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史-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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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太谦了。也许你未曾察觉,其实大家都对你信任有加。你的进言极有见地,很是代表大家的意见。倘若少了你,那我们的议事也无须举行了。他们不会如此大胆直言,只会对我言听计从,不对我的安排作任何怀疑。如此一来,万一我做错了什么事,也就没有人发现,更没有人出来纠正我的错误。长此下去,我军终会因我的疏忽大意而战败。所以,我不但要向你说对不起,而且还要说声谢谢。”
“可是,自少主掌军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众人皆道,三军之中,以少主的才智为第一呀!”方芷容道。
“兵凶战危,胜败往往不过一线间,不可不慎。为将者,才不患不足,却最患自恃有余。我纵有才智,难保不疲倦、不大意;若无人从旁提点,难免有失。你常常进言,每每令我警惕,多思深虑。今日之成就,你的功劳实不可没。”
说到这里,龙雪皇似乎显得有些疲倦。
“我害怕失败,哪怕只有一次,我也不愿尝试。我们不同与南朝,他们有足够的资源;而广南无论人力物力都十分有限,只要输一次,就可能无法东山再起,从此一蹶不振了。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以输的,绝对不能!”
慢慢地,龙雪皇那逐渐低沉下去的声音又变得坚定高昂起来。但在方芷容听来,却始终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疲倦。
方芷容有些感动,有点彷徨,有点窃喜。她想不到龙雪皇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想不到龙雪皇会对她说这些话。这些话,并不是一个统帅该对下属所说的,那么,他把我当成是他身边的什么人呢?她一时间竟没了言语。
龙雪皇忽然又道:“方姑娘,你知道么?今天帐中我说要和南朝议和,除了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外,其实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啊?”方芷容有些愕然,不解地看着龙雪皇。
“方姑娘,恕我冒昧,你们方家是如何发迹的,姑娘你可知情?”
“这个么……”方芷容想了想,才道:“当年我父亲来到广南潮州时,身上才有数十贯钱。可他从江南那里带来不少针织刺绣,卖给海外商人,获利甚丰。以此为本,他又从那些商人手里买些伽南香、琥珀、犀角、珊瑚等物,然后再偷运到南朝境内贩卖。一来一回,便已有百金之资,便在潮州当地安顿下来。”
“广南商人发达,均是遵循此路,只是你父亲本是南朝人,经常回去不方便吧?”
“是呀,我父亲也顾忌这点。幸好我娘亲虽是‘莺兮’,却有精于刺绣。她组织了一批南下的妇女,聚在一起,绣出无数精巧花样,就此冒充南朝刺绣,倒也无人分出其真伪。后来资金积得足了,又买下潮川笔架山一处小窑场。我父亲幼时曾在窑场工作,懂得制作瓷器之术,在他传授之下,窑场专门仿制中原和江南各名窑的瓷器,其烧出来的成品几可乱真,深得海外商人的喜欢,销路甚好。方家便藉此发达起来。”
“当然,父亲也觉方家发家之术不甚光彩,故此他把制瓷和刺绣之术都传授给大家,大家自然喜欢。当时潮州地屡屡受到海盗袭击,当地百姓烦不胜烦,父亲曾经是带兵的将领,深谙用兵之道。他组织当地民团,修筑城池,后来又得到龙家的协助下,终于击退海盗。大家感激之余便推他为城工,沿袭至今了。”
“原来如此,你父亲发家不忘乡亲,又光明磊落,并不藏私,果真是好汉子。方姑娘,既然你也知道广南商人发家之路,便知我如今为何要和南朝议和了。”
“哦,”芷容恍然大悟,“莫非是因为连连打仗,我广南的商品销不出去,元老会那边对此不满么?”
“正是,元老会本来就由各州的元老大商人组成。他们均同时经营海外和对南朝两大买卖。断绝与南朝关系,对海外出口倒无大碍。这些年来,外国所需布匹、茶叶,瓷器,广南自身都可提供,也无需向南朝专门购买。但海外运来的各种奢侈品如香料等却再也找不到买家,大量货物在交州堆积如山。元老会方面对此甚为忧心,早已再三叮嘱于我,一有机会,就立即和南朝议和,决不可再拖下去。反正南朝愿将荆湖南路割让给我,我出兵湖湘的目的已至,有此和谈良机,我何不顺水推舟?”
