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长地久-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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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此买醉逃避么?
可是,你是这样性情的人吗?我怎么认为你不是的?你或者会有心酸伤感怀念,但事隔多年来买醉?我不认为你会这样啊。
也许陆鹏说得对,其实我对你真的一无所知?
我不懂朋友相处之道,是因为我这一生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好朋友。当然,我有一同逛街、吃饭、嘻闹、游玩的朋友,但我从不曾和她们真正谈心般交谈。事隔多年的我,看上去和所有人都一样,其实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可是我仿佛只是循例般生活着,笑着说着,而事实上我只是旁观。
何真知似乎有些不一样。她的眼神总是好象能明白一些东西,有的人,天生明敏。
圆月当空,不,已经不是圆月,缺了一小块角,街灯仍然明亮,因少了人显得寂寥的明亮。是凌晨了,我回头看到何真知扶着头坐起来,不禁一笑:“六月债还得快,你可真不打算让我占便宜。”倒了醒酒茶递给她。何真知一怔,皱眉想了半晌不得要领,问:“我好象没见过你。”
我故作大惊:“有人喝酒喝失忆?你居然不记得我?咱们可是情比金坚同生共死――”她一副又头痛又好笑的样子:“罗一一,是,我们还连醉酒都轮班,天生一对地生一双是吧?”我笑:“鬼才同你天生地生,我还没打算转行做拉拉。”她一笑,喝尽醒酒茶,靠着床背坐在那里休息。
我一手扶着窗台也坐了半晌。很静很静,除了街上寥寥几辆车开过,没有任何声音。
我轻轻地说:“何真知,你知不知道,我以前从来不敢靠近窗台。每次换班主任,我奶奶总要去学校跟他说,别让我坐靠窗的位子。”
何真知看着我,轻声问:“为什么?”我安静地看着她:“我自己以前也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害怕,会忍不住想往下跳。要到很大了我才知道,才想起来。”
我看着窗外:“因为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是坐在家里的窗台上,看到爸爸妈妈被车子撞死的,我还看到爸爸被撞得飞起来,很慢很慢飞起来,飞成很长很长的一条线。”
何真知没有说话,我也没有看她,很久很久,我接着说:“因为那时太小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就不记得了。奶奶以为我一直都不记得,其实后来我一直做梦,长到很大,就明白了。”
我问:“何真知,我可不可以问你,你为什么会喝醉酒?好象一直以来,这是我的专利。”她靠在那里看着我,眼睛润润的,轻声说:“罗一一,我一直很高兴和你交朋友。”
她笑着:“我酒醒了,我们去开车兜风好不好?”
我大喜:“好啊。”
寂寥大街空旷宽敞,何真知娴熟地开着车飞飚,初夏凉夜的风带点点凉意吹到脸上臂上,时时打个寒噤,非常舒服。开到郊外,我开始大叫,声音无限扩散,何真知大乐,打开车顶,我站在座位上探出头,狂叫狂叫,她突然也探头出窗,大吼:“他妈的,我是何真知!”
我一点也不觉得吃惊,只是乐得大笑,毫不掩饰地大笑,何真知在下面也大笑:“罗一一你笑起来真是太难听了!”我大叫:“有谁狂笑会好听得象银铃?
去他妈的瞎扯蛋!“
一路飚一路疯,且上了高速一直一直冲,天色渐渐变得其黑无比,我们下了高速,在路口远处停下来,喉咙全部哑掉,何真知笑:“完蛋。”我嘿嘿笑:“管他呢。”
远处高速路的灯在薄雾中亮着,天越来越黑,何真知说:“要天亮了。”我接上去:“黎明前的黑暗。”
终于不见五指,何真知也没有开灯,只有车尾灯的光极微地反射进来。
过一会儿,她轻轻地带笑道:“罗一一,看着你,我觉得自己其实还是很幸福的。”
我不服气:“看着街上的乞丐和小偷,我觉得自己其实非常幸福。”她忍不住笑、笑:“罗一一,你真顽强。”
我笑:“我以前,不断地用不同的方式追问一个人:你爱不爱我?爱不爱我?
