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梁家国五部曲-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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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里的老张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声音顿时低了八度:“老李,你他妈的疯啦,这种话你也敢说?告诉你,这话到我这儿就算是打住了,别人那儿可千万别发牢骚……”
李云龙不屑地说:“瞧你狗日的这个兔子胆,用手摸摸裤裆,尿裤子了没有?我还以为当年的张万和是条汉子呢,闹了半天也是他娘的兔子胆……”他不等老张回骂“啪”地挂了电话。
他又把电话挂到孔捷那里。孔捷不知刚和什么人发过火,说话没遮没拦,火气很大:“老李,我越想越不对,妈了个逼,准是中央出了奸臣。这么多老上级、老战友都他妈的成了反革命,战场上没被敌人打死,妈了个逼,倒让自己人给干掉了。要是这也叫革命,那小鬼子和国民党就都是革命派啦。妈的,惹急了老子,老子带部队南下,来个‘清君侧’,毙了那帮奸臣。”
李云龙说:“老孔,说话注意点儿,我可不想看着你倒霉,咱们当年的老伙计没剩几个啦,你要出点儿事,我连个能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了。”
孔捷气哼哼地说:“脑袋掉了碗大的疤,老子这辈子死过几次了,反正命是白捡来的,我怕什么?”
李云龙岔开话题:“你那里情况怎么样?国境线上压力不小吧?”
“妈的,陈兵百万,光坦克师就几十个。说实话,真要打过来,我这个军只能支撑几天,部队的装备和训练太差了,成天净练嘴皮子了,哪有工夫搞训练?不怕你笑话,给我们军装备的坦克还是T…34型呢,‘二战’期间的破玩意儿。国境线那边可是清一色的T…62。真要干起来,只好像咱们当年那样抱着*包往上冲啦。你猜我这些天老在想什么?我在想丁伟,还记得当年军事学院他的毕业论文吗?我越想越觉得这家伙是个人物,有预见性,有大战略思想。你琢磨琢磨,现在咱们的北线防御、兵力和装备部署和他当年的设想几乎一样。当年的假想敌人现在可成了真正的敌人,你不得不佩服丁伟的战略预见性和勇气。唉,丁伟呀,这家伙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1959年以后就失去了联系,听说是坐了几年牢,职务一撸到底,回大别山种地去了。我托人去大别山找过,啥消息也没有。中国的事就是这么怪,昨天还是将军、大军区的参谋长,今天一削职成了普通老百姓,就像一粒沙子掉进沙堆,再想找可费了劲啦。算了,不提这些,说说你吧,你小子的脾气比我也强不了哪儿去,这年头说话要留神点儿,你不比我,老子这里是大军压境,一线防御靠我撑着呢,一般没人敢找我的麻烦,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李云龙想了想,说:“我现在还好,不过,将来要有个风吹草动,我会让我的几个孩子去投奔你,你得给碗饭吃。”
孔捷动了感情:“放心吧,老兄,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还有什么事?”
李云龙说:“还有,我岳母的情况你都知道,被划为右派后到兴凯湖农场劳改,后来就在那儿就业了。老人家神经受过刺激,不太正常了。本来我想把她老人家接到我这里来,没想到又赶上‘*’了。相比之下,劳改农场倒成了保险箱。这个农场在你的防区内,请你关照一下,将来万一我这里出了事,你要想法把老太太接出来,替我给老人养老送终。唉,想想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人家把这么好的女儿嫁给我,我李云龙硬是没让老人家过上一天舒心日子。想想就愧得慌,这件事你得替我办。”
孔捷说:“没问题,我防区里的事我说话还算数。可是……老李,我咋听你说话有点儿像交代后事呀?老伙计,别吓唬我好不好?你堂堂的野战军军长当着,能有啥事?”
李云龙说:“这叫作有备无患,懂不懂?好啦,我挂了。”
李云龙刚放下电话,电话铃又催命似的响起,是郑秘书打来的,他向李云龙报告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昨天夜里,对峙中的造反派组织就像是双方约定好了一样突然行动,野战军、省军区部队、武装部、公安局,总之凡是能找到武器的地方全部遭到冲击。由于没人敢下令自卫,各部队的军事主官都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战士们手中的武器被抢。李云龙的部队有两个团几乎成了赤手空拳。他闻讯大怒,险些把电话话筒给砸了,嘴里连声骂道:“反了,反了,老子从带兵那天起,缴过小鬼子的械,缴过国民党的械,还从来没让人家缴过械。”他把电话直接挂到E团,对团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就算没有军委的命令,你不敢开枪,可你用*、用拳头也能对付这些造反派。你手下有三千多训练有素的战士,就算他娘的打群架,也吃不了那么大的亏呀,你这个团长是吃干饭的?”