芷容连连点头,道:“怪不得少主也不经过元老会就可决定此事,个中原来有此原由。不过少主,我始终担心一事,就是那个楚王的封号问题。我回去想了一下,南朝居然只将这封号给你不给龙震家主,这……这只怕是离间之计啊!”
“是么?”龙雪皇露出如冰雪般无暇的笑容:“可我现在受元老会任命,成为广南东路兵马都统制,掌管广南东路全部兵马。我所做,并非只是龙家一家之职,即使是我父亲,也管不了我。”
“这……说起来,广南各州原本都由各家私人武装守护;可自广南大战而来,少主您接受了各处壮丁,长期掌握不放,又接连向各州催粮。各州大家都只怕对少主您有所怨言吧?你接受了楚王的称号,只怕他们更加不满了。”
龙雪皇听后,静静地凝望着芷容,芷容被他望得不好意思,低下头。
只听他轻声道:“你说得对。只是我不接受,南朝就会放过我么?我毕竟只是龙家少主,南朝要割地给我,怎么也要有个封号吧,否则他们的面子可真的放不下。我会拒绝这个封号的,但南朝是怎么也不会收回。至于各州的不满,我会想办法安抚。我既问心无愧,又何必怕他人怨言?”
方芷容犹豫道:“多向他们解释两句,这也是好的。”
“如果他们能理解我,我何必多说?如果他不理解我,我多说也是无益。我生下来不是求人谅解与同情的,我只做最该做的事,他人如何评价,与我无关!”这些话说得冷漠而傲气。
芷容有些不解地望着他,只觉他的神色充满着威严,如生气的狮子闪耀着红色的棕毛,只是芷容却感觉到有些异常,再仔细一瞧,才发现他的双眼尽是温柔,甚至饱含着一些的忧伤。
他……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呢?啊,其实我所说的这些东西,他如何不懂?去年他面对欧阳南方布下的坚强防线,一时无法取胜。元老会多次逼他退兵,甚至威胁不供应粮草,不就说明元老会和各州的态度么?
那时候,他冒着断粮的危险硬是熬了下来,多亏湖湘突然粮食失收,饥民作乱,欧阳南方被迫撤军,龙家军反而获得大胜,说起来真是侥幸万分,只因当时军中粮草已不足十日了。
唉,他其实是很辛苦的吧?即使是现在,军粮的供应也并非十分充足,否则攻打荆湖南路又何必会拖那么长时间?
他外抗南朝大军,内受元老之责,可谓内外交困。可他身为统帅,既不能诉苦,也不能让别人同情吧。他可以整天辛劳工作,可以挨饥忍渴,可以受伤流血,可以战死沙场,但他决不能流露出一分一毫的软弱的……
正在芷容遐想之际,龙雪皇忽然又轻声道:“对不起,我任性了。其实我很高兴,因为难得有你的善意提醒。芷容,请你应允我一件事,好么?”
方芷容微微一愣,心想:他居然叫我的名字,这……她心情激荡,声音也不自然起来道:“少主有命,属下不敢不从……未知是何事呢?”
龙雪皇缓缓道:“我要你成为我帐下的军师!”
方芷容一惊,连忙抬起头。军师作为军中主帅的最重要助手,非有大智慧、大谋略的人不可,自己可以么?她颤声道:“军师?芷容何德何能,可以担此重任?我……我不行的。”
龙雪皇微笑道:“你可以的,你不是说过,除了‘莺兮’外,女子也可以其它身份驰骋沙场么?女军师也算其中之一。我相信我的眼光,我不会看错的。”
方芷容有点惶然地看着龙雪皇,只觉他的眼睛十分明净,如晶莹的宝石,清澈透明;但若再仔细凝望,却会发现他的眼睛也是如大海般深邃、温和与忧悒,还有那一掠而过的飞扬。
她突然间很是感动。不是因为龙雪皇的言语,只是因为龙雪皇的双眼,她觉得有这么一双眼睛的男人一定会很温柔,也很坚强。不管做什么事,他一定都会做得很好的。他既然如此相信自己,为何自己就不相信自己呢?
