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天-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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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现象。
展荆天胸口忽然如有火焰燃烧,一股热腾腾的感觉油然而生,一步迈出,就走出了队伍,步履坚定地来到丘仲机的身旁,然后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朗声说道:“请皇上推行改革,造福天下苍生!”
贤亲王身躯一阵,偏头看了一眼神态坚定的展荆天,心中长叹一声,早知如此,又何苦耽误如此英杰。
展荆天一笑,如果今日退缩,他又将如何面对日后的自己?无法挺直脊梁,又如何称作英杰?
皇帝眯起了眼睛,盯着这个渺小的年轻人,竟然能够在如此情况下公然继续支持贤亲王,他的心中除了怒火,就是一种深深的耻辱,他不明白,什么时候,自己的威严竟然如此被轻视,连一个小小的榜眼都敢于向自己挑衅。
“全部抓起来打入大牢!退朝!”他的声音之中,透着无穷无尽的愤怒和不耐,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展荆天被带了下去,带他下去的,正是路上经过遇到的那些全副武装的军人。
他没有反抗,知道反抗的结果不会改变。
面对贤亲王惋惜和无奈的目光,展荆天回以平和而骄傲的微笑,因为他觉得,自己贯彻了信念,没有丢掉自己的傲骨和脊梁,从小到大,母亲就是这样教导他的,他从来没有一刻忘记,总是在期盼着,能够如同历史上的英雄一般为天下苍生做一些事情。
大牢的门打开,一名太监走了进来。
是魏公公,他有些嘲讽地看了一眼外表狼狈的展荆天,打开手中金黄色的锦帛,其上有着几条神龙在盘旋飞舞,漂亮非常。
“上谕,今科榜眼展荆天,不遵古人教诲,不记朝廷恩泽,与贤亲王丘仲机等逆贼狼狈为奸,意图毁我天朝社稷,摇我稳固江山,罪当万死,虽株连九族不足以平朕之怒意,即日起收押死牢,三日之后公开问斩,以警天下!钦此。”
展荆天跪拜在地面上,双目盯着粗糙而肮脏的石板,脸上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他只觉得,这一切和自己梦境之中的情景是如此相似,竟然连皇帝下的圣旨都一字不落。
从那宣旨太监身后走出了两名面容狰狞的官兵,身着通体漆黑色,上面镶嵌金色线条的统一服装,腰间配着一把木鞘大刀,两三步就来到了他的身边,想要将展荆天架起来,免得他因为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而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不用了,我自己会走。”展荆天的声音很平静,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没有理会想要制住他的两名官差,向着牢房之外走去,这里还不是死牢,只不过是平常罪犯囚禁的地方而已,至于贤亲王究竟囚禁在哪里,就不是他能够知道了。
穿过阴暗潮湿的大牢通道,听到无数囚犯的呻吟和叫嚣,昏暗的光芒偶尔会从小小的窗户之中透出,在光芒之中可以见到无数细小的颗粒,宛如烟尘一般。
展荆天默默地走着,一前一后是两名身穿漆黑色金线服装的官差,引来了众多囚犯同情的目光,他们当然看得出来,这两人就是死牢的狱卒,而展荆天,就是即将执行死刑的囚犯,比起展荆天,他们这些仅仅只是坐牢的人,要幸福很多很多。
在死牢之中,展荆天见到了他年迈的老母亲,两人隔着粗大的木质牢笼,泪眼婆娑。
展荆天的头颅如同捣蒜一般咚咚咚地在地面之上撞击,将额头磕出了鲜血,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诠释自己对母亲的歉疚,老人从遥远的家乡不远万里赶来京城,结果竟然与自己的儿子在死牢之中见面。
辛辛苦苦一辈子,只培养出了一个将自己送上断头台的儿子。
“荆天啊……娘不怪你……你别再磕了……娘听说了,你不是反贼,是那皇帝瞎了眼睛,看不到我们荆天的一片忠心啊……”母亲的声音,在展荆天的耳边回荡,但是他依旧不肯停下,一下有以下地磕着头,似乎要将自己心中的悲哀和苦涩全部甩出一般。
世界渐渐地模糊,头颅与地面撞击的声音也渐渐离他远去,展荆天昏迷过去,身体还保持着磕头的动作。
他的母亲嘴唇哆哆嗦嗦,老泪横流,呜咽的声音连绵不绝。