E团团长也窝了一肚子气,他发牢骚道:“1号,我向军部请示过,马政委叫我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能拿着语录本宣传*思想。你向谁宣传?人家能听你的?造反派说啦,中央*小组号召我们‘文攻武卫’,反革命组织已经武装起来,磨刀霍霍了,我们再不自卫就要犯路线错误了。军长,人家比咱们能说,我是没办法啦,你把我撤了吧。”
李云龙说:“撤你的事以后再说,现在你得坚守岗位,把你的部队管好。”
“这点我也做不到,我的哨兵站岗只能带着语录本,这样的哨兵还不如稻草人呢。现在我们营区里跟集市似的,谁想进来就进来逛逛。今天上午有个老汉赶着一群羊进了军营,说是我们训练场上的草长得好,这么好的草地也别糟蹋了,他老人家以后要拿这儿当牧场了。”团长无精打采地说。
李云龙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大批的武器被抢,社会治安已不复存在,这是在后方城市里,要是在一线防御的部队,这些部队受到冲击,后果不堪设想,武器装备一旦被抢,整个防御体系马上会土崩瓦解,驻守金、马、大二担等诸岛的敌军可以轻松地长驱直入。就算这种情况不会发生,随着军事禁区被冲击,敌方的间谍和特工部队也会乘机潜入。部队的永备火力点、秘密工事、炮位、雷达站等这些军事秘密将再无秘密可言,多年的惨淡经营将毁于一旦。
近10年来,海峡两岸的军事对峙从大规模炮战、海空战转为冷战和宣传战。在这期间,渗透与反渗透的特种作战、宣传战加心理战成为主要手段,在以往的较量中,李云龙胜多败少,始终占着上风。而现在,内乱四起,强敌压境,李云龙算是真正体会到了身处东北国境线上承受着巨大压力的老战友孔捷将军的那种无可奈何的暴躁。
夏天,这个城市爆发了一场大战,整个城市被一分为二。东区被“红革联”占据,以工学院为核心阵地,层层设防,早已断绝交通的街道上,设置了沙包堆成的街垒,蛇腹形铁丝网,用铁轨焊成三角支撑物的防坦克桩,马路两侧的楼房窗口里伸出黑洞洞的重机枪枪管,街心新构筑的地堡里埋伏着持*的射手。
西区是“井冈山”的地盘。这个组织的成员多是来自这个城市西郊工厂区的产业工人,人多势众。其中很多工人都是复员军人,有不少是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的老兵,这些人枪打得准,也懂得战术,有实战经验,战场心理素质很稳定。“井冈山”的头头(按当时的时髦称呼应该叫‘1号勤务员’)叫邹明,是个前志愿军团长,参加过长津湖之战,许多美国老兵的回忆录里称此战为“地狱之战”,可见此战之惨烈。战后,邹明的团队受到过志司的嘉奖。身为一个和世界最强大的军队交过手的中级指挥员,邹明对于战争的理解有了更新的认识。一个人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事,莫过于找到自己的生存位置,他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他是为战争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他最大的愿望就是靠战功成为将军,率领大军和敌人浴血战斗。但邹明的运气不太好,他的雄才大略还没来得及施展,战争就结束了。回国后,邹明转业到本市的东风机械厂,委委屈屈地当了个副厂长。对此,他深感命运的不公平,很有点儿壮志未酬的感觉。谁料“*”初期,他的命运出现转机,所有的厂级干部都被作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揪出了,根红苗正的邹明便脱颖而出,成了本市最大的造反组织的“1号勤务员”。大规模武斗的兴起,使邹明有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感觉,英雄到底找到了用武之地。他似乎没把对手放在眼里,当他得知对手在东区构筑防御工事时,他只是轻轻地笑笑,他的理论和拿破仑、巴顿之类的名将不谋而合,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他不打算在防御上下功夫,一个小小的东区,总不会比美国陆战一师还厉害吧?他有些腻歪地想:最烦人的是拿下东区后拆除那些防御工事可够麻烦的。“红革联”的战术是鸡蛋撞碌碡,撞不碎也要溅你一身蛋黄,招你腻歪。
