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匪婆-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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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熙有一杆百利金的自来水笔,还是武军师武德诚在她临下山时送她的。孙樱娘还再三嘱咐,说这水笔是军师的宝贝,可得好好爱护着。她回了东厢房里间,取下脖子上的钥匙开了箱子,拿出水笔来又灌好了墨水——武德诚连墨水都给她备好了,难道金家买不起墨水吗,金熙越想越笑。
回了老太太的堂屋,金熙拿着卷子又拎个小杌子坐在罗汉床旁的矮几前,“三姐姐你开始看表吧,我做题了。”
满张卷子一共五十来道算术题,不超三位数的加减法,说要用十分钟,这是藏拙了。若真是个天生小土匪婆子也就罢了,她金熙前世可是警院精英!何况也别说什么精英不精英的,前世的七八岁孩子做这个题也玩儿似的。
金子琳一眼就瞧见了金熙手里的自来水笔,恨得牙根儿直痒痒。爹就有这么一个笔,她怎么要也不给,竟给了这小匪婆子?她们姐妹几个在学堂用的可都是蘸水笔,只有有数几个大官家里的姑娘才用自来水笔的……
金子琳这叫一个嫉妒,何况她也不信金熙真有那本事,便笑着说:“六妹妹该拿什么打个赌才好。你若十分钟做不完,或者做完了得不到满分,就将你那自来水笔输给我吧,反之,我屋里的东西随你挑。”
二太太想栏也拦不住了,女儿的话已经说出了口。就连金子晴姐妹俩都明白了,金子琳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呢么,还真是又傻又好笑。
还好金熙笑吟吟回道:“三姐姐识货,知道我这水笔是个好东西。好,就听三姐姐的,时间到了答不出或者答得有错题,这笔就送给你。我若赢了,也不要三姐姐的东西。”
金熙是个最怕激的,前世是就这德行。你越说她不行,她越行给你看,否则也不至于……光荣牺牲了。于是金子琳才喊了开始并两眼紧紧盯着大座钟,秒针还没转够三整圈,金熙已经将答满了得数的卷子递给了金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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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羞怒
金文清悄没言声看着那卷子,看了足足又有五六分钟。这五六分钟里,整个堂屋的人竟没出过哪怕一丝一毫非常细微的小动静。老太太的木佛脸仿佛被灯光镀上了一层金光,金灿灿的越加耀眼起来。细细一看,原来是眼角眉梢全都挂了喜气,嘴角也是越翘越高。
金熙却有些后悔。刚才被金子琳激的不行,这丫头竟敢惦记她的水笔!如今却有些傻眼了,怎么重活了一次还这么爱臭显摆?拿着上过大学的脑子糊弄一个小学二年级水平的真孩子,这有什么可得意的?就算不提善良二字,藏拙总该懂得吧?
不过金文清接下来的话却令她释然了:“熙儿这水平,看来我可以带着她去找校长,要求直接上六年级了。”
金家四个姑娘都在三年级,她才不愿意和那四个在一起,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跟那四个一起,是随着另三个听金子琳的,还是她另立山头儿?金子琳若真的惹到她她当然不怕,该还手该反击一样都不能少,可收拾了她之后呢,回家来如何交待?
今儿这么一臭显摆,还能到六年级插班去,当然是再好不过了。满年级没一个认识的又如何,大户人家的小姐还不都和金子琳一个德行,不接触才更好。
在场的众人听了二爷金文清的话,除了老太太大太太,个个如同脸上开了染坊一般。二太太是又气又怕,这哪是个小土匪,这纯粹是个小妖怪啊!本来四姑娘金子怡这几次考试就次次都比子琳强一头,如今又来了这么一个……
若叫外人知道金家二房的嫡姑娘比两个小老婆生的还不如,她的脸往哪儿放?再过几年又到了议亲的时候……本来现如今就不讲太多规矩,过几年还不是更甚,上门来提亲的会不会一心一意奔着这学习好的?
当初这女校才来京城,就有几个颇为拔尖的姑娘直接上了二年级。那一拨子正是暑期之后开学要上六年级的学生,介时可是女校第一批毕业生,就像镀了一层金一样的。
而再往后毕业的,可就越来越不值钱,毕竟满京城的大户人家只要不是太老套的,全都把姑娘送了去。这么一算,子琳要比那小匪婆子晚毕业两年哪,这可如何是好?
