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年华-第2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还不是个足够成熟稳重的大人么?
经过从早到晚的考试煎熬这次我是彻底的“烤糊了“,收拾着书包准备回宿舍的时候,路过五班门口却忽然看到了那个本来不应该在这里的人影,正和苏蓝沉吊儿郎当的站在一起说着什么。
“于向彬?”我惊讶的声音就这么憋不住的脱口而出。
他扭头心不在焉的看了我一眼,精神不振的样子,只是几天不见的样子,他已经变得愈加憔悴不堪,脸色苍白,下巴上布着青涩的小胡渣,烟圈黑的几乎赶得上熊猫,穿着里大外小的脏兮兮的羽绒服,我看看没旁人,进了他们的班里,好奇的看着他:“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于叔叔的现状呢?”
“哼,甭提了,我可是实在憋不住了才回这来收拾下东西,反正我又不考试,就当是回来探望各位哥们儿。”他拍拍苏蓝沉的后背,连着打几个哈欠,挥挥手然后亲密的揽住他准备走出去,然而却被门外传来的一声怒喝给震住:
“于向彬,你那是个什么样子。”最痛恨难管学生的年级主任盛气凌人的上下打量着他:“打扮的像个小混混,不请假就不来学校,期末考试了照例不考,你还打算怎么样?还想来影响这些好学生么?”嘲讽中,他鼻翼之间已出现了轻蔑的哼声:“果然,害群之马就是害群之马,没的救。”
本应是抖着腿站在那儿漫不经心听训话的于向彬却忽然失控,暴躁的就拉起袖子冲了上去,年级主任没料到,下意识的后退贴住了墙,我几乎已经被吓呆在那儿,于向彬的拳头挥了个空,然而下一秒钟就被身后及时冲上来的苏蓝沉死死的钳制住,挣扎不得,他血红了眼睛咆哮着:“你说谁是没得救,谁啊?!啊?!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冷静!于向彬!!”苏蓝沉在他耳边拼力大声的吼道,看起来也像是已经把他震得耳朵嗡嗡做响,抖了一下就伸手捂住了耳朵,神情一下子颓然了下来。
年级主任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急忙迈步离开,还不忘大声马后炮般的警戒:“好啊你小子,敢向老师动手,你果然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等我和你们家长联系让他再好好的管教管教你。”说着已一溜烟的速度消失在视野里。
于向彬揉着耳朵,目光呆滞,缓缓的蹲下了身来,说不出的懊悔和哀伤。
苏蓝沉看看我,微笑一下算是打招呼,跟着蹲下身来手搭上他的肩膀:“刚才怎么了?为什么听到主任说什么'没的救'就忍不住了,之前的哥们儿你不是这么容易冲动人吧。”
半天,于向彬才抬起头来,眼睛红肿,声音是说不出的沙哑:
“我老爹他……明天就要动手术了……我害怕。”
离逝
天总是黑的特别早,在这个因为寒冷而觉得格外漫长的冬天里。
毫无预兆的,窗外的灯就突然亮起,光影繁复之间,像是给有我所在的世界披上了一层细致的灰色光晕,空荡的教室里带了回音,真实的话,听起来也恍然觉得像是谎言。
还蹲在地上面对着于向彬的苏蓝沉,手不知所措的停在他的肩膀上,翕动着唇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
这样的于向彬,是不愿意在我的眼前这样脆弱和失落的一面吧。我想着,抓起包拔脚就走了出去。
在这样尚且年少的时候就深知生与死悲凉的孩子,比如苏蓝沉,比如我,更能体会到温暖的不易,和生命的所停留的界限,呼吸之间,血液的缓缓流淌之间,心脏的温暖鼓动之间,能够永藏心中的记忆,可以掌握的未来,人就是这样的,慢慢长大,渐渐成熟,最后变老。
有限的几十年里,没有任何苦痛是撑不过去的,只要有“勇气“就可以。
抬起头,我很快的就看到了洁白的雪花,从漆黑一片的夜空之中旋转而降落,寂静微凉。
很偶然的,接到了妈妈的电话,我这才意识到没回家已经有月余,她担忧的嘱咐着我多加衣服、注意保暖,欲言又止的问起我血管性头疼的病症近来有没有发作。
“小竹,我知道你们马上就要考完试放寒假了,一放假就早点回来啊,我和你爸爸都在家里的,这么久都没见你了,真是怪了,人家的孩子都是迫不及待往家跑,你怎么就……唉,到时候早回来啊。”
我拿着电话只顾嗯嗯的答应着,最后,她嘱咐完后,问我:“你爸爸今天也在家,要不要和他也说几句呢?”