问了N年也不知疲倦,那才叫顽强。“
何真知静了一下,然后轻声说:“我始终都没有机会问过这样一句话。”
我说:“那是因为你以为他知道,不用问也知道。其实也许他是知道的,但是你始终不清楚告诉他或用某种方式明白提示他,有的人也就等不得了。不过少女情怀总是诗,要每个人都象我这样厚脸皮死缠不放,那是难了点。”
她轻轻笑了起来:“来,趁这夜黑,告诉你一个故事。一个小女孩爱上一个小男孩,后来他们失散了,多年以后重逢,小女孩记起了他,他却没有认出她。
小女孩爱上了长大的小男孩,希望长大的小男孩也能爱上长大的她。可是后来事故频起,他却爱上了小女孩的好朋友,于是小女孩只好走开了。“
我看着茫茫夜色,问:“那么长大后的小男孩知不知道小女孩爱上他呢,又有没有曾经爱上长大后的小女孩呢?”
她微笑的声音:“就象你说的,小女孩以为他知道,所以她什么也没说。而小女孩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会爱她,因为他一直在找寻童年伤害过的小女孩,所以她始终也没有问。”
我望着远处,黑暗的远处,慢慢地,慢慢地说:“少女们最容易犯的错误,也许就是太容易把自己想的当成理所当然,你也一样,我也一样。可是,长成的人怎么才能够回到少女时代,告诉少女的自己,那是自己对自己最大的伤害?”
我轻轻地笑:“不过,那又有什么法子?每个人都要从那样迷惘的时候走过来。又不是老妖精,一出生就有四五十岁八九十岁的智慧,什么都清楚明白知道怎么做。”
远处天边一线鱼肚白,如破天神剑一下子划破浓重黑暗,天际开始明亮,五彩霞光斗然展现,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扩散,渐渐,光亮一圈一圈泱透旁边,一轮红日缓缓升起。
我转头,看到何真知苦着脸:“我的头好痛。”
我失笑。
第二十二章(下)
第二天我是被菜香熏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门被开了条缝,一只乌溜溜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我,心里一惊,腾地坐起来,才想起凌晨回家时实在太困,忘了锁门就直接睡下了,连衣服都没脱。
程天恩细声问:“你睡醒了吗?吃饭了。”我定下神,道:“好,你关上门,我起床。”她乖乖地应了一声,关门出去,模模糊糊听到她说:“一一姐起来了,我来摆碗筷。”
我看了一眼床头小钟,已经一点了。
我的主卫是装在主卧里的,我在屋里喊:“不用等我,你们先吃吧。”一边洗潄。
等我走出去,他们坐在客厅看电视,程天恩跳起来:“吃饭罗。”我叹口气:“以后我可真不敢说同你们一起吃饭了,真是让我不好意思。”天恩妈妈急忙说:“我们早饭吃得很晚,不饿。”我笑了笑:“对不起。”心里却下定决心,明天开始不在家里吃饭,直到程天恩妈妈离去。
到底还是不方便。其实就算天恩妈妈在,我回家也可以自行煮食,但看来如果我这样做,她们一定会很不安。反正时间也不长,算了。
程天舒看着我,眼睛里有些惆怅,有些明白。他到底是聪明人,我朝他笑一笑,他也笑了笑。天恩妈妈正端上菜,看着我们,露出笑容。
菜很好吃,我在饭桌上向天恩妈妈讨教,她细细讲解,程天舒笑:“妈妈你讲得这样详细,可以去开厨艺班了,我这种人都能听懂。”她朝儿子白了一眼:“听得懂和会得做是两回事,你以为你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会懂得做?”程天舒呵呵笑,程天恩则幸灾乐祸的冲我挤眼。我于是也笑:“妈妈太能干的家庭,儿女通常是享福派,这样幸福,会不会做有什么要紧。”
天恩妈妈笑着说:“可是你这样能干。”
我微笑:“我在为我的儿女奠定基础。”程天恩扑一声笑出来,眼角里看到程天舒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见我转过头,他若无其事地低头吃饭。
天恩妈妈则夹了一筷菜放在我的碗里,笑:“多吃点。”
我看着她那年轻美丽的脸,整整齐齐的发髻,说:“天恩妈妈,你真好看,真年轻。”
她不好意思地笑,眼睛里全是快乐和满足。
饭后我有事出去,程天舒说去找同学,两人一起下楼。
慢慢走着,他突然说:“罗一一,我会劝我妈和天恩不要让你尴尬,你还是在家里吃饭吧,我妈为天恩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又觉得没法儿报答你,你就让她多做几顿好菜给你吃,好不好?”
