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仙途-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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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打在书案上,如虚似幻的光束散射出来,在她肌肤上铺了浅浅的一层,光华隐蕴,让人不敢直视。
这样的美貌佳人,又怎会让人和臭名昭着的邪魔联想在一起呢?
李珣无法理解。
他垂手立在案前,叫了一声:“师叔……”
这是阴散人教他唬弄隆庆的托辞,本来也只是个形式,可在这种情形下,李珣却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称呼,只好将错就错用了出来。
阴散人却也没纠正,只是随口道:“坐!”
李珣缓缓吸了一口气,坐在一边的圆凳上。
阴散人纤细的手指从剑锷处一直抹到剑尖,李珣可以看到,这一抹的轨迹,与他当日刻上回龙槽的轨迹,一般无二。
只听阴散人道:“这把剑,应当是青玉吧?明玑成名的那把。”
李珣小心地点头。
“青玉也就罢了,通玄界比这剑好的,还多的是。不过,那凤翎针、玉辟邪,可都是好东西呢!”她对李珣身上的佩饰宝物,倒也是如数家珍。
李珣弄不清她想说什么,只能唯唯应是。
此时,除了青玉剑在阴散人手上,凤翎针和玉辟邪,都还在李珣身上,只不过,若阴散人想要,他绝不敢有违就是了。
“凤翎针,近千年来,通玄界只出了一根……这是林阁给你的。还有玉辟邪,是出了名的万邪不侵,其澄心定意之功,在通玄界无出其右;传说中,还是你们那位神剑锺隐,送给青吟仙子的定情之物,连这个你也有。”
阴散人终于抬起眼看他,眸光里似笑非笑,更是难以捉摸,“看来,你在连霞山上很吃香呢!”
李珣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听得阴散人的神情语气,便知道她话中有话,想必对方心中也是明镜似的,不管他如何狡辩,都抵不过对方穿魂洞魄的眼神。
他完全不想尝试那骇人的“莲花八密”!
转念间,李珣心中已有决断。
便在此时,阴散人笑吟吟地继续说下去:“和通玄界相比,这人间的习气,还是有些用处……”
“师叔救我!”李珣扑通跪了下去,口中呼救,叩头不止。
这举动倒是新鲜,阴散人说话间被打断,却一点也不生气,只是拿眼瞧他,兴味盎然。
李珣连叩了三个头,接着直起身来,一把撕破了外衣,坦露胸口,连那玉辟邪也露了出来。
“师叔明鉴,还请救我一命!”说着,他已流下泪来。
阴散人口中轻哦一声,站起身来,走到他前面,弯腰探手,玉笋般的食指轻触他胸口的肌肤。
冰凉的触感直透心底,李珣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阴散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她分明是从中找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这气息,倒是颇为熟悉……”
李珣尽力收束胸口的阴火,使血魇的气息越浓厚,多亏他《幽冥录》已有小成,又有鬼先生在其中下的种种隐秘功夫,才能做到这一点,但数息之后,便有些支撑不住。
此时,就算他不装,嗓音也开始抖了:“不敢相瞒师叔,弟子在上连霞山修道之前,便居住在这嵩京城里,乃是……乃是当今福王之子!”
他终于表明了身分,阴散人也极配合地轻哦了一声,算是感到了几分讶异。
他借着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勇气,继续道:“本来弟子不想修道,哪知九年前某日,有一个人……”
说到这里,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只因他猛地想起血散人那狰狞凶厉的面孔,想到体内仍蛰伏着的血魇,刚聚集起来的一点勇气,便又消失的干干净净。
说不定他刚刚如果真的吐出点什么,便会触动血散人的禁制,死得惨不堪言!
他只能哭丧着脸,抬头看阴散人的面色:“弟子……弟子不敢说他的名讳,否则便会性命不保!师叔体谅弟子……”
阴散人的眼神完全凝结,在这样的目光下,李珣只觉全身的毛孔透进来的,都是寒气,只一刹那的工夫,他的身体便僵得像冰雕一般。
这情形只持续了数息时间,阴散人的浅笑便化开了满室的寒流:“你也不必说了,我已知道这是何人所为。”
她微微一笑后,又道:好!想不到还能在这里见到故人!”