我想了一下,干脆利落的答:“要啊。”
电话很快就被接在了手里,“伯伯“显然是早已在这里等着了很久,我做出亲昵的口气叫着他,明显的听到他高兴的语调,然后话题就扯开去,从学校的生活到近来家里的事,他再三的问我带的生活费够不够,一定要吃好才能有个好身体,说着说着,我忽然就有了幻觉,这样的“伯伯“,这么多年以来,其实他已经像是个真正的父亲,站在这个位置上,做着一个父亲该做的事情,即使,这样敏感的我表面亲昵内心却一直无法真心的接纳他。
和我熟悉的人经常会说我是个矛盾的人,有时会熟练的伪装,有时又会不加修饰就表达自己的喜恶,这些,都是在成长的过程里,不得已所学会的东西,
我忽然就想起来刚刚跟着妈妈来到伯伯家的时候,那年我十岁,去邻居家和几个小女孩们看电视时,为了剧情里新婚夫妇的小婴儿到底让谁照看这类问题起了争执,我近乎固执的说着当然是不能由自己这方父母照看啦,她们几个争不过我,想了一想就恍然大悟般的笑到:“对啊对啊,朱婧竹等你未来有了小宝宝当然不能给你的爸妈看啦,谁叫你家里的是一个后爹。哈哈,带犊子,带犊子……朱婧竹是带犊子。”边指手画脚的哈哈大笑着,边一窝蜂的跑远。
我站在那里呆了很久,手指无助的松开再握紧,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反驳,不过,也就是在那个时刻,小小的我懂得,这样重新组成的父母所存在的不同之处,不可以再像亲生父母那样无所顾忌的撒娇耍赖无理要求,任性懒惰什么的坏毛病该收好也得早早收好,不能给妈妈丢脸,也不能让“伯伯“为难,而到如今,我已经有了熟练到近乎完美的伪装,大家从外表上看着都说朱婧竹真是个懂事的小孩和继父相处的很和睦,听到这类话的我也唯有乖顺微笑,却在无人的背后,暗自伤悲。
时间在打磨中变成细碎的沙于沙漏中流淌殆尽,等到和“伯伯“说完之后放下电话,我默默的心想,这次回去之后,要好好的和“伯伯“相处,要努力蜕掉那层厚重的伪装吧。
我只是很莫名的就假设了一下,如果是于向彬的话,轮到他失去至亲的父亲时,他该怎么办呢?
第二天的考试很迅速的过去了,我心中惦念着于叔叔的手术,一考完就匆忙的坐公交车去了医院,脚步匆匆赶到门口,却遇到拿着保温桶的阿姨。
“阿姨,于叔叔他怎么样?好些了么?”我问。
“做完手术了,说是还没脱离危险期,他在加护病房,听说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阿姨说着,那苍白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点久违的笑意。
“太好了。”我舒心的长吁了一口气,心中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浑身都轻快了下来。进了病房才发现没见于向彬,不禁开始左顾右盼。
“呵呵,小竹在找小彬么?他出去跟医生拿药了,哎呀真是,他这么一病弄得我也提心吊胆的,成日心慌气短的。”阿姨边絮叨的说着,边将保温桶刷洗干净,放在一旁。
“好好保重身体,阿姨。”我关切的说着。
阿姨一笑,坐下来:“你不知道你于叔叔,总是惦记着小彬和你娃娃亲的事情,老是说要是他一旦不行了就把小竹当成儿媳妇儿,真是的,也从来都不想想小竹肯定还看不上我们家小彬。”
“阿姨言重了,其实是因为我们从小的时候就总是打架啦。”心情轻松下来之后,语气也跟着调侃,我和阿姨说着那些之前的事情,其实,彼此也都心知肚明,|ūmdtxt炫&书Còm网|眼下于叔叔已经接受了手术,至此身体慢慢变好,等到他恢复之前样子时,娃娃亲这类事情估计就会继续浮云了,我想起那天于叔叔存在心底的愿望,对我说出的请求,只是,我和于向彬实在是无法如他所愿的,在一起……
我一直陪阿姨聊天聊到很晚,才回学校去,而我始终没有看到于向彬取药回来。
可是,有些事情总是会突如其来的就发生。
就在我放下心来离去的那天深夜,于叔叔的身体忽然出现异常反应,高烧不退,血压上涨,脑部开始出现溢血现象,经过一系列的急救,却依然回天乏术,凌晨时分,生命调陨。