二太太在这里如同麻了爪一般,金子琳却猛然站起走到金文清身前,一把将那试卷抢过来,满脸勉强的笑容道:“既是打了赌的,我愿赌服输,可我总得亲眼瞧瞧才心甘。”
坐回她的位子上,又喊着金子晴和金子明与她一同看。金子晴抬头望了望大娘,就见大娘朝她使眼色。于是打定了主意只看不说话,又暗地挠了挠金子明的手心。
金家老太太自然是既看了喜剧又看了闹剧一般。二太太的脸色,三丫头的故作镇静和挤兑姐妹的小心计,大太太的低垂头想心事手却不停扭帕子……这六丫头,还真是个小石子投进了水塘里,一石激起千层浪啊!
白天里倒是问过她,在山上都学过些什么。这六丫头说,山上有个叫武德诚的军师,本是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哥儿,肚儿里学问多着呢,每日闲暇下来便教射马岭绺子里的孩子读书识字,稍微学得不好,就拿竹条子抽手掌心儿。
又有大当家的鸡鸣即起,挨个掀了小子们的被窝儿,再咣咣砸丫头们的房门,喊起来随他一起在聚义厅前头空场上习武,虽说是强身健体,学得含糊了也要下脚踹。
这还是个文武双全的丫头啊!看来头些年没叫她爹去接还对了,早接下来早就和这几个丫头一样养废了!看看在家这几个,哪有一个拿得出手去的?骄娇二气一样不缺,吃穿全都要好的奢侈无度,只是说到正经事上个个掉链子……
老太太其实也是在替自己洗白。她当初可不是这么想的,哪怕金文清跪下求她,说孙樱娘是他的救命恩人,老太太也是死活不吐口儿。
若不是金文清后来说,您老忍心叫儿子的骨肉在那山上成为第二个孙樱娘,或是做了匪婆子嫁个男土匪,或是随随便便跟了谁,生了孩子也没人往家里娶,孩子照样没有爹,长大了还是做土匪……老太太还是不会答应的。
尤其如今见了金熙的面儿,老太太又总觉得这孩子长得像她小时候,再一想这么好的一个姑娘若是留在山上、长大了成了真正的匪婆娘,就忍不住直打冷战。
金子琳终于将金熙做的试卷看完了,脸上说不清是妒是恨是悲愤还是羞臊。一共五十道题,她当初答了半个钟头,还错了五道只得了个四分加,这小匪婆子只用了二分钟多些,还道道都答对了。
最可笑的是,她还和人家打赌,人家还说,赢了也不要她的任何东西。这可是极大的羞辱啊!有这小匪婆子在,以后她金子琳在金家在学堂可不要再想抬起头来!
金子琳想着想着,眼泪就从眼眶滑落,噼里啪啦掉在那试卷上。墨水写就的阿拉伯数字瞬间洇成一团团带着浅蓝色毛边的水印子。
二太太瞧着女儿哭得伤心,可就受不了了,忙打腋下拽出绣帕来迎过去给女儿擦脸,又有些嗔怪的对金熙道:“你三姐姐明明是好心,你跟她打什么赌,一点姐妹情分都不顾了。”
金熙本来还想安慰金子琳几句,听到二太太这话倒笑了:“大娘这话熙儿可听不懂了。是熙儿上赶的和三姐姐打赌?我倒记着是三姐姐说,我要答错了题,就得把这水笔给她呢。”
二太太见金文清脸上有些怒色,忙将话儿往回收:“大娘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说你不该应了和她赌。你若不应,她也不会追着不依不饶不是。”
“熙儿不过是说了句,我若输了就将笔给三姐姐,我若赢了也不要三姐姐什么东西,这也不对了么。那我要是说就算我输了,这笔也不给三姐姐,大娘不得说我小气?”金熙似笑非笑的问二太太。
二太太被金熙问得哑口无言。后来还想再辩驳几句,金文清不耐的挥了挥手:“三丫头就是叫你惯坏了!一点儿也见不得姐妹们比她强。那倒自己使劲追啊,就会使脸子掉眼泪,要不就是喊娘给撑腰儿。哪儿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倒像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东西了!”
