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仙途-第2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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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已不是语无伦次的灵机,而是刚进门的明玑。她神情肃然,清晰的轮廓线条更显犀利,整个人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令观者屏息。
李珣没有做出夸张的惊讶态度,而是深吸一口气,简单地问了三个字:「谁干的?」
「不知道!」明玑回应的三字便如冰珠滚落,寒意森森:「来人趁着婴宁去坐忘峰看望祈碧的空档,绕开宗门封禁,击伤护送的灵嫣,将婴宁掳走。唯一有过接触的灵嫣,直接被打昏,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看见。」
明玑所说的灵嫣,是「落霞剑」明如的得意弟子,自从祈碧受心魔困扰,难有进益之后,灵嫣便成为最可能继承明如衣钵的直系弟子,一身修为不在「明心三灵」之下。她被一击放倒,足可证明来人实力强绝。
李珣心知肚明,对阴散人而言,这不过是牛刀小试。他甚至可以从中得出更多的信息。
比如,阴散人能够手下留情,应该就是为了给婴宁日后出山行道,减少道德上的阻碍。由此也看得出来,阴散人和她徒儿一样,对婴宁相当重视,视其为继承阴阳宗衣钵的最佳选择,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传承」?
也许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李珣很难理解有关于「传承」的问题。
所以很快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作为婴宁名义上的师尊,他必须有所表态,而这态度很大程度上就将成为明心剑宗处理此事的准绳,轻忽不得。
他沉思一会儿,方道:「四师叔,最要紧的,是要明白掳人的鼠辈究竟存了什么心思。婴宁身世最单纯不过,但因她是元胎道体,旁人掳她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看中她的资质,以传衣钵;要么……」
后面的话不用再说下去,明玑自然明白。
李珣飞快地看了下她的脸色,紧接着又道:「若是前者,事情还有转圜余地。可若是后者,则必须早早行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弟子以为,婴宁年纪幼貌一流,修为不佳,必须有人扶持才能御剑飞行,这样的组合扎眼得很,一方面我宗需尽力搜寻。
「另外,我们可以去和雁行宗做笔生意,以他们的耳目,未必不能察觉。」
因为对阴散人的手段极有信心,他这些话都是持公心而论,极有见的。只是这样未免太过冷静,李珣早在连霞山上谋划时便想到此节,眼下虽是状态不佳,依然能表露出几分忧色。
「婴宁之事,人力固然重要,但多半还要看老天。倒是山上,有件事不得不防。婴宁出事,山上应属祈师姐最为伤心,偏偏这段时间她受的刺激太多,若是由此出了事……那该如何是好?」
旁边的灵机刚刚插不上话,现在却配合之至,他跳起道:「正是如此,祈师姐把婴宁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若知道此事,怕是要疯了……」
李珣见说得不像话,不客气地叱了声「闭嘴」,然而此时效果也已经出来了。他和婴宁只相处了极短时间,感情相对淡薄,若是太过热心反而不美。可祈碧不一样,几十年的同门情谊,让李珣做出情感偏向,合情合理。
