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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部分

都梁家国五部曲-第142部分

小说: 都梁家国五部曲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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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妹郑岚挖苦道:“哥,我看你眼里都发绿光了,就像一只饿了很久的老狼一样。”

    郑桐坦然道:“没错,你哥我饿了十几年了,眼睛当然绿了。”

    郑桐为今天的幽会作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可到底也没能如愿。蒋碧云打来电话:“郑桐,有兴趣看看画展吗?”

    “那要看看是什么级别的画展,要是年画、剪纸什么的就算了。”

    “告诉你,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法国罗浮宫藏画展,再有两天就结束了,你去不去?”

    “去!”郑桐立刻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本来我打算今天和你好好亲热一下,没想到赶上了罗浮宫的藏画展。罢了,罢了,还是去看画展吧,那种事以后还可以补,要是错过了罗浮宫的藏画展,可是没地方补去。”

    罗浮宫的藏画展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办在美术馆,而是办在北京展览馆,看画展的人在售票窗口前排成长队。郑桐和蒋碧云到的时候,长队排出足有500米,两人排上队以后,郑桐就想起了1968年他们排队买芭蕾舞票的往事,回忆起当年的情景,郑桐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展览厅里人很多,看来都是些比较懂行的人,他们知道罗浮宫藏画的艺术价值,也知道机会难得,也许这辈子只有这一次机会,毕竟能去巴黎参观罗浮宫的人不多。郑桐和蒋碧云看得很仔细,郑桐看着看着竟骂起人来,他认为罗浮宫的管理机构在糊弄中国老百姓,最有名的画都没拿来,只展出了一些二三类作品,比如最有名的《蒙娜丽莎》居然是复制品,还展出了一座米开朗琪罗《大卫》的复制品雕塑,说是复制品都高抬它,原作是用花岗石雕成的,你哪怕是用花岗石照原样再雕一个,也让咱没话说,可这件复制品竟然是用石膏浇铸的。郑桐大为恼火,这座雕塑的真迹在意大利佛罗伦萨的一个广场上竖着呢,又不是你罗浮宫的藏品,你跑到这儿充什么大尾巴鹰?你哪怕是把路易十六的马桶拎来,只要是真迹,也好歹是个文物,有这么糊弄人的吗?

    这次画展中,只有法国新古典主义画家大卫的名作《马拉之死》是最有名的油画,是不是真迹不好说,但至少没有标明是复制品。画面上的马拉赤身躺在浴盆里,鲜血从创口中涌出,已经死去的马拉脸上带着一种绝望的表情。

    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带着几个年轻人站在油画前评头论足,听他的口气,好像是美术学院的老师在给学生讲解。于是郑桐和蒋碧云也成了他的学生,两人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听这位老师讲解。

    “我认为画面上马拉的形象是作者按照马拉真实的相貌创作的,因为大卫和马拉是同时代的人。大卫生于1748年,到1793年马拉遇刺时已经45岁了。注意,他只比马拉小5岁,而马拉当时是巴黎的名人,经常在群众集会上讲演,巴黎的市民几乎都见过他,画家大卫显然也熟悉马拉的相貌,也幸亏是大卫把他画下来了,不然我们今天怎么会知道马拉到底长的是什么样子呢?那时还没有发明照相机嘛。大卫是法国新古典主义的代表,皇家学院院士,早期作品还带有洛可可风格,后来转为古典主义,这是他最重要的作品。同学们请看,这幅油画以极为简洁的古典手法成功地将肖像的描绘、历史的精确性和崇高的悲剧性结合在一起,有力地突现了这位‘人民之友’的英雄主义特征,成为纪念碑式的现实主义历史画名作……”

    郑桐突然小声说了一句:“误人子弟……”

    那位老师和几个学生都把目光投向郑桐,从他们的眼光中可以看出,他们对这位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人出口不逊表示出一种无声的愤怒。

    郑桐若无其事地对蒋碧云说:“走吧,这儿的空气令人窒息。”

    两人刚走出几步,后面那位老师说话了:“那位先生,请留步。”

    郑桐和蒋碧云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这位先生,请您对刚才的话作出解释,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冒犯了您,使您作出如此粗鲁的反应。”

    郑桐扶扶眼镜:“您真想知道?”