说着,手指从胸口移开,却又停在李珣脸上,从已变得冰冷的皮肤上擦过,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白痕。
她淡淡地道:“你果然聪明!怪不得能在连霞山上过得风生水起,我昨日被你瞒过,却也不冤,聪明人总是这样子,我也清楚得很。”
李珣听她语气,似乎是不准备计较的样子,心中一喜,正要说话,眼前却忽地一黑,接着便被一巴掌搧在脸上,整个身子腾空而起,直飞出门外,当即口鼻溅血,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阴散人的话音自房内幽幽传来:“既然聪明,便不要得寸进尺,好好想想,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不能说,便用写的!写出来给我看!但愿你的记性还过得去……”
李珣捂着脸,只觉得半边脸上,麻麻的没了知觉,这一掌,怕是把脸上的肌肉都给打散了。
他却不敢呼痛,急匆匆磕了一个头,掉头便去。
阴散人的喜怒无常,他算是见识到了,再耽搁下去,难保那“莲花八密”不会被用在自己身上!
他踉踉跄跄地走着,也感受到周围下人们奇特的眼神,却连生气或羞耻的力气都失去了。
他只觉得,眼前天地一半深幽,一半血红。
第五章 散人()
等李珣再次回到书房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书房内却被一颗足有拳头大小的明珠,照得如白日一般。
珠光下,阴散人的芙蓉娇靥仿佛要出光来,美丽不可方物。
李珣不敢看她,低着头将写出来的“供辞”放在书案上,不待阴散人说话,便又跪了下去。
“起来吧。”阴散人的语气懒散,真的听不出半丝火气——刚刚她搧出那记耳光之前,也是这个样子。
李珣心中一寒,有心赖在地上不起来,却又怕弄巧成拙,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站起身,躬身听训。
阴散人正在翻看那一迭供辞,李珣生怕写不详细,又会被教训,几乎将他与血散人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全写了上去,亏他记忆力惊人,否则未必会如此详实。
一时间,书房内只听到轻轻的纸页摩擦声,这细微的声音,便如同千百只小虫,在李珣心中蠕动着。
是生是死,便在此时!
时间就在这生死交迫中,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中间有婢女送上茶点,李珣却还是不敢动弹。
那一迭纸,阴散人从头到尾看了足有四五遍,看完之后,又闭上眼睛,细细思量,已经是半个多时辰没有动静了。
李珣知道,这是她在估摸血散人这样做的用意,以做出最切合实际的应对之策。
终于,他看到阴散人动了一动,宽大的袍袂掀起了一丝微风,便让这个书房之内温度陡降。
“罢了,随我来。”
她站起身,径直走出屋外。
李珣心中惊惧,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直到庭院中,才勉强鼓起勇气问道:“师叔,我们这是去哪儿?”
阴散人微微笑道:“这声师叔叫得正好,我们见你师父去!”
“师父?”李珣刚开始还未转得过弯来,但不过眨眼的工夫,他便腿脚一软,又跪了下去:“师叔饶命!”
阴散人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问他:“我怎么会害你了?”
李珣看着她的眼神,忽然明白,阴散人从未把他当成一个可以正视的人物;李珣之于阴散人,便等于猫狗之于主人,养着好玩,不养,也不过如此罢了。
只是,他目前毕竟还能在“逗乐”的水平线上徘徊,阴散人应该不至于轻言要了他的小命。
他迟疑了一下,终于将心中担忧的话说了出来:“那人若见我领师叔前去,一怒之下催动血魇,弟子可是必死无疑啊!”
“你不是带了灵犀诀吗?杀了你,他到哪再去找一份来?”
听阴散人漫不经心的回答,李珣也只能苦笑,若血散人真能拿到一份灵犀诀后便饶他性命,那他又何必在京城里留连一月,且落到这步田地?
他还想再说,阴散人忽地俯下身来,揪住了他的领子。此时,两人的脸相距不过数分,吐息可闻。
李珣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退去,却被阴散人牢牢地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只听到阴散人笑道:“你也算是聪明绝顶,却怎么连自己身上的宝贝,也不懂得用法?”