明玑听了,眉目间明显柔和许多,她道:「传讯中没有说阿碧的事,我会借用水镜宗的传讯台向宗门询问。难得你有心了!」
说至此处,她微声一叹,旋又振作精神,冲李珣轻嗔道:「不要再赖在床上。你刚刚提议说与雁行宗做生意,那这事儿便由你抓紧时间,明日就是水镜大会,几十个宗门集在一处,唠唠叨叨,那时什么事儿都办不成了!」
李珣自然不会怠慢,忙跳起身,正要出门,后面明玑又低喝一声:「回来。」
李珣愕然回头,却见到明玑向他伸出手掌,雪白的掌心上数道犀利清楚的纹路,再一次证明其性情的同时,也让李珣摸不到头脑。「这是……」
「把「吞海灵犀」拿来!」
所谓「吞海灵犀」,就是前段日子明玑从厉斗量手上赢过来,又送给他防身的法宝,李珣还没机会用上。
虽然奇怪明玑为什么会讨要这送出去的宝贝,但李珣还是迅将其从腰间解下,恭恭敬敬地送了过去。明玑拿在手中,微微一笑,道了声:「借我用上一天,明日还你。」
李珣只感觉到莫名其妙,但也不好多问,只能点头应了。这才向她及灵机告别,出门去寻颜水月,询问雁行宗落脚处去了。
直到离开精舍,李珣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来。刚刚真是好险哪!幸好头一个进来的是灵机,修为见识都还差些。若换成是明玑,当时他的身心变化,绝对瞒不过那双利眼去。
遮掩了半晌的忧色终于爬上了脸。他可以感觉到,玉辟邪对「不动邪心」的压制越来越弱,骨络通心之术好像也力有不逮,他只是偷懒了一晚,心窍内的邪气便渗透出来,干扰灵识,且在无形中控制了他的情绪。
他刚醒来时的情感低潮,表面上看只是沿续昨天的低落情绪,可若任凭那「黑潮」在心中肆虐,将其情绪压低到某个极限极则生变,他抑郁的情绪将瞬间爆,再引燃积压在心窍内的暴戾血煞。
如此,身边的灵机恐怕会第一个被他斩杀,身心魔化之下,也将向《血神子》的无底深渊再迈一步。
正如典籍上所说,天魔修行,如操舟急流,有进无退,顺势者一日千里,逆势者舟覆人亡。他这强行压制,应该也算逆势而动,自然讨不得好果子吃。
他心中烦闷,办事却是麻利。只花了一个时辰,便在雁行宗那里商定了细节,告辞出来。此时天已正午,李珣不愿在外面多待惹事,干脆低眉敛目,只向宗门精舍飞去。
可这事情当真奇怪,他越是不想惹事,麻烦偏偏自动找上来。才飞了百余里,便听到背后有人大叫:「灵竹道友,灵竹道友!」
李珣一听见这嗓门,心中便暗叫声「晦气」,可因为某个原因,他也不能装着听不见。只好停身回头,先行了一礼,脸上排出笑来:「箕阁主,今日有闲?」
来人正是那面善心黑的箕不错,这厮也不管双方的辈分差异,哈哈笑着,赶上来便一巴掌拍在李珣肩膀上:「好样的!」
见李珣茫然,箕胖子嘿嘿笑道:「怎么,你还不知道?昨个儿你在通天巨木下和妖凤对峙,不落下风,已经传得满天下都是了。人人都说明心剑宗出了个厉害弟子,一身傲骨,便是天妖凤凰,也无可奈何。好啊,好啊!」
对这些虚妄的传言,李珣根本懒得理会,又因为是对这胖子,连表面做秀的功夫也免了,只是冷笑两声,不置一词。
胖子何等奸猾,立时便看出李珣的心思,眼睛眨了眨,忽然道:「既然灵竹道友不惧那天妖凤凰,却为什么对俺百般防备?俺可看出来了,这两日来,你灵竹可不厚道,防俺跟防贼似的!」
突然翻了脸,仓促间,任李珣如何冷静自制,脑中也有片刻的空白。
再看那胖子,只见他脸上每块肥肉都在抖颤,由此生成的纹路汇在一起,乍看是笑,可透过一层再看,却是模糊诡谲,辨不分明。
这一刻,李珣想到了东海上,胖子那尸骨无存的「师弟」。紧接着,他又想到,眼前这胖子,还是位执掌万年名门的一宗之主。
再次为箕胖子认真定位,李珣也定了定神,面对箕胖子意味不明的眼神,微微一笑:「何来防备一说?箕阁主无论如何都是前辈,我这做晚辈的,对前辈恭敬,是再正常不过。
「当然,若箕阁主往别处想,我也无话可说。」
箕胖子闻言哈哈大笑,又大力拍了拍李珣肩膀,方道:「小子有前途!
