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梁家国五部曲-第3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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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张李氏叹了口气,“他这个人,除了养虫儿、玩鸟儿一门灵,别的就都甭提了!你去告诉秋月,嫁与不嫁看她自个儿的意思,这跟张家和郑家上辈人的事儿没关系,跟荣宝斋的买卖更没关系,荣宝斋就是关门歇业,也不能让秋月嫁给她看不上的人!”
张幼林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张李氏思忖着:“除了杨大人,秋月还有别的人吗?”
“有个叫伊万的俄国人对她不错。”
“伊万?这名字听着耳熟啊,还是个俄国人……”张李氏紧张起来,“呦,是不是在银行里当差呀?”
张幼林摇摇头:“不是,在俄国使馆,他们在南京的时候就认识,伊万一直对秋月姐情有独钟,可秋月姐看上了杨大人。”
“不在银行里当差就好。”张李氏这下放心了,张幼林感到诧异:“妈,这跟银行有什么关系吗?”
“唉,你不懂,就别打听了。幼林哪,杨大人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伊万要是追得紧,秋月会不会动心呢?”
“这就难说了,可我觉得秋月姐会一直等着杨大人。”
“贝子爷那边要是纠缠不放呢?”
“秋月姐要是不愿意,他贝子爷总不能愣抢人吧?妈,没什么好怕的。”
张李氏忧心忡忡:“唉,秋月也是红颜薄命啊,她这份儿漂亮是福也是祸,老这么悬着不定会闹出什么事儿来,你再跟我过去一趟。”
张幼林站起身:“妈,街上这么乱,您就别动弹了,我去就行,我把您的意思跟她再念叨念叨。”
“也好,还是劝劝她,搬过来住吧。”
张幼林已经走到了门口,张李氏又叮嘱一句:“你路上留神,直来直去。”
“知道了。”张幼林答应着迈出了门槛。
返回的路上,又到了城门口,赵禄挥手示意停车,小玉歪着脑袋问:“赵大哥,刚才不是查过了吗?”
“洋人什么招儿都使得出来,我们这是防备万一。”
藏在车厢里的伊万紧张起来,犹豫着是否要出去,秋月示意他别动,轻轻地撩开帘子,探出头来对把守城门的几个人嫣然一笑:“大哥辛苦了,洋兵什么时候过来呀?”
赵禄的同伴们呆呆地看着秋月,其中一人回答得结结巴巴:“说……说不准。”
“那我们快快赶路了?”
“赶路,赶路……”赵禄拉开同伴让开了大路,马车不紧不慢地进了城。
几个人目送着马车,不知谁冒出一句:“嘿!这娘儿们真他妈漂亮,皇上的娘娘也不过如此吧……”
张幼林在秋月家门口百无聊赖地徘徊着,一队义和团从门前经过,三郎从队伍里走出来:“张少爷!”
张幼林打量着三郎这身装束:“你也入义和团啦?”
“嗨,我们家大人让我去的,自打街上一开始杀人,我们家大人就吓得不敢出门了,天天晚上听我给他讲外面的事儿,我也乐得跟义和团一块儿围教堂、打洋人,嘿,我们在天主教北堂挖地道、埋**,还用‘大力穿屋’烧这帮孙子,甭提多过瘾了,比在府里窝着强多了!”
“‘大力穿屋’是什么玩意?”张幼林好奇地问。
三郎连说带比画:“是一种火箭,前面是根杆儿,尾巴上带着火种,用炮射出去,落到哪儿,就把哪儿点着了……”
“三郎!”队伍里有人招呼他,“得,张少爷,回见。”三郎跑去追赶队伍了。
又过了约有一顿饭的工夫,秋月的马车终于回来了。小玉跳下马车,并没有理会张幼林,而是先匆忙打开了大门。“我秋月姐呢?”张幼林跟在小玉身后,小玉没顾上回答,谨慎地往左右看了看。
“问你话呢。”张幼林催着。小玉一甩头,不耐烦地:“等会儿!”
一个挎着篮子的老太太从门前经过,老太太走远了,小玉才对着车厢轻声招呼着:“伊万先生,快点儿!”
伊万从马车上下来,快步跑进了院子。
张幼林惊讶地看着,秋月下了车,拉起张幼林:“进去说。”
三个人坐在堂屋里,伊万叙述了那天夜里的经过,秋月呆坐在椅子上,泪流满面,过了许久,才哽咽着问道:“你为什么不去救他?”