金子琳被她爹这话气得羞恼更甚。她长了这么大,哪曾挨过这种没鼻子没脸的训斥?立起身来狠狠瞪了金熙一眼,旋即就哇哇哭着跑出了老太太的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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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互相示好
瞧着金子琳哭着跑了,二太太也随即给了金熙狠狠一瞪,紧接着便跑出去追她亲生的女儿。
老太太便笑着瞧金熙。金熙却满不在意的低声叨咕道:“我是招谁惹谁了,平白吃了四个卫生球儿。”
这话的声音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老太太和金文清听得是清清楚楚。金文清便软语安慰道:“今儿这事情确实没有你一点错处,熙儿莫记挂着心中不虞。在山上爹便给你讲过,咱们家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不讲规矩的。”
老太太也和着金文清的话儿:“可不是,是谁的错儿,是谁的好儿,祖母和你爹都瞧得清楚着呢。”
这是变相告诉她,有这两个给她撑腰什么都不用怕?金熙心底甚至有些受宠若惊了。到底是金家的这小辈儿都不大争气、没见过她这么伶俐的,还是有所图?
她不过是个十来岁的黄毛丫头而已,有什么可图的,难道她娘山上藏了什么宝贝,却是她不知道的?嗯,极有可能啊,要不这老太太怎么当初死活不愿接她来,接来了却对她异常的好呢。
大太太直到后来瞧见金子琳吃瘪,心头才算痛快了些,听了老太太这话,又有些不快。不过这小匪婆子也不错嘛,能令金家老宅里唯一一个嫡女受了这么大挫折,倒比之前总叫三丫头一人儿拔尖儿的好。
不说别的,单说大少爷予豪就快要娶亲了,等新媳妇进了门儿,家里有三丫头这么一个眼高于顶的小姑,媳妇不定怎么笑话金家呢。或再是个软的,还得被三丫头欺负来捏把去的,也是不美。
三丫头今儿受了这么一顿,也该老实一阵子了。小匪婆子今日有能耐叫她难受,往后还有这能耐,她从此再也别想真正抬起头来了。
大太太想当然的安慰了自己,又说好在二姑娘五姑娘都是姨太太生的,再怎么被六丫头比下去她也没什么可没脸的,心头更是痛快了,就立起身来跟老太太和金文清告退:“……两位姑娘还得回去做功课。”
大太太才带着二姑娘五姑娘离去,金文清就迫不及待问女儿:“熙儿,爹知道你和大当家、不,和你舅舅学了武艺,这识字算术又是和谁学的?”
“和武军师呗,武军师懂得可多了。不过他不会打算盘,打算盘是和廷栋他娘、我大舅娘学的,我大舅娘原来也是大户人家的闺女,从小就抱着算盘帮她爹算账的。”金熙说的一部分是事实,一部分又不是。
武军师和孙廷栋他娘整日长在山上,哪里认识什么阿拉伯数字。不过真真假假也不要紧,就算金文清有机会再去射马岭,或者射马岭有人来,他还能追着人家问你认识洋数字不?
金熙却想不到,她这一番话令金文清胸中如同开了锅,煎心熬肺的生疼。武军师就是熙儿说过的、樱娘要嫁的那个吧?为何最近每每想起这事儿来,心里就这般难受。
金熙见金文清半晌不言语,猛然也想到了这事儿。他莫不是吃醋了?唉,这人才与她示过好,她提什么武德诚,莫不是得意忘形了?
“爹啊,熙儿还想求您一件事呢。”金熙换了软软的口吻,撒娇般对金文清说到。
金文清回了神,头一回听见女儿这种语气对他说话,不由得喜上心头。这一路上没少对这丫头陪了小心,回家来又是万般的呵护,到底不白搭功夫。便笑着问:“什么求不求的,你说说爹听听,要是举手之劳,随手就办了。”
金熙又瞧了瞧老太太,老太太也点头示意她赶紧说。她便继续笑着开口:“您可别忘了答应过我的那件事,我那两个小表哥,得送他们上学去呀。他们也都是会武艺的,再多学些书本里的本事,以后也好帮爹的忙呢。”
说完这话,金熙猛然想到坏了,若是金文清去问这两个会不会洋数字,这两个又摇头说不会,可怎么是好?难道到时候就说,是武军师偏爱她、独独教了她?
这倒不算个事儿,可联想到方才金文清类似吃醋的表情,到时候再加几句,他不得成了腊八蒜呐!
金文清哪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本来西洋人来了京城年头儿也不少了,本国人认识些洋玩意儿有什么稀奇,金熙说的话全都挺可信,他根本也没想过要去和谁核实。
叫孙廷栋和那另外一个上学去也不是难事,何况当初确实也答应过的。领那两个孩子下山一是给金熙做个伴儿,二也是叫那两个孩子开开眼。只是上洋学堂还是上私塾啊?于是便问金熙可有主意。
“爹说哪个好就是哪个好。”金熙依旧软软的笑着回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