至少这嘴巴,比你那些同门长辈要厉害太多。嘿嘿,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大家都懂,何必解释。」
他一改先前油滑的姿态,老气横秋,大有海派作风。只是可惜这依然是他的伪装,看似坦白的态度,却依然回避了他最终的目的所在。
若在往常,李珣此时已经见好就收,为大家存份脸面。可今日,他心情正糟,碰上胖子这胡搅蛮缠的,心中火气忍不住突突外冒,但口中语气越从容。
「箕阁主言重了,在下昨日听箕阁主传授心法,言及此界宝物、奇物之分,自觉所获匪浅,极是佩服。由此,我倒想起一件事来:外界传说,箕阁主近来出游在外,收集各类宝物,是否便是行那追本溯源的心法呢?」
箕胖子咧开嘴角,正要笑。李珣却不给他机会,紧接着又道:「如此修行手段,玄奥精微,非我这后辈所能臆测。
「只是我听说,箕阁主以绝妙手法,取走了星玑剑宗的一枚定星,却也留下了一颗可代替定星的黑曜石,虽是不告而取,终究存了一份公义在,如此作派,令人佩服。」
恐怕只有老天爷才知道,箕胖子的「公义」在哪里。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难得箕胖子脸皮厚度惊人,只是哈哈笑道:「什么公义不公义,俺只是有个公平买卖的心思……」
话说了半截,李珣便插言道:「有此一点,便属难得。说到这里,我到有件事情,想请教阁主。」
「你说,你说。」
李珣微笑道:「灵竹不才,忝为明心剑宗弟子,当年蒙师门长辈青睐,得了一件宝物,也就是箕宗主看到的那块玉辟邪。可解百毒、辟万邪、明心境、做无上护持。七十年来,贴心存放,不知用它挡过多少灾劫。
「这也罢了,偏偏那位长辈已不在人世,每每睹物思人,如有寄托,难以割舍。我这里突奇想,这宝物理应价值几何?箕阁主堪称此界最顶尖儿的鉴赏大师,正是本色当行,若为此宝标价,该用何物抵换之啊?」
此话一出,箕胖子肥脸僵住,还好他反应极快,很快又在在脸上挤出笑来,正要说话,耳边忽灌入一声赞叹。
「说得好!」
平空响了一声掌心雷,继而长笑声起,一个人影视虚空如平地,一步走来,便跨越半里许的距离,到二人身边。口中则言道:「至宝有价,情谊无价。灵竹此言,深得我心。」
过路的修士出微微的骚动,十之七八都停下身来,驻足观看。
李珣和箕胖子同时扭头。见到来人面目硬朗,冬日依然一身薄薄青衫,遮掩不住磊磊的肌肉轮廓。浑身上下辐射出来的力量,纯粹到令人无法直视,正是镇魂宗宗主,厉斗量。
李珣叫了声「厉宗主」,旁边箕胖子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却也呵呵一笑,举手招呼:「原来是厉兄,近日各方奔走,难为你了。」
胖子肥脸上表情之真挚,令李珣也自愧不如。只是厉斗量显然也非常清楚他的德性,满布铁青胡碴子的嘴角挑起来,不咸不淡地回应道:「哪里,同是四处奔波,我只是动动嘴皮子,还比不上箕阁主的辛苦。」
厉斗量嘴上说得轻松,可李珣却看出来,他眉宇间阴郁之色,比当日在星河之外,还要来得浓重,想必是串联各宗会盟,效果不佳所致。
箕胖子想到的则是另一层意思。以他的性情,打灵竹这晚辈的主意,并没什么「以大欺小」的困扰,可这也要分场合。
如今厉斗量横插一手,摆明要替灵竹出头,再纠缠下去,未免得不偿失。他心中很快便有了决断,笑道了句「厉兄过谦」的话,转脸对李珣道:「灵竹道友的宝贝,若是在旁人手里,俺怎么也有个七件八件可换,但牵扯到人心,价值便难以估量。
「厉宗主说得好啊,情谊无价,若是能换得来,又哪还称得上情谊呢?
好,好得很!」
他咧嘴一笑,竟就那么拍了拍李珣肩膀,摆摆袖子,头也不回的去了。
李珣冷眼看着他背影远去,心中估算着,是不是瞅个机会,将这胖子干掉完事儿,免得被他日夜惦记,睡不安稳。
一旁厉斗量却点头道:「箕不错为人无甚可称道之处,但却不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该放手时就放手,仅就生意人而言,还算合格。」
李珣知道他是在点醒自己,忙回过神来,一躬到地:「多谢厉宗主为我解围,否则被这胖子缠上,还不知如何收场。」
厉斗量性子直爽,胸怀气魄均是一等一的豪迈。见李珣施礼,也不刻意推辞,道一声「罢了」,旋又笑道:「我也只是推了一把,若非你先前用言语将他挤兑住,以他缠人的性子,哪能轻易罢手。
「嘿,可惜我没你这份好口才,东奔西走数月,却没有半分用处!」
言罢,眉宇间忧色更深。李珣心里和明镜似的,这时候却只能装糊涂,垂手敛目,闭嘴不言。
厉斗量见他的神情,知道自己也是急得狠了,抓着个小朋友也来诉苦。自嘲一笑,冲李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