“啊?”
阴散人的手指点了点他胸口处的玉辟邪,悠悠地道:“玉辟邪、玉辟邪,万邪辟易,百魔不伤!有这块玉在身,除非那人真舍得百年苦修,承担那反噬之苦,拼了命杀你!但你觉得,他会吗?”
李珣傻傻地低头看自己的胸口,怎么也想不到,这块玉竟还有如此功效。一时又想到坐忘峰上,那位态度奇特的清丽女子,他一时间竟是呆了。
阴散人再不多言,手上拂尘一摆,继续前行,李珣慌忙跟上。
东城虽是众高官王族所在之地,戒备相对森严,但此时仍有车马穿行其间。
在车马代步的背景下,两个徒步行走的道士本就扎眼,又因为阴散人出众的仪容,很快就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本来还井然有序的车流,立时混乱了起来,当今皇帝身边的活神仙,哪个官员敢轻视,不一会儿的工夫,便有十多名高官大臣停车下轿和阴散人招呼。
李珣看着不对头,便找了个空档,低声问道:“师叔,我们要怎么去啊?”
“去见你师父,当然是光明正大的去!不然你还想如何?”
李珣闻言险些被活活吓死,情急之下,他出手拽住了阴散人的袍袖:“师叔,那人在福王府内,我们就这么找上门去吗?”
阴散人并没有甩开他的手,只是微微而笑:“那福王府,我去不得吗?”
她出口的话,并不怎么严厉,但仅此一句,便让李珣哑口无言。莫说是人间界,便是通玄界三十三宗门重地,这阴散人要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蓦然间,他有点明白阴散人那句“你心里还算不上一个修真人”这句话的意思。
像阴散人这般的人物,何曾将人间界的权势与武力放在心上。便如人观虫蚁,分明就不是同一个层次上的,又何必在乎?
虽然实力上天差地别,但李珣在本质上,却也和阴散人相差无几,无怪乎阴散人会有这样的感慨,大概在她的眼中,李珣才真是一个奇怪的修士吧!
很显然,李珣还没有做好凌驾于大多数人之上的准备。
他和阴散人,终究还是来到了福王府的大门之外。
阴散人就像是到自己家一样,拂尘一摆,踏门而入。
有个不长眼的侍卫刚想出手拦着她,却在她轻瞥过去的目光下,手脚僵,差点就此死了过去。
阴散人再不管这群凡夫如何想法,带着李珣,脚下如行云流水般,眨眼间就直入府院腹地。
她表面上从容不迫,度却是极快,后面一个还算机伶的门房追了过来,但却是越追越远。
自从进门后,李珣的呼吸便停止了,他似乎陷进了极深的水里,耳膜不停地鼓胀,撑得脑子里也嗡嗡直响。
难道福王府的空气,比外面来得浓稠吗?
脑中昏昏沉沉地想着,却没看到前面的阴散人蓦地停下了脚步,李珣失魂落魄地撞了上去。
然而,在双方肌肤相接前的刹那,阴散人的拂尘顶在他的喉咙上:“没出息!”
阴散人虽未回头,但嗔怪的语气竟有些亲昵,李珣愕然看着她,却见她仰头看天,轻轻地道了一声:“好布置,好手段。”
李珣跟着她向上看,初时还不觉如何,但越看这天空夜色,越觉得这颜色深得有些古怪,这不像是天光的自然变化,而是一层又一层的深红堆积在一起,红得紫,紫得黑!
有了这种认识,再仔细看去,天空仿佛是被一**血红色的波浪冲刷着,六识所感,尽是血腥杀戮的气息,望之心寒。
阴散人微笑着回过头来:知道你来了呢!”
话才说完,李珣只觉得胸口一闷,一声低低的冷笑响了起来,诡秘低回,仿佛从他心底深处升起,随着血液蔓延到全身。
李珣骇然失色。
就在这刹那间,他胸前的玉辟邪一声出了震鸣声,这一声轻鸣,当真是前所未有,铮铮然、淡淡然,似浓似淡,也是从心底升起,贯穿全身。
李珣的神智也在这一声震鸣中恍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