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梁家国五部曲-第3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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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什么?穿一条裤子?我们为什么要穿一条裤子……”杰克又手忙脚乱地掏出本子要记录。
蔡继恒心说了,杰克啊杰克,蔡某搞定你这条响尾蛇根本不必费脑子。
满堂和铁柱正在村北的洛河边挑水浇地。哥儿俩挑着水桶才走了不到五个来回就累趴下了。从地里到洛河边大约有200米,若是平常年景,这活儿算不了什么,可自从前年闹灾起,兄弟俩就没吃饱过肚子,身子已经虚了,这200米的距离显得如此漫长。
满堂扔下扁担水桶,一头倒在地上,喘着粗气久久不吭一声。
铁柱也支持不住坐在地头上,他喘息着问:“哥,你咋啦?”
满堂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没咋。”
铁柱说:“哥,你是累了,你歇着,俺多挑几趟就行啦。”
满堂翻了个身:“俺莫事,就是他娘的活得没啥意思。铁柱,你说咱哥儿俩这辈子就只能在土里刨食么?”
铁柱闷闷地回答:“不刨食咋办?咱爹咱娘都刨了一辈子,庄稼人就这贱命,咱得认命。”
满堂猛地坐了起来,大声喊道:“狗屁!俺就不认命!俺这辈子就不是来挑水浇地、土里刨食的。”
“哥,那你是干吗来的?除了土里刨食咱还能干啥?”
满堂嘴里一时没了词:“干啥来的?俺也说不清,反正不是干这个。”
铁柱小心翼翼地问:“哥,那咱还干不干啦?要是不干,这点苗就得旱死,全家人还指望着呢。”
满堂看了一眼被晒得半蔫的庄稼苗,一下子泄了气,他爬起来又拎起了水桶:“娘的,干吧,不干咋办?”
哥儿俩扛着扁担没走几步,就听见地头上响起摩托车的引擎声,铁柱抬头看了一眼说:“哥,那鬼子又来啦!”
满堂捅了铁柱一下:“小声点,这小子懂中国话,别让他听见。”
山田圭一把摩托车停在地头,笑嘻嘻地迎上来。
满堂努力作出笑脸道:“山田大哥,你来啦!”
山田圭一笑着说:“是鬼子来啦。”
铁柱不好意思地说:“哟,你听见啦?山田大哥别生气啊。”
“我才不生气,我知道中国人叫我们鬼子。叫就叫吧,这已经很客气了。刚才我在来的路上遇见****兵,我本来不想惹他们,大家客客气气各自走路不是很好吗?可这****兵不这么想,他们举起步枪要向我开火,没办法,我只好先开了两枪,他们马上跑得连影子都没有了。”山田圭一拍了拍腰间的手枪套说。
铁柱盯着他的手枪套问:“你这家伙叫****吧?”
山田圭一不满地说:“这么叫很难听,怎么能叫王八呢?这叫南部十四式手枪。”
满堂问:“山田大哥,你是不是又有事找俺?”
山田圭一点点头:“你知道侯店乡吗?”
“知道,离郏县县城有30里,俺去年给东家送药材还去过那儿。”
山田圭一喜笑颜开地说:“那太好了,我们部队要去侯店乡,你知道,地图上标的路很不准确,有时要走很多冤枉路。满堂,你能给我们带路吗?”
“可以,我知道有条小路,很近。不过……俺有啥好处呢?”满堂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
“还按上次的规矩,20斤大米怎么样?”
“50斤,不干拉倒。”满堂毫不退让。
“好好好,就50斤,我们可以成交了。满堂,你们什么时候可以动身?我们长官说越快越好。”
“着啥急,咱还没成交呢。山田大哥,俺这可是两个人,每人50大米,统共是100斤。”
山田圭一考虑了一下,无奈地说:“满堂,你这家伙肯定不是良民,这简直是敲诈。不过……现在军情紧急,我没时间和你讨价还价,100斤就100斤,我们马上走!”
满堂弯腰拎起扁担水桶说:“那俺也得和俺爹娘打个招呼啊。”
山田圭一忙着发动摩托车:“你们上车,我送你们回家,这样能快一些。”
满堂挥挥手,冷冷地说:“你到村头等我们,千万别进村!”
“为什么?”山田圭一不解地问。
满堂突然爆发了:“问啥问?俺不想让人家戳脊梁骨,要不是为这点救命粮,我……我……算啦,俺啥也不说了!”
