿就算是拔到家了。”
“这还用说?明摆着的嘛。”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着,钟跃民懒洋洋地躺在玉渊潭公园湖边的长椅上。这里游人很少,湖面的冰已经在融化,湖边的柳树枝条已经微微显出一点儿绿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春天特有的气息。
他已经很久没来玉渊潭公园了,“*”以前,一到夏天他就和伙伴们来这里游泳。那时公园的周围还有很多农民的菜地,他们经常顺手牵羊摘几根黄瓜或偷几个西红柿。有一次,他们被看守菜园的农民抓住了,农民们对付这些坏小子是很有办法的,他们不打不骂,只是罚这些坏小子顶着毒日头干活儿。那个看菜园的农民在窝棚里睡觉,命令他们在菜地里拔草,一条大狼狗虎视眈眈地蹲在地头监视他们。那天的太阳很毒,哥儿几个几乎被晒得脱了一层皮。这件事情给钟跃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时他还是小学生,对这类强制劳动毫无反抗能力,简直是任人宰割。要是放在现在,摘他几根黄瓜是看得起他,那条大狼狗再敢龇牙,非扒了它的狗皮不可。
平心而论,钟跃民一点儿也不怀念“*”以前的岁月。那时的生活很没意思,简直是死水一潭,老师和家长总是把自己的愿望强加给孩子们,无非是让你好好学习,做个乖孩子。其实,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愿意做乖孩子,钟跃民就不愿意。他认为这只是老师和家长们一厢情愿,是一种比较自私的想法。所有的家长在对待孩子的前途时,几乎都带有一种功利色彩,“养儿防老”这句话就是证明。在钟跃民看来,这简直是一种投资行为,为的是将来有回报。这好比农民种庄稼,就是为了收获,如果不是为了这个目的,那你干吗不种草?这种投资行为的恶果就是孩子们倒了霉。因为来到这个世界上,根本不是他们的主观愿望,他们是被迫来的,来了就马上被告知要好好学习,做个乖孩子。上中学时,学校走廊里挂满了爱因斯坦、贝多芬、托尔斯泰的画像,这就是明白无误地告诉你:长大后要做这类人,而做这类人的前提是从现在开始争取做个乖孩子。钟跃民常为此愤愤不平,谁规定他必须要*因斯坦?他从来不崇拜这类大师们。小时候读斯蒂文森的《金银岛》时,他突发奇想,认为长大后做个海盗船长也不错,不过他没敢把这个愿望告诉父母,只是埋藏在心里。
钟跃民真正把这个问题想明白时,已经是成年后了。他开始这样理解,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他们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什么。什么时候人们才能只听凭于心灵的召唤,而不被肉体的欲望所控制?走在人群里,钟跃民常常强烈地感受到,中国人的心灵还和中国历史一样,在功利主义和隐逸之间茫然地徘徊,使人世变成没有理智的掠夺,使出世变成失败的藏身之所。在这样的群体里,最容易形成时尚和潮流,所有潮流的流向,都是一元化的价值取向,所以我们的心灵总是一驾失控的马车。
钟跃民对现在的生活状态是比较满意的,首先是没有老师和家长在耳边喋喋不休,也没人逼你做功课。他觉得,世上有一种无法无天的生活方式,它未必适合所有人,但对钟跃民个人来说,是比较合适的。那年公安部抓了他们的红卫兵战友,弟兄们一怒之下就冲了公安部,几百个半大小子愣敢和军队叫板。那些受过特殊训练的战士面对他们一浪一浪地冲击队形,显得束手无策。这事儿要是搁在“*”以前,你敢跟公安部叫板?你在那大门跟前多站一会儿试试?
有意思的是,和钟跃民有同样想法的青年决不止他一个,就在钟跃民躺在北京玉渊潭公园的长椅上胡思乱想之时,在遥远的欧洲,巴黎的青年们已经在酝酿一场震惊世界的风暴。这些巴黎的青年简直和钟跃民心心相印,他们身体力行的目标,也是坚决不当乖孩子。
不过,此时的钟跃民还不知道*的巴黎已经山雨欲来,他只关心眼皮底下的事,他在静静地等着李奎勇到来,他早就得到消息,知道李奎勇这些天一直跟小浑蛋在一起。钟跃民认为自己有责任劝劝李奎勇,他要警告一下这位老同学。李奎勇目前的处境很危险,钟跃民是个讲义气的人,他不想眼看着李奎勇倒霉。
李奎勇骑着自行车来到湖边,他支好自行车,坐在钟跃民身边,钟跃民默默伸出了手,两人握手。
“跃民,听我弟弟说,你找我?”李奎勇问。
“没什么大事,好久没见了,想找你聊聊。”钟跌民淡淡地说。
“你有话就直说,干吗兜圈子?这可不像你。”
“好,我明说了吧,我听说你最近和小浑蛋混在一起,有这事吗?”
“你问这些干什么?”
“干什么?我想救你,我不想看着你和他一起倒霉。”
“你想救我?口气也太大了,北京城总不见得属你份儿大吧?”李奎勇不大喜欢钟跃民的口气。
钟跃民冷冷地说:“我只想告诉你,离他远点儿,你犯不上蹚这浑水。”
“你们想干掉他?”李奎勇的脸上露出轻蔑的微笑。
“他早晚得死,我们不动他,公安局也饶不了他。公安局的人说,他犯的是故意杀人罪,现在受重伤的就有七八个人,他还不该死吗?”