“暗道上面是个机关,从外面扣上以后在里面推不开,我试了很久。”
张幼林在屋子里徘徊着:“您肯定杨大人被害死了吗?”
伊万点点头:“从外面传来的声音和后来见到的血迹判断,我基本上肯定。”他深情地注视着秋月,“秋月小姐,你住在这里很不安全,和我一起到使馆去吧。”
“不行,现在城里乱得很,到处在搜捕洋人,就您这长相,到不了使馆就得掉脑袋。”张幼林立即否决了。
伊万很固执:“这么远的路我都躲过来了,快到家门口了,一定能想出办法来。”
秋月擦着眼泪:“不,还是听幼林的吧。”
“您现在去东交民巷等于自投罗网,义和团和官军正在攻打使馆。”张幼林把手里的茶碗放在桌子上。
“攻打使馆?简直荒唐,中国还是一个国家吗?这个国家到底谁说了算?居然在自己的首都明目张胆攻击他国使馆,如此践踏国际公法,这种行为会产生严重后果!”伊万愤怒地在屋里来回走动着。
张幼林白了他一眼:“伊万先生,这件事怕是各说各的理,洋人的传教士也是良莠不齐,打着上帝的名义干坏事的人横行乡里,置大清国的法度于不顾,怎能不激起民变?他们的所作所为,难道就符合国际公法?”
伊万站住:“张先生,你也是受过西方教育的人,竟然如此是非不分,和愚昧的暴民持相同看法……”张幼林打断他:“别扯淡了,从道光二十年的鸦片战争开始,西方列强什么时候跟中国讲过国际公法?还不是靠坚船利炮,想打就打?一次次的割地赔款,早把民众的心头之火点燃了,这次不爆发出来,也是早晚的事儿。”
“可这么干对中国更加不利,这种毫无理性的行为,只会给中国带来更严重的灾难,八国联合军队马上就会兵临城下,联军一到,怕是又要生灵涂炭了。”
“那没办法,大清国无处可退,只好再打一仗了,就算打败了,也比任人宰割强。”
“张先生,我无法说服你,但我可以给你一个忠告:只要联军一到,北京城很快会变成一座地狱,你还是提前想办法躲一躲吧。”
“谢谢伊万先生,身为中国人,我无处可躲,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张某虽是一介书生,也不能袖手旁观,大不了玉石俱焚矣。”
秋月皱起了眉头:“哎呀,伊万,幼林,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吵架。国家之间的事,恐怕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我们还是想想,现在怎么办。”
“轰、轰”,不远处传来几声巨响,震得桌子上的茶碗乱跳了几下,张幼林待不住了:“我出去看看。”
“别走远了。”秋月嘱咐着。
张幼林走到了门口,又转过身叮嘱伊万:“在我回来之前,您千万别离开这儿。”
离开秋月家不久,枪炮声骤然猛烈起来,八国联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和京城的守军接上火了,张幼林快步向东交民巷方向走去。一队义和团在前面不远处停下,围观一张新贴出来的告示,这张告示是由被洋人收买的中国人偷偷贴上去的。义和团众人围着告示指指点点,不知上面写的是什么。为首的大师兄看看路人:“我说,谁认字儿啊?给大伙念念,洋人都说些什么?”
张幼林走过去念道:“‘往来居民,切勿过境,如有不遵,枪毙尔命。’这也太不像话了!”
大师兄上前气愤地一把将告示扯下:“在我大清国的地界里,竟敢如此放肆,真是活腻歪了!”一个义和团众挥动着手里的鬼头刀:“千刀万剐的洋毛子,看爷们儿怎么收拾你们!”
“叭、叭——”不知从何处飞来两声冷枪,大师兄高喊:“趴下!”随手把张幼林按倒在地上。子弹从刚才张幼林站着的地方穿过,打在墙上冒出一片火星。
有人叫骂着:“妈的,是从意大利使馆里打出来的,这些洋鬼子,等老子打进去,非扒了他们的皮。”
另一颗子弹打中了刚才挥动鬼头刀的义和团众的腹部,鲜血飞溅出来,众人围拢过去,扶住他。大师兄招呼大家:“赶快离开这儿!”众人背起伤员,迅速撤进了旁边的胡同里。
张幼林感激地望着大师兄:“大哥,你救了我!”大师兄摆摆手:“别说这个了,附近有大夫吗?”张幼林环顾左右:“我带你们去。”张幼林带着义和团一行人急速地穿行在胡同里,前面传来了密集的炮声,几个老百姓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张幼林急切地问:“大叔,前面怎么了?”