山田圭一沉默了。
满堂和铁柱匆匆赶回家。进门后,哥儿俩急急忙忙找换洗衣服,收拾东西。
“满堂啊,你们哥儿俩要上哪儿去?”满堂娘赶紧问。
“去侯店乡,后天就能回来。”
满堂娘叹了口气:“满堂呀,你从小脾气倔得像头驴,你现在要做啥事娘也拦不住你,要去就去吧,早去早回。娘只有一句话,你给我听好了……”
满堂望着娘那布满皱纹的脸轻声说:“娘,你说,俺听着嘞。”
满堂娘摸了摸满堂的脸说:“儿啊,记住!啥时候也不能干缺德事,听清楚啦?”
“知道啦,娘!那俺走了。”
妹妹翠花走过来,怯生生地拉着满堂的袖口小声说:“哥,外边在打仗呢,到处是死人,哥,俺不要你死,你早点回家。”
“放心吧,我们一两天就回来,咱家的地还没浇完呢。”满堂和铁柱背起包袱向门外走去。
在跨出院门时,满堂猛地想起什么,回身问娘:“娘,俺爹呢?”
“你爹在陈家园子里浇地呢,中午才回来。”
满堂心里忽然泛起一股酸楚,这些日子净招爹生气了,他觉得有些对不起爹。其实,要不是为了那100斤大米,他才懒得给鬼子带路。
想到这里,满堂的眼睛有些湿润:“娘,跟爹说,别生俺气,等俺回来给他赔不是!”说完他拉着铁柱头也不回地走了。
满堂娘和翠花呆呆地目送他们远去,直到看不见,满堂娘才转过身来,偷偷抹去脸上的泪。
满堂和铁柱哪里知道,他们这一走,从此就和亲人们阴阳永隔了。
山田圭一所属的部队是日军独立步兵第11旅团第三联队,下辖三个步兵大队与一个步兵炮中队,这是一支齐装满员的联队,约2500人,此时的第三联队正以急行军的速度在豫中平原上由西向东行进。
山田圭一驾驶着挎斗摩托车行驶在队伍的最前方,满堂坐在挎斗里,铁柱则坐在驾驶后座上。
满堂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步行在身后的日本士兵,他们排成整齐的四列行军纵队,鬼子兵们个头不高但身材粗壮,面色红润,显得营养良好,就是军服有些破旧。每个鬼子兵都背着三八式步枪,腰间挂着牛皮子弹盒,他们的钢盔上都蒙着一层像渔网一样的网状物。
铁柱东张西望感到很新鲜,他不停地向山田圭一提问题:“山田大哥,干吗把渔网蒙在铁帽子上,是不是闲下来用它打鱼呀?”
山田圭一看了一眼铁柱,忍不住笑了:“那不是渔网,是伪装网,需要伪装时可以往上面插树枝树叶。”
“噢,那走在前边的那位扛着的是啥枪,枪把子咋是歪的呀?”
山田圭一回答:“那是大正十一式轻机枪,设计成这个样子,是为了让射手不用歪着脖子瞄准。”
“那……你们的手**咋这熊样?连个木头把都没有,就像个甜瓜……”
“铁柱,你咋这么多话?给俺把嘴闭上!”满堂训斥道。
山田圭一回头看了看一个骑着白马的日本军官小声说:“没关系,这里除了我,没有人懂汉语。你看见那个军官了吗?他是酒井大佐,我们的联队长,大阪人,用中国话说,我们是老乡。”
满堂也回头看了一眼说:“嘿,你们鬼……不,你们日本人也讲究认老乡?”
