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生-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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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笑话,越发手足无措,不知抱了观音往何处去。
紫颜的手搭在他肩上,温柔地道:“他不要,你勉强不得,换一家就是。”长生无奈地看他,“波鲧族那家伙也这样说,难道真不管他?要有天我不想跟着少爷了,你也放我去了?”紫颜竟笑了,摸摸他的头,像看顾顽皮的弟弟,柔声道:“你舍得离开,我们只能由得你去。不过你想走之前,必先学好了易容术,否则我无论如何不会放你走。”长生大为宽慰,他不是没人要的,笑道:“就知道少爷舍不得我走。”他的易容术初初入门,一时半会儿是走不掉了。
檀木观音毕竟是吉祥之物,长生没多久找到了乐意和他交换的摊主。那人身材矮小,其貌不扬,一身半新不旧的穿着,并无丝毫贵气。身边照看的两个伙计个子小巧,举止平实。货摊上玲珑的玉器则与主人家迥异,壶、碗、杯、瓶,牌、钩、簪、镯,种种玉器纷繁陈列,足足摆满半丈宽、三丈长的青布,质地莹润剔透,阳光照射后愈加光洁雅致。当长生抱了观音闷闷不乐走过,摊主便留意地凝神看他,直到长生走过,仍没收回视线。
紫颜遂叫回长生,有意在这家驻足观赏。长生以为紫颜有心买玉器,随意看了眼,“这个龙纹玉带板刻工最好,可惜龙眼是丹凤,几百年前的款式,却用了新玉。若是仿古,不妨再旧些。”摊主目中欣喜,特意上前招呼二人,对了长生哈哈笑道:“来不及做旧,被小爷看出来了。你眼力不错,再来看看这个。”他兴致颇高地搬出一件白玉鸳鸯莲花炉顶,长生眼睛一亮,在紫府看得最多就是香炉。炉顶是盖上的玉钮,他至少记得二十多种模样,当下凑近了细看。
“这有七百多年了吧?虽是白玉,但受过土蚀,微有枣皮红和桂花黄的沁色夹杂其间,算是难得的珍品。”长生说着,回想起最初看到有沁色的玉器,曾以为颜色斑驳而不喜,等紫颜摆出传世古玉教他品鉴沁色奥妙,他开始渐渐明白这天然沁色,正是有年代的玉最富韵味的所在。
千百年的渗透,终至天人合一的境界。长生默默地看了少爷一眼,他能对了卖玉人说得头头是道,多亏跟随紫颜以来的潜移默化。那些影响就如玉的沁色,丝丝渗入了他的内心。
“好,好!有眼光!”摊主摸着他骄傲的收藏,盯了长生的观音道,“你这观音哪里买的?我想要一件。”长生面露喜色,道:“我和你换如何?”摊主一怔,长生悄悄指了指紫颜,道:“我本想挑件好玩意替少爷买了送给少夫人,不想少爷说少夫人不信佛,不肯要这个观音。”摊主笑道:“不信佛就不能拜观音?笑话,图个吉利多好!嗯,交换倒是不错的主意,那你看中了什么?我这里的玉器有贵有贱,你先挑中意的,合适就换给你。”
长生道:“能请我家少爷选么?省得他又嫌弃。”摊主将手扩在嘴边,悄声道:“那是他不识货。”示意长生叫紫颜过来。紫颜听见长生胡说八道,暗自好笑,却也称许他做事精细,把挑玉的差事推到懂行的人手上。长生现下的眼力,大致的好坏分得清,但如是高手作假,恐怕云遮雾掩难以分辨。虽则如此,紫颜自忖眼界开阔,只是骨董里学问太多,而他所知太杂,未必能一眼看破。这行当正如易容,高妙深远,非历练多年不能窥得门径。
紫颜沿了玉器摊子踱步,不多时,捡起一只玉雕的秋山行猎山子。浅黄的玉雕上,猛虎扬尾,鹰隼飞翔,雕镂出秋日山林间狩猎行游的景象。摊主见紫颜拿起这件玉雕,赞道:“这是货真价实的和阗宝玉,你算有眼光!”紫颜看了许久,方笑道:“秋高气爽,正和时令,只是此器价值不菲,檀木虽贵,略欠了一筹。”
摊主拿过长生的观音,反复看了看,沉吟道:“这玉雕原价卖五十两银子,只是做工粗糙了些,倒不是全然换不得。”长生笑逐颜开,指了玉雕说:“真能换?”摊主见他欢天喜地的模样,心头一热,点头道:“嗯,难得今日高兴,大家交个朋友就是!”