在最后的时日里,他始终张着唇,想说什么的样子,但却也始终没有说出来。
后来我从于向彬的死党苏蓝沉口中得知的这个消息,心中忽然像是被弯刀狠狠的剜过一下,但脑中思维空白,手脚冰凉。
仅仅是四十五岁的壮年,却已离开了他挚爱的妻子和儿子而去,而且居然是如此的迅疾,来不及恸哭,也来不及哀悼,从检查出病症到死亡,如此短暂的时间里,竟也就是最后的几天。
现在想来,于叔叔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那句被我们两个唾弃了无数次的“如果我有三长两短,小彬就拜托给你了。”在听到的那时还觉得可笑和不可理喻,然而谁也没有料想到,那个他口中的“三长两短“,居然会这么快的就发生。
于叔叔葬礼的那天,我远远的站在那里看着,那个于向彬,头上也扎起了白色的布绫,手腕上带着黑色的孝箍,脸上是哀伤到看不出表情的麻木,进入殡仪馆,看了最后的遗容,亲友们陆续来临安慰着悲痛的家属,告别结束,遗体推入焚化炉,高高的烟囱之上,有青烟在虚无缥缈的回荡着,那是人生留下的最后一点牵恋和不舍,整个过程中,于向彬始终就是那样呆呆的样子,看不出难过却也看不出任何其它的情绪,最后,沉甸甸的骨灰盒被抱在他的怀里,走到外面的祭奠场地,焚香烧纸,跪下磕头,一个、两个、三个,亲友们在身旁哽咽痛哭,阿姨早已哭的晕倒过去,于向彬生硬而机械的做完这一切,站起身重新抱起骨灰盒,走进殡仪馆,将盒子放在架子里标着于叔叔名字的位置上。
自始至终,他的脸上没有泪水,有的只有失去了任何心绪的悲伤空洞和绝望。
我忽然就想起了十年之前,第一次来殡仪馆的时候,那时小小的哭得哀哀欲绝的我,也是做着和此刻于向彬一样的事,只是,十年之后,做这一些的换了人,人生真的是说不准开头也说不准结尾的事情,谁也没有能够想到,那个整日拿着那种话来伤害我的于向彬,最终会变成和我一样的那类人。
单亲家庭的孩子,注定背负上一半的残缺,于向彬,我只是单纯的希望……请不要像我一样……不要和我一样受这么多伤害,不要和我一样咬紧牙关的逞强,至少我希望可以有人在他身边倾听他的一切安慰他的悲伤,很久之前的我也是一直在寻找着这样的人,只是现在已经找到了。
于叔叔,要是能在那个世界里遇上我的父亲,老友们终于可以再烫一壶酒,一起谈人生谈哲学谈天下大事,只是当年酩酊之间被定下来那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娃娃亲早已分别长大了,而他们,那些定下约定的人,却也陆续离开了。
这个世界,顷刻荒凉。
我站在那里很久很久,直到最后,亲友他们相继上车离开的时候,才看到了于向彬抱住阿姨,痛哭失声的样子,那压抑而嘶哑的嚎啕穿越了云朵,傍晚的云彩如同被血染红,行走在风中的亡灵,会不会为此动容?
于向彬,那个骄傲而似乎无所畏惧的你,连悲伤都来的那么迟钝。
有一滴眼泪悄悄的滑过了我的脸颊,我背过身,静静的离开了。
整整几天的时间,都没有见到于向彬,那些听说了他经历的仇家们已经在那里迫不及待的幸灾乐祸,时不时的捉去他那两个小跟班一顿修理,那总是被打的鼻青脸肿哭爹喊娘的红毛和绿毛开始发疯一般的寻找着他家的彬哥。
在回学校来拿成绩那天,我终于看到了于向彬,沉默的少年于操场的角落里面对着数圈前来寻仇的不良少年,头发已经长了寸余,斜下来低低的遮住了眼睛,黑色的衣服让身形更加瘦俏,周围一片哄笑声和恶毒的话语,他猛地仰起头来,发狂一般的冲进了那些人当中。
拳打脚踢,鲜血和哀叫,直到拖着伤的最后一个人踉跄逃跑,于向彬孤单的站在那里,脸上是凌乱的血迹,突然就身子一仰靠在了墙上,眼神飘渺的投向了高空。
那时的他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
我无意识的捂住心口,压抑住了在心底弥漫的那份酸涩。
告别
“小竹,原来你在这里。”有声音从背后传来,是陆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