    “当然。”

    “那好,首先我得向您道歉,请原谅我出口不逊,对不起。不过您刚才对您的学生讲到的对马拉的评价很不入耳,坦率地说,您在误人子弟。”

    “哦,愿闻其详。”

    “您凭什么认为马拉是个英雄?我看他不过是个嗜血者,除了被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暴民所爱戴,稍有理性的人都认为马拉是个刽子手。说到英雄,我认为恰恰应该是刺杀马拉的人——夏洛蒂·科黛,她才是英雄。”

    一个女大学生说:“先生,我对法国大革命不太了解,教科书上说它是最彻底的一次资产阶级革命,而马拉是当时雅各宾派的领袖之一,是被称为‘人民之友’的英雄。如果您有不同的看法,可以和我们探讨一下。”

    “可以,首先我要讲明的是,‘人民之友’并不是马拉的称号,而是马拉在1789年创办的一份报纸。不错,《人民之友》是为底层民众说话的,但是由于它的非理性,也将底层民众的破坏欲煽动起来,最后演变成暴民政治。1790年以后,马拉开始抛弃自己原先标榜的自由平等理念而倡导独裁,并且鼓吹革命恐怖,此时杀戮成了主要目的。1793年是法国大革命的一道分水岭,雅各宾派的领袖罗伯斯庇尔、马拉、丹东等人开始着手清洗反对派,推翻吉伦特派,由马拉自任主席,成立了公安委员会,开始了血腥的恐怖统治时期。在这一时期,大约有40万人被处死,没有正常的审判程序,任何人的一句诬告都可以将一个无辜的公民送上断头台。诸位应该感到庆幸自己没有生活在那个时代,不然凭诸位先生小姐的气质、谈吐、衣着及所关注的问题和谈话方式,就可能会被当作贵族送上断头台。如果仅从底层民众对事物的好恶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那就太可怕了。我们可以作一个荒唐的假设,假如马拉先生复活了,而且嗜血的恶习未改,他现在正藏身于北京某个胡同里为《人民之友》撰写文章。马拉先生固执地认为,今天来参观画展的人都是人民的敌人,因为他们的这种爱好和底层民众的思想感情格格不入,并且出身可疑,即使不是贵族,也不会来自底层民众。如果杀掉这些倒霉蛋就可以使人类获得幸福的话,那何乐而不为呢?不知各位是否愿意为了人类的幸福做那被献上祭坛的羔羊。”

    那个老师不以为然地反驳道:“对待历史,要看它产生的后果,您不觉得马拉和罗伯斯庇尔给世界带来民主和自由的声音,促进了未来整个欧洲民主化的进程?”

    郑桐说:“对不起,您混淆了概念,是法国大革命促进了欧洲民主化进程,而不是马拉等人,他们不过是法国大革命时期一段血腥暴政的代表人物而已。雅各宾派的暴政统治只维持了一年多,马拉等人已经成为一个血腥的集体犯罪集团。他们号召人们起来屠杀,点燃人们的仇恨之火,煽动人们的极端无政府主义狂热,他们以自由的名义剥夺无辜公民的自由,以平等的名义屠杀贵族,以国家安全的名义践踏法律,践踏人类的尊严,践踏人类至高无上的生命权。至于对法国大革命的评价,我同意一位历史学家的观点,他认为:就当时的法国而言,它是反人权的暴政。我们评价一个历史事件不应看它是否给未来和旁观者带来福音,而应看它是否给当时其本地域和当时代的人们带来福祉,因为人权是指当时当地的人权,而不是指未来的人权,也不是旁观者的人权。”

    那位老师说:“可是……先生,从我接触到的关于法国大革命的历史资料来看,它丝毫没有表现出您所说的血腥气,只是说到群众把国王路易十六和王后送上了断头台……”

    郑桐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所以我觉得您在误人子弟,您要明白,教科书只能代表一种观点,而未必是历史的真实。您为什么不多看一些资料?像米涅的《法国革命史》、霍布斯的《利维坦》、博洛尔的《政治的罪恶》这些书,国内都有译本呀。”

    “等等,请允许我把书名记下来,我要读过以后再得出自己的观点,因此您刚才说的也只能是您的一家之言。”

    “我欣赏您此时的治学态度。顺便问一句,看您的岁数,‘*’初期您已经当教师了吧?”