我想了想,坦白地说:“可是我一点也不习惯,我会觉得很不自在。”
他犹豫了一下,说:“我妈,很喜欢你,她一直被我爸宠着,有点儿天真,她……”
我打断他:“你的意思,如果我拒绝在家吃饭,她会难过,你希望我顺着她是吧?”我有点嘲谑地盯着他。
他叹口气:“对不起,我知道要求过份,可是我希望你不会拒绝。我会劝阻她们不特意等你,不勉强你。要不然,你既不在家自己做,也不和我妈我妹她们一起吃,她们会真的过意不去。”
我低下头一步一步往前走,很久,我说:“为什么有的家庭会这样幸福美满呢?”
我微笑着看着他:“好吧,我答应你。我发现我目前真的很走俏,居然被人求着天天回家吃美食,我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红运当头,接下去大概要有桃花远?”
他一怔,我大笑走开。
我是去拿到货的床上用品,重重的两包拎在手上,突然想起叶华的家具,便打过去问:“什么时候去定家具?我想要一个E型台,到时候帮我定一个啊。”他嘿嘿笑:“罗一一,你雁过不拔毛会死人的。”我呸一声:“我还没让你请客答谢我老人家昨天带伤陪逛呢,居然也算是雁过拔毛?那不成,我不能枉担了虚名儿,请我吃饭!”
他嘿嘿得意地继续笑:“今晚吗?哈哈哈,对不起恕不奉陪,俺佳人有约,你排队吧,或者要排到下个星期?我看看有没有空档,等一下啊。”我忍住笑:“重色轻友的家伙,说,谁约了你?”
他很是得意:“你做梦也想不到啊,是何真知啊,何真知啊。”
我倒是真的一怔:“何真知?你没弄错是吴真知李真知还是周真知刘真知?”
他啧啧啧:“罗一一,老实说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回过神来就乐:“不行,你们约在哪里?我要去观礼。那个——”话未说完,叶华发出周星驰式的“hiahiahiahia”笑声,得意洋洋地关机。
我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唇角禁不住往上翘,忍也忍不住的笑。何真知,那多好,那多好。
第二十三章(上)
第二十三章
周一上班的时候我带了家制饼干笑盈盈地等着叶华来上班,一直等到九点半,他仍然没有到,我一边写报告一边困惑,不至于是怕我追问吧?那应该是得意洋洋才对,除非——。不禁有些担心,刚想打电话给他,局长打了个电话过来:“是罗一一吗?来一下我办公室。”
我只得放下手里的报告,把门关上,上楼去局长办公室。一路走,一路不解。
自从在这里工作,我向来小心翼翼韬光养晦,不多说话不发表意见,是个典型的事业机关普通人员。我知道我过往历史太鲜明,虽然事情过去多年,但若出什么事或太引人注目,多半会旧事重提,灰头土脸。既打算重新做人,便换一副模样好了。所以虽然前处长对我事事提携,我仍然是一个退避三舍的人,是一个领导们要想一想才记得的人。
不过局长,自然不用想一想才记得我。
我曾对何真知冷笑着说:“你最清楚了我是怎么得到这份工作的是吧?”是,虽然我考公务员成绩不错,但要进这轻闲优渥的单位,凭我的成绩,怎么可能进得了?
那是三年多前,我在外流浪大半年之后回到家,和奶奶罗见住了二十五年的老房子被卖掉了,我另租了小房子住着,跑到KFC打工,麻木得根本不在乎自己在做什么。甚至在那个逼我辞职的代院长面前一样送上笑脸给他儿子,当然小小一份KFC的工,我大可以扔一盘鸡腿在他面前然后不干,但是没有,因为我什么也不在乎了。
在他轻视的笑脸下,我把小礼物递给他儿子,他一脸讥讽正要说什么,一个小孩子跑到我面前,稚嫩地叫我:“阿姨阿姨,阿姨阿姨。”我低下头,笑盈盈问:“小朋友要礼物吗?来,到阿姨手里挑。”他摇头,扯着我:“阿姨,你不记得我了吗?”他一手指着不远处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夫妇,他们正一脸灿烂笑容看着我。
那老妇有一点面熟,但我记不得,代院长却早已惊喜地赶上前:“周常委,周夫人,这么巧?”
那周夫人只是一笑,上前拉住我的手,道:“你真的不记得了?半年多前,在医院门口,你救了小宁儿,从汽车轮子下救的小宁儿,就是这个小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