“好的。”
他和其它男子是如此地不同。其它人害怕女子比他们强,不停地嫉妒,甚至弄出莺兮这类东西。可他,却是全心全意地相信我,将大权交给我……他啊……这样也好吧。
我会尽力去做好一切的。不是为了他的赞赏,也不是为了获得权位名誉,而是为了他……他身上的担子是很重的,但只要能替他分忧解难,自己什么都愿意的。
方芷容此刻是这样想的,脸上一片柔和,温柔恬静。月华落在那犹有残泪的脸蛋上,仿如冰盘上滚动的明珠,晶莹透亮。
龙雪皇见方芷容应允,十分高兴。他请她再尝尝饭菜。此时芷容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不觉已经饿了,便吃喝起来。那饭菜的确精美和可口。其中一道鱼,鱼身极细,银白透明,呈圆条状,无鳞无刺,肉质细嫩,味极鲜美。方芷容从未见过此鱼,问其来历,龙雪皇不答,她便转问船家。
船家笑道:“客人你真有口福。这是我们洞庭湖最负盛名的‘洞庭银鱼’。它嬉游于清水草滩的缓流之处,一年之中唯有冬夏两季可以捕获。眼下冬季已尽,初春刚至,客人所吃的这几尾鱼,恐怕是渔民能捕获到的最后几条。”
方芷容道:“鱼肉倒是鲜美,可惜就是太小了。”
船家却道:“小姐你有所不知,这种银鱼以长二、三寸为佳,四寸尚可,五寸则贱物啦。”
方芷容再仔细一看,发现除了这道鱼菜外,其余菜色都是颇具广南风味的小菜,内有一道糕点,晶莹通透,玉色生润,入口清甜爽滑,且带有一些马蹄清香之味,显然是广州特有小吃马蹄糕,不禁心疑,忍不住问道:“这饭菜究竟是何人所做的?军中的大厨可煮不出这样的饭菜啊!”
龙雪皇笑了笑,道:“你猜呢?”
方芷容心念一转,道:“是不是芸儿所做的?”
龙雪皇笑而不答,方芷容心中却是打了转儿。
突然间,龙雪皇神色一变,方芷容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在已船的周围出现了五艘渔船,他们人人手持兵器,一副有恃无恐的架势,显然不怀好意。
龙雪皇哼了一声,拔出腰间长剑,轻声道:“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就飞身杀入对方的船中。
方芷容已经多次见识过龙雪皇在马上那无敌的雄姿,但在水面上作战,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过。尽管地点不同,手中的武器也不同。但结果都是一样。龙雪皇的英勇即使是换作长剑也丝毫不减。
头顶上月光皎洁,水面上波光粼粼,而在月光和波光之间,最为辉煌的就是剑光。
但见剑光一闪间,已经有数名大汉惨叫落水;紧接着,又是一闪,又有几名大汉倒在血泊之中。
方芷容绝非庸手,但竟然也看不见龙雪皇的出剑。但觉得他整个身子都被他的剑光所笼罩着,形成一个绚丽无比的剑球,就这样快速滚动过去。他所在的那艘渔船少说也有二、三十人,竟然没有一人能挡住他的一剑,一一丧命。
然后他飞身到另外一条船上,船上的人正要上前围攻,不料那剑球如烟花般炸开,剑光掠过,碰到的人非死即伤。其它船上的人见他如此厉害,都不敢正面和他作战,为首的人一声令下,顿时箭如雨下,向龙雪皇射去。同时又有十几名大汉抢至方芷容所在的游船上。
方芷容裙子极长,不利打斗。她哼了一声,一把将裙子的下襟撕破,露出浑圆修长的大腿。她也顾不了那么多,飞起一脚,把冲到身前的一名大汉手中刀踢飞,然后轻盈地一跃,跃到半空中把刀抄在手上。刀光闪烁间,已经和来人厮杀作一团。
方芷容一边作战,一边留意四周的情况,发现龙雪皇将长剑舞得风雨不透,让敌人的弓箭无法得手,但也无法前进。
方芷容看清来人的头目正在离自己游船约两丈外的一艘渔船上指挥,便下了“擒敌先擒王”的主意,奋力杀开一条血路,猛一提气,飞身跃到那艘渔船上。
不料那头目也非常乖巧,他见方芷容飞身跃来,自己也一跃而起,下来时使了个“千斤坠”,震得整艘渔船都是一震。方芷容恰好在此时落在这艘渔船上,立脚自然不稳,扑通一声,竟然掉在水里。
龙雪皇见方芷容落水,倒也不大在乎,心想南粤子女谁不会游泳呢?不料方芷容偏偏就是一个旱鸭子,听到方芷容的呼叫声,龙雪皇一时来不及考虑,飞身跃入水中。
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