    “那时我刚参加工作两年。”

    “您是否被运动触及了灵魂?遭到过暴力攻击吗?”

    “当然,那时候当教师的大都在劫难逃,挨斗和挨打是免不了的。”

    “那我提醒您注意,如果您还认为暴民政治的鼓吹者和嗜血者是英雄的话,并且继续把这种观点灌输给学生,那么您将来免不了还要挨揍。一个健全的社会应该是一个法治社会,一个重视人的尊严和生命的社会。对不起,我的话有点儿尖刻,请您不要介意。”

    郑桐和蒋碧云走开了。

    正当钟跃民忙着闹转业的时候,袁军却意外地发现,有时天上也会掉下馅饼。

    坦克三营营部的电话突然在夜里两点的时候响了,袁军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这么晚的电话肯定是有大事。他抓起电话:“喂,我是三营营长袁军。”

    电话里传来周晓白低低的声音:“袁军,我是周晓白。”

    袁军惊讶地问:“你在哪儿?”

    “我在医院值班室,袁军,我想问你一句话。”

    “你说吧。”

    “以前你对我说过,想把咱们之间关系再向前发展一下,这句话现在还有效吗?”

    袁军严肃起来:“当然,永远有效。”

    “那好,现在我同意,袁军,咱们结婚吧。”

    袁军惊讶地张开嘴:“结婚?马上?是不是太急了些?”

    “你不愿意吗?不愿意就明说。”

    “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求之不得,问题是我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因为在几分钟之前你我的关系还是一般朋友,而你突然提出要做我的未婚妻,连让我适应一下的时间都不给,我怎么有点儿做梦的感觉?”

    周晓白轻声说:“咱们认识多少年了,还用再了解吗?以前你向我提出过,我说要好好考虑一下,现在我考虑成熟了,你又觉得突然了,要不咱们就假装刚刚认识,再接触它几年?”

    袁军忙不迭地说:“我又没说不愿意,你怎么又不高兴了?总得让我请假吧?我是一营之长啊,能说走就走?我马上去找团长请假,应该没问题,我今年的探亲假还没休呢。”

    “那好,你马上请假,我等你。”

    袁军放下电话,一阵发愣。

    刚被吵醒的营教导员揉着眼睛问:“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袁军若有所思地回答:“是出事了,出他妈大事了。”

    蒋碧云走出很远后回头看看,发现那位老师和几个学生还在望着他们。

    “郑桐,刚才我怕露怯,没好意思问。我也看过《法国革命史》,怎么对刺杀马拉的那个夏洛蒂·科黛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那是个24岁的姑娘,她受的是传统教育,熟读伏尔泰和卢梭的经典著作,她认为共和制是改造法国的唯一途径,而雅各宾派制造的血腥恐怖正在破坏革命,所以她决定干掉马拉。当她来到马拉的寓所时,马拉正坐在浴盆里洗药浴,这哥们儿也不像话,赤条条地就让人家一个大姑娘进了门,是不是还有点儿别的想法,史书上没说,科黛可是个美丽的女人。结果科黛一刀就干掉了马拉,最后自己也被送上了断头台。”

    蒋碧云沉思道:“关键是科黛的刺杀行动对历史本身的作用有多大。”

    郑桐说:“确实作用不大,她认为刺杀了马拉就可以拯救共和国,其实于事无补,因为暴政不是系于一个人,而是系于一个党派和共和国的暴乱形势。但科黛的动机和行动无疑是一种舍生取义的英雄壮举。”

    “这姑娘很漂亮吗?”

    “据说很漂亮,当科黛站在将她载往刑场的马车上时,在沿途观看的人群中有个叫皮埃尔·诺特莱特的男子目睹了这一幕,科黛的形象在他脑海中萦绕了很久都没有消失。他后来回忆道:‘科黛美丽的脸庞平静得像一尊雕像,我已经爱上她了。’你看,是不是很浪漫?在一片腥风血雨中,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浪漫爱情。”

    蒋碧云喃喃道:“血色浪漫,很令人震撼啊。”

    “是啊,血色浪漫,我们好像都经历过那个时代。”郑桐耳语般地轻声回答,他的身体有些颤抖。

    “郑桐……”蒋碧云轻轻叫了一声。

    “嗯,怎么了?”郑桐回过头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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