邹明的轻敌终于使“井冈山”遭受了重大损失。他万没想到,势单力薄的“红革联”竟敢主动向西区发动攻势,而且战术极为老到,由复员军人组成的若干支突击队秘密运动到“井冈山”的眼皮底下,随着一颗红色信号弹的升空,突击队突然发起攻击,几声巨响,几个主要火力点被早已放好的*包送上了天。“井冈山”仓促应战,所有的火力点都喷出火舌,轻重机枪组成的交叉火力来回扫射,企图封住被炸开的缺口。没想到对方的突击队只是佯攻,引诱你暴露火力点,紧跟着“井冈山”的火力点就被一发82式无后坐力炮弹送上天,直瞄火炮角度够不着的火力点,被嗖嗖落下的82式或60式*所覆盖,黑暗中炮弹的炸点开出绚丽的花朵,爆炸的冲击波和横飞的弹片霎时将人的肉体撕碎,将碎骨、残肢和肉块送上树梢和楼房的楼壁上。“井冈山”的弟兄们多数都没见过这阵势,因为这种残酷的实战毕竟和以往他们在电影里看见的战争场面不一样,起码是缺少浪漫色彩,一个刚才还活生生的人转眼就成了贴在墙上的碎肉,这种强烈的刺激除了久经沙场的老兵,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恐惧,像传染病一样迅速蔓延,他们三三两两地钻出一线的防御工事向后方逃去,“井冈山”的前沿阵地被迅速攻占。这一战,“井冈山”一派伤亡惨重,死亡几十人,伤者一百多号,连邹明的指挥部也挨了一发*,幸亏邹明还保持着我军指挥员亲临火线的传统,当时没在指挥部,不然早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红革联”一战得手,士气大振,他们把前沿阵地向西推进五百多米,还缴获了大量的武器弹药。策划这次军事行动的领导人杜长海获得了极大的声誉,甚至有人很过火地将他捧为“战神”,连杜长海本人听着都有些头皮发麻。他严肃地批评了那些吹捧者:“这不过是场小战斗,牛刀小试嘛,怎么能叫战神呢?毛主席和林副主席才是真正的军事天才,他们都没敢称自己是战神,我杜长海往哪儿摆呢?不能这么叫,这太不严肃了。”就这样,他伟大的谦虚和军事才能赢得了本派所有成员的尊敬和崇拜。
杜长海也不是平庸之辈,他也是个参加过朝鲜战争的前志愿军炮兵副团长。上甘岭战役时,他所在的炮兵部队和美军的炮兵进行过当时世界上最高水平的炮战,随着主峰阵地的反复易手,双方的炮火硬是把山头都削低了几公尺,满山的岩石都炸成了细细的粉末,一脚踩上去能陷到膝盖。杜长海当时接替了负重伤的团长,指挥炮群对敌纵深进行压制性轰击,炮战进行了十几天,和美军炮兵打了个平手。他的团队受到了志司的嘉奖。大概所有当过军人的人都是不甘寂寞的,“*”一开始,杜长海就参与了造反行动。由于他的资历和出身,他理所当然成了“红革联”的1号勤务员。杜长海是个极为固执的人,一条道跑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他只认准了一点,听党的话,听毛主席的话。他从小给地主放牛,后来参加了八路军,是党把一个放牛的穷小子培养成人民军队的副团长,转业后又成了某机关的副处长。他没有理由不听党和毛主席的话,毛主席号召“造反有理”他杜长海就造反,现在是党号召革命左派“文攻武卫”,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保卫“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成果,他当然要拿起枪来进行战斗,听党的话是没有错的。
由于专业原因,在抢夺武器的过程中,杜长海特别注意收集各种火炮,他太明白炮火在战争中的威力了。炮兵是战争之神嘛。这次“红革联”首战告捷,靠的就是炮火。杜长海手里还有张王牌没有出呢,要是他手头的十几门122口径*炮和两门152口径加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