展荆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了,这一次昏迷,也许是因为身心俱疲,或者是其他原因,竟然有如此长的时间,他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之上火辣辣的疼痛,几乎无法做出剧烈的动作,而且整个大脑昏昏沉沉,看东西都有些重影,嘴唇干裂,喉咙之中如能喷火。
由于要准备行刑,他们母子在他醒来之后不久就被带走,压在行刑台之上。
消息传播很快,不久之后就有很多懵懂的百姓前来围观,他们有些只是路过好奇,有些却是单纯为了单纯生活之中的娱乐和消遣,也有少数人多多少少了解一些事情的大概,当然,多数人都认为,展荆天参与了这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造反。
于是,众人望向他们母子的目光之中顿时出现了鄙夷和愤怒,对于一切能够影响到他们身边生活的事件,平民百姓的反应激烈得很,自然已经将展荆天是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恶棍,各种谩骂之词此起彼伏,甚至有些更是将他的母亲牵连在内。
望着围观的黑压压人群,展荆天忽然有一种恍惚,他有些怀疑,自己如此做法,到底是在维护谁的利益,他与贤亲王等人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让面前的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吗?结果现在自己在台上,却受到了如此屈辱的对待。
人生百态,这不过其中一二而已,书本之上写的东西,直至今日他才真真正正体会到,只不过,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而已,这样的代价,大得令人咋舌。
“展荆天,你可有什么遗言?”远远的高台之上,是几名监斩官员,此刻已经日上三竿,太阳的光芒有些刺目,天气也同样热了起来,让他们肥胖的额头上留下汗水,看起来犹如夏日里的肥猪。
展荆天闻言,嘴角撇了撇,死到临头,反倒是没有了什么惧怕和桎梏,忽然之间觉得这世俗皇权当真是害人不浅,如果贤亲王果断夺权,即使令天朝元气大伤,万一成功就将会迎来一位贤明的君王,未必就会是一件坏事,就算是扣上一顶反贼的帽子,也能够轻易洗刷,即使失败,也不过一死而已,比起如今的情况,好上不知多少。
只不过,这些东西也只有到了死亡的面前,展荆天才想通,如果贤亲王当真造反,以他之前的迂腐,一定不会参与其中。
想到这里,展荆天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又可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将站在他身后的刽子手吓了一跳。
“你们可敢给我松绑?”展荆天收住笑声,朗声说道,虽然声音不大,但是依旧有很多人清晰地听到,人群之中顿时响起一阵哗然,围观之人都觉得他冥顽不灵,猖狂到家了。
监斩官员眉头一皱,旋即冷笑一声,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展荆天道:“别作梦了,你以为你能逃掉吗?”
展荆天清秀的面孔上堆积起了鄙夷和无奈,然后状若疯狂地哈哈一笑道:“逃?我何时说要逃?我只问,你们可敢给我松绑?”
监斩之人面面相觑一眼,同时摇了摇头,他们可没有这个权利给展荆天松绑,如此做的后果,将会让他们的官位不保。
就在此时,一阵骚乱发生,不多时,一名身穿华贵长袍的年轻人在众人簇拥之下走到高台之上,遥遥望着行刑台之上的展荆天母子,他的容貌英俊,身材高大,自有一种威严和高傲,双眸灿若星辰,几乎无人敢与其对视,原本的几名监斩官员纷纷行礼,显然此人身份非同一般。
展荆天脑中灵光一闪,猜测此人可能是一位皇子,否则以他年纪,不该有如此权威。
“你就是展荆天?”那人目光落在展荆天的身上,明知故问道。
展荆天哈哈一笑道:“正是,你又是哪位皇子?”
那人眼中讶色一闪而过,旋即笑着道:“我叫丘陆尼。”
原来是大皇子,传说之中他不仅拥有很高的才学,而且对人才非常重视,有着伯乐的美名,好事者更是指出,丘仲尼日后必将是一代明君,对此,只是细细一看,展荆天就有些认同,因为他从丘陆尼的眼睛之中,看到的是如同丘仲机一般的神采。
“你可敢给我松绑?”展荆天继续执着地问道。
丘陆尼示意一下,刽子手哪敢怠慢,马上割开了展荆天身上的绳子,然后丘陆尼微笑道:“我来此,只为送你一程,有些话,不必多说,有些明珠,自会绽放光华。”
只此一句话,丘陆尼爱才之名,定当传遍天下。
展荆天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身躯,朗声道:“你可敢给我长刀?”