“可是到现在还没死过人。”
“故意杀人罪是主观上有杀人动机,即便没杀死,那属于偶然,杀人罪是成立了。奎勇,你不要迷信他身手如何了得,什么‘京城第一杀手’,他不过是个蠢货。这年月打架是件时髦的事,全城的顽主不过是打打架,拔拔份儿,仅此而已。小浑蛋这个蠢货却一上来就要杀人,这是拎着脑袋跟整个社会干,这不是找死是什么?你听我一句劝,躲他远点儿。”
“公安局抓他,我管不了,可你们动他我不能不管,我不能不讲义气。”
钟跃民叹了口气道:“这我就没办法了,我已经把话说到了,奎勇,你好自为之吧。”
“你不想听听他为什么一见你们的人就下黑手?”李奎勇问。
“为什么?”
“1966年的‘红八月’你还记得吧?你那会儿也闹得挺欢的,先是打‘黑五类’,后来你们又想起打流氓,各学校都成立了‘镇流队’。谁是流氓脸上又没写字,你们看谁不顺眼谁就是流氓,小浑蛋以前是个老实孩子,有个邻居和他家有仇,就给红卫兵递过话去,说他是流氓,这么着,红卫兵把他抓去差点儿打死,他命大,挺过来了。我们胡同有个哥们儿也是练摔跤的,他嘴硬不服软,当场就被打死了。小浑蛋从那以后就变了,变得心毒手狠了。”
“他就这么结下仇了,可他怎么连不认识的人也杀?”钟跃民惊讶地问。
“你想想,红卫兵是谁搞起来的?还不是你们干部子弟。你们这些人又特别爱臭显摆,变着法儿也要闹件军装穿穿,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小浑蛋认准了穿军装的就是干部子弟,他不是冲哪个人,是冲你们‘老兵’这个圈子去的。”
钟跃民露出凶相:“那么他是找死呢。”
李奎勇也绷起了脸:“别说是他,我们胡同的孩子,包括我,也都看你们不顺眼。你们的爹妈不就是有权有势吗,你们从小就吃好的、穿好的,连上学都是好学校,我们就天生命贱,凭什么?”
钟跃民冷冷地说:“我们的爹妈提着脑袋干革命的时候,你们的爹妈在干什么?这会儿要讲平等了,早干吗去了?”
李奎勇猛地站起来说:“钟跃民,我最烦的就是你这牛哄哄的劲头。你牛什么?你们爹妈有权有势,总不能我们老百姓的孩子就该死吧?”
钟跃民也站了起来:“你怎么样我不知道,小浑蛋肯定是该死,他死定了。”
“你别以为你们人多势众,谁干掉谁还不一定呢。”李奎勇阴沉着脸说道。
“奎勇,你们不是对手,不要不服气,不信咱们走着瞧,看在同学的分儿上,将来我们抓住你,我也许会放你一马。”
“钟跃民,从今天分手以后,我要再碰上你,就用刀子和你说话。”李奎勇把烟头狠狠地摔在地上,骑上自行车要走。
“奎勇。”钟跃民叫了一声。
李奎勇停下车,但仍然背对着钟跃民:“有话就说。”
“下星期一的芭蕾舞,你们还去吗?”
“什么意思?是想从我这儿探点儿消息?”李奎勇充满敌意地问。
“如果小浑蛋不去,他就算栽了,这种丢份儿的事他恐怕不会干,可他要是敢去,我们就让他变成筛子。所以,奎勇,我希望你别去,算我求你了,行不行?”不知怎的,钟跃民的口气有些近乎哀求。
李奎勇迟疑了一下,骑上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钟跃民望着李奎勇的背影,心情很复杂……
第四章()
傍晚时分,天桥剧场的大门前灯火辉煌,人声喧闹,观众们持票通过检票口。检票口外面拥挤着黑压压的人群,这都是些等退票的人。他们手里举着钞票,逢人便赔着笑脸问:“同志,有富余票吗?”
钟跃民和张海洋各自拎着一个军用挎包站在检票口的两侧,注视着通过检票口的人群,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张海洋的右手插进挎包里,脸上的表情很凶恶,似乎随时准备抽出刀来投入厮杀。
钟跃民却满脸微笑,一见漂亮姑娘过来便满面春风地迎上前去:“这位女同志,有富余票吗?”人家要是摇摇头,他便穷追不舍地尾随着,“那我有富余票,您看吗?”他为此挨了不少白眼,正派姑娘一见他嬉皮笑脸的样子,便认定他是流氓,谁敢要他的票?钟跃民要的就是这效果,闲着也是闲着,逗闷子呗。
张海洋见他忙个不停,便笑骂道:“你丫是不是有病呀?有能耐一会儿周晓白来了,你再表演表演。”
钟跃民说:“她们早进去了。”
“我说呢,要不然你敢这么欢实?你悠着点儿吧,周晓白可是我们大院的‘院花’,我们一不留神让你给拍走了,这下肥水流进外人田了。其实我们两家还是世交呢,我爸和晓白她爸1941年在晋察冀二分区就是老搭档,两家一直走得很近,我和晓白还是小学同学,就这关系也没挡住你在中间插一手。我就奇怪,周晓白是个挺傲的人,你小子是不是给人家下迷魂药了?”
钟跃民显得挺客气:“不好意思,早知道你们两家是这关系,我就不给她当教练了。不过现在也不晚,哪天我是不是得和晓白说说,说你从小学一年级就暗恋上她了,为了哥们儿义气,我得忍痛割爱。”
“去你大爷的。”
钟跃民懒洋洋地把挎包甩到肩上:“进去吧,快开演了。”
张海洋懊恼地说:“妈的,这小子可能不敢来了,好歹也是个成名的人物,这小浑蛋也不怕丢份儿。”
小浑蛋到现在还没有出现,不过钟跃民仍然认定,他一定会来。小浑蛋是个好面子的人,他无论如何不会栽了这个面子的。不过,他如果来了,又能成功脱身,那么到不了明天,他会吹得全城都知道,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