“你又要说鬼子,这很不礼貌,我可没叫过你中国鬼子,你为什么总是叫我们鬼子?这很不好听。”山田圭一不满地责备道。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以后叫你山田太君。行了吧?你们日本人事儿真他娘的多。”
突然前面传来零落的枪声和叫喊声,山田圭一猛地刹住车,满堂随着惯性差点飞出挎斗。
山田圭一拔出手枪用日语大叫了一声,只见走在队伍前边的日军机枪手闪电般端起歪把子机枪向前方开火,枪声震耳欲聋,灼热的子弹壳纷纷迸落在地上。
满堂这才看清楚,原来有几十个国军溃兵从山包那边出现,迎面跑过来,每人还大包小包扛了不少东西。他们猝不及防和日军遭遇,便惊慌失措地扔掉东西就地卧倒,胡乱地开枪射击。日军的行军纵队瞬间散开了,士兵们纷纷采用单腿跪射姿势进行还击。联队长酒井大佐大声发出命令,立刻有一个中队的日军士兵在机枪的掩护下从两翼迅速包抄了过去。
国军溃兵们在机枪火力下被撂倒了十几个,其余的人吓得落荒而逃,步枪和大小包袱凌乱地扔了一地。
酒井联队长把戴着白手套的手一挥,又吼了几句日语。
“他说什么?”满堂紧张地问。
“不许恋战,继续前进!”山田圭一边发动摩托车一边回答。
日军的队形丝毫不乱,撇下十几具国军尸体和痛苦**的伤兵,继续行军。几个日本军官走出队列,纷纷掏出手枪向伤兵们一一补枪,看样子他们根本没有要俘虏的打算。
满堂望着近在咫尺的尸体,心中突然感到很不是滋味。娘的,这些倒下的人不管是不是汤恩伯的兵,他们终归是中国人,自己坐在鬼子的车上,眼瞧着鬼子杀中国人,还要装得若无其事,这他娘的不是汉奸是什么?他在心里暗暗发誓,等到了地方,马上和山田圭一结账,100斤大米一到手立刻走人,往后鬼子就是给100个金元宝也再不给他们干事了,这太给祖宗丢脸啦。
天渐渐黑下来,日军第三联队的行军速度一点没有减慢,士兵们已经显露出疲惫的样子。酒井大佐看了看手表,命令部队原地休息,吃些干粮补充体力。
豫中春天的夜晚并不暖和,满堂和铁柱把带来的衣服都穿上,还是觉得有些冷,山田圭一建议他们靠在尚有余热的摩托车旁。一个军曹在向士兵们发放食物,满堂和铁柱也各自分到一份,是大米混合大麦做的冷饭团子,还有一块干硬的咸鱼,一杯冷茶。
满堂啃着冷饭团对山田圭一说:“你们每天就吃这?”
山田圭一狼吞虎咽着回答:“是啊,你以为我们吃什么?”
“俺还以为你们每天都吃大鱼大肉嘞,闹了半天是咸鱼就饭团子,这伙食也不咋地呀。”
山田圭一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们日本人有多富?要是天天都吃大鱼大肉,我们就犯不上打仗了。”
铁柱恍然大悟:“俺说呢,你们大老远跑到俺们中国干啥来了,闹半天是穷得吃不上饭,跑俺中国抢食来啦?”
山田圭一努力咽下一口饭团说:“住嘴!你这家伙说话太难听。战前我家在大阪开个小铺子,日子过得还不错,这仗又不是我要打的,是政客们要打,我不服兵役就得坐牢。你明白吗?”
满堂把憋在心里很久的一个疑问提了出来:“山田大哥,你真是日本人?中国话咋说得这么好?”
“我当然是日本人,不过……我的出生地是东北,我父母早在1915年就来到东北了,所以我的中国话比你们河南人说得还标准。”
“那是为啥?是在日本遭灾了,逃荒来的?”满堂大惑不解。
山田圭一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我家在日本没有土地,孩子多,家境也太不好,在日本本土生存很艰难。后来政府号召大家移民中国东北,组织平民开拓团,我父母就带着全家来到黑龙江的伊春开荒种地,那时还没有我呢,我是1917年出生的,整个童年都是在东北度过的。”
铁柱搔搔头皮,不解地问:“这是咋说的,你家在日本穷得混不下去了,就跑到中国开荒种地?这地种就种啦,还没人收你们租子,咋有这么好的事哩?那俺河南人去你们日本种地行不?”
满堂冷笑道:“铁柱啊,你这脑袋是榆木疙瘩?咋净想美事,人家山田大哥在老家都混不上地种,还轮得上你去?”
铁柱的脑子是有些愚钝,越是闹不明白越是一根筋,他不依不饶地又提出下一个问题:“那……山田大哥,俺还是不明白,照理说,俺中国人可够意思了,地让你们白种,连租子都不收,你们日本人咋还动枪动炮打俺们来?”
山田圭一有些尴尬:“这个……我也不喜欢这场战争,要说东北的土地面积早就超过日本好几倍了,过日子足够了,可政客们还不知足,非要打仗,我也想不明白。我家在东北开荒攒了些钱,我10岁那年全家迁回了大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