一把刀,在丘陆尼示意之下交到了他的手中。
展荆天掂量了一下,觉得出奇沉重,心中暗叹一声,终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羸弱,空有腹中学识,却手无缚鸡之力,面对强大的势力,只有俯首任命的份。
他看也不看四周的人,径自走到了母亲的身边,用刀割开绑在她身上的绳子,然后将母亲扶起来,为她擦掉脸上的泪水,把刀放在她的手中,轻轻地说:“娘,您先走,儿子给您送终。”
他的母亲颤颤巍巍地将长刀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含泪的目光看着展荆天,轻声道:“荆天我儿,娘不怪你,娘以你为荣……”似乎是力量太小,她用力把刀在自己的脖子上抹了两下才割裂颈部的动脉,鲜血汨汨留下,身躯软软地倒在展荆天的怀中。
展荆天默默地抱着她,眼角没有一滴泪水,有些悲伤,不是泪水能够诠释。
待母亲彻底失去生机,展荆天向着她的身体磕了三个响头,将木质的高台震得有些轻微摇晃,已经初步愈合的伤口崩裂出深红色的鲜血,将他的脸庞染红,犹如地狱之中爬出的恶鬼一般。
他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一眼远处的丘陆尼,遥遥一抱拳,用的是江湖之上的礼节。
“一生疾苦为小儿,十年寒窗为功名。
终日难忘报国心,今朝却赴断头台。
赤诚肝胆天可照,命若流萤地府归。
挥斥方遒真君子,百无一用是书生!”
长刀抹过,展荆天的意识渐渐模糊,然后,就是地面,最后,是令人无限恐惧的黑暗与孤寂。
二回 人生难有轮回苦,前世今生同傲骨
世上多有牛鬼蛇神之说,引得普通人来膜拜和敬畏,也正是因为有了神仙鬼怪,所以这世界上充满了新奇和神秘。
对于读到过的神怪小说和著作,展荆天一直以来都是持着批判的态度,他虽然并不否定这世界上有神怪的存在,但是同样并非对此深信不疑,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对此进行过深入的思考。
无穷无尽的黑暗,并不是看到的,也不是感觉到的,死亡那一瞬间的影像,就是所有的一切,他的生命已经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存在了,如同一个没有醒来的没有梦境的熟睡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展荆天觉得自己并没有消失,或者说,他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眼前渐渐有了光亮,那是一种神秘的光芒,柔和但是却冰冷,如同是虚空之中璀璨的水流在黑暗的环境之中流淌,没有上下左右,更加没有方向和目标,耳畔是一种若有若无的轻吟声,一种莫名的力量让他昏昏欲睡,他有一种预感,这一次如果再次睡去,永远也不会醒来,于是,他试图睁大自己的双眼。
这是一种矛盾的感觉,明明什么也没有,但是能听到,也能看到,或者说,只是相似的一种感觉而已,因为他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形体,同样也不能控制自己移动,只能在这条神秘的光芒之河中顺流而下,流向不明的远方。
度日如年?度年如日?时间已经失去了概念,一切在恍惚之间,宛如永远在酒醉之中。
光芒组成的河流越来越少,越来越窄,最后几乎只剩下寥寥几条而已,并且看起来都是细若游丝,随时有可能消失的样子。
就这样,前方出现了更加耀眼的光芒,这种光芒才是展荆天记忆之中属于生活之中的光,他有一种模糊的猜测,也许,前方就是传说之中的神鬼之地,恐怕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了。
他没入了光芒之中,四周一片白茫茫,什么也没有,光芒渐渐削弱,终于让他看清楚周围的环境,他又惊讶的发现,自己再次拥有了形体,仔细地审视了一下自身的情况,他透过身躯竟然看到了一个灰蒙蒙的平面,原来,如今的他竟然处于一种类似灵魂的状态之中。
周围都是人,全部赤身裸体,长相各异,有些甚至如同怪物一般,有些本身就是一种奇怪的野兽,这让展荆天大吃一惊,有一种达到地府看到鬼怪一般的感觉,他想要出声,但是却发现所有的一切全部在寂静之中,周围静得可怕,所有的灵魂都相视彼此,然后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灰蒙蒙的上空,灰蒙蒙的脚下,没有踩在地面上的感觉,但是却不会坠落。
四周是茫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