“洋兵已经到了,正用大炮轰城墙呢。”
大师兄招呼众人:“弟兄们,打洋兵去!”又嘱咐张幼林:“麻烦你把这位受伤的兄弟送到大夫那儿。”
大师兄带领众人向前面奔去,张幼林犹豫了片刻,给背着伤员的人指了路,也向炮响的方向跑去。
此时的八国联军已经打到了城门外,义和团和官军依托着城墙和洋兵展开了激战。城墙上,一挺12。7毫米口径的“格林快炮”吐着火舌猛烈地向攻城的洋兵扫射着,这是清军最早装备使用的自动枪械,也叫加特林机枪,由美国柯尔特武器公司制造。这种机枪的火力很猛,是由10根枪管并列安装在一个能旋转的圆筒上,手柄每转动一圈,各枪管依次装弹、射击、退壳,发射速度可达350发/分,颇具杀伤力,洋兵一时不敢靠近。
这时张幼林也顺着马道跑上城墙,他从地上捡起一支***,趴到了枪眼下朝着城下就扣动了扳机,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枪竟然没有打响。
张幼林正在摆弄手里的枪,突然听见洋兵阵地上的大炮响了,此时就像平地起了飓风,几十颗炮弹在城楼和城墙上爆炸了,猛烈的冲击波将守军士兵破碎的肢体抛向空中,木质的城楼燃起了冲天大火,一颗炮弹准确地落在“格林快炮”旁边,爆炸之后,“格林快炮”和正在射击的士兵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顺源祥米店东家的二小姐何佳碧,站在自家四合院第三进东屋的房顶上,手里举着单筒望远镜向城墙方向兴致勃勃地观看着,还不时地发出大呼小叫声,丫鬟环儿在下面急得直跺脚:“小姐,快下来吧,万一洋炮打过来就麻烦了!”
“离这儿远着呢。”何佳碧把望远镜换了一只眼睛,张幼林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哟,这个人不像是义和团呀……”
“那就是官军了,这会儿去打仗的还能有谁?”
“也不像是官军,倒像是哪家的少爷……”何佳碧突然大笑起来,“这家伙连捡了好几支枪,都是没打响又扔了,他会不会使枪呀?”
“哎呀!小姐,你还管人家会不会使枪?赶紧下来吧!”
“哟,他居然捡起石头往外扔,洋人还怕你的石头?你旁边不是有个大炮吗,你开炮呀?这个笨蛋!”何佳碧真替他着急。
家丁匆匆走进院子,仰起头喊道:“二小姐,老爷让您赶紧下来收拾东西,到乡下躲几天。”
“知道啦!”何佳碧答应着,举着望远镜却没动。一颗炮弹在不远处爆炸,碎片飞溅过来,环儿不顾一切地爬上房顶,拉着何佳碧向下走。
何佳碧不情愿地跟着她,没走两步,又停下来,转过身举起望远镜寻找刚才那位少爷。
城墙上,张幼林将手里的鹅卵石狠狠地扔出掩体。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过,离他一丈多远的大师兄身中数弹,仰面倒下,身上霎时血流如注。
张幼林大怒,他抄起地上的一支***朝城墙下扣动扳机,但枪还是没有打响。他急得大叫:“这枪怎么都打不响?谁来教教我?”
一个负重伤的士兵斜靠在城墙上向张幼林伸出手:“兄弟,给我枪!”
张幼林递过枪,士兵艰难地拉动枪栓,将子弹顶上膛,又还给张幼林,声音微弱地说道:“不会用枪没关系,见着洋人就搂火,别伤着自己人就行。”
“大哥,谢谢啦!”
“不客气,瞄……瞄准了打……”士兵的头耷拉下来。
一个叫花子扛着一箱弹药上来了,他打量着张幼林:“呦,这不是张少爷吗?怎么跑这儿来啦,这是玩命的地儿,您跟着掺和什么,还不快下去!”
这个叫花子平时常在张家附近乞讨,和张幼林挺熟。张幼林看了他一眼:“别瞎咋呼,赶快抄家伙,洋兵上来啦。”
张幼林朝着对方的散兵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