长生暗想,怎么做生意的都爱说这句场面话。不论如何,这摊主的确和气,他道了谢,就紫颜手里包好玉雕,好生抱在怀里。紫颜瞧他一脸明媚的笑容,像捡了天大的便宜,乐得咧开嘴笑不停,摊主和两个伙计见了也是喜气融融。他们这里一派祥和,吸引了过往的几个客商走来询价看货,摊主便觉观音甚是灵验,恭敬地放在身边的位置上,以作镇摊之用。
紫颜和长生告别摊主离去。走过一段路,长生问紫颜:“他说做工粗糙了些,能换出好价钱么?”紫颜神秘一笑,“这只山子来历非凡,起码能卖出五十金。”长生讶然,惊在原地,“难道这是什么上古的古玉?可明明连沁色都不曾有。”紫颜道:“你说得不错,玉的质地虽好,毕竟出土不久,好玉也卖不出价。而且他也说了,做工不成。只是寻常人雕刻成这样,确实算不得佳品,但若是帝王将相之流呢?”
长生“哎呀”一声,捧起玉雕翻来覆去地察看,几次之后终于放弃,颓然道:“你怎么看出来的?我找不到任何款识。”紫颜晶指一点,戳在虎头。“这里有个‘王’字……”长生犹疑地道,“可虎头有王是应该的……啊,我看到了!”在那个“王”字上方,有极纤细的一笔,勾勒出一个小小的“石”字,掩在秋叶的纹理中,如帝王高深莫测的心意。
“这是鞘苏国先王的名讳。他名字里有个‘石’,自幼就爱好篆刻金石,七年前在位时我见过他亲手雕刻的玉器,都是游戏之作,鲜少流落集市,唯有达官贵人见过。”紫颜怅惘地微笑,是冥冥中的运气,还是前尘纠葛拂之不去?
“原来是这样。”长生了悟,“难怪如今的生意人不认得先王的手笔——我们只能卖给懂行的有钱人了!”想到这里心花怒放,他的草蚂蚱现已换到名贵的玉雕,如果献给当政的鞘苏国王,说不定不仅有超过一百金的赏赐,还会有其他奇珍异宝作馈赠。
他满怀喜悦地抱紧了玉雕,却听紫颜说:“长生,我要买下它,用一百金和你换。”这句话像风,轻轻吹到长生耳中,继而那个云淡风轻般洒脱的少爷,眼里闪出对往事的挽留眷恋。刹那间,长生看到富有人情味的紫颜,面容里有凡俗的悲喜,但仅仅一瞬之后,紫颜伸出手指数道:“上回和兴隆祥换的十二只刻花金碗,卖掉六只就有三十金。侧侧正在绣的几件冰心罗云肩,加起来也值五十金。剩下二十金,我料萤火手上有现钱可给,这样吧,你回去叫萤火拿东西来卖,就说是我的意思,集齐金子把波鲧族那孩子赎出来。”
长生抱着玉雕张口结舌,不知紫颜是为了它而动心,还是被他的善心感动。他想自己真是猜不透少爷在想什么,有时刚触及一丝可信任的真心实意,很快就被狡黠的笑容抹去了探测内心的蛛丝马迹。像此刻,紫颜抛出一堆计较银钱的话儿,实际却在轻描淡写掩盖真正的用意。
他不再是无知懵懂的少年了。
长生垂下眼帘,将玉雕推给紫颜,向少爷行了个礼,辨识方向,匆匆往七香旅舍跑去。紫颜目送他离开,目光复杂地投在玉雕上,怔忡片刻,小心地用布包好,慢慢地沿了集市的小路走。走过长长的几条街,紫颜到了一处石砖砌成的高门大户前,白云悠悠地飘在屋顶上。两个身穿甲胄的军士持枪立在门口,肃然地巡视周遭来往的人群。
长生远远地凝望少爷的举动,为免让紫颜察觉,他在脸上沾了泥灰,又特意躲在卖丝绸的摊位后。柔软的绸缎滑过他的脸颊,卖主饶有兴致地打量不断说客气话的少年,巴头探脑眺望远处的男子。
紫颜转向旁边的摊子,走了几步,瞧见一只紫檀盒子,他先是诧异地凝视,继而微微一笑,与店家寒暄起来。没过多久,那人郑重地奉上盒子,竟未收一文。长生心生疑虑,见紫颜将玉雕放了进去,谈笑风生地告别了店家。等他离得远了,长生跑至那个铺子前偷觑了几眼,只觉好些古物很是眼熟,依稀在哪里见过。
此时紫颜已回到那座官邸前,长生连忙悄然提步追上,避在繁密的招幌后窥视。
紫颜摸出一块形制古怪的金币,交给门外的一个军士。那人一见后面色顿变,谨慎地用双手奉起,又定睛看了一眼,而后朝紫颜单膝下跪。旁边的军士见状也欲行礼,紫颜摇了摇手,递上那只紫檀盒子。
“请贵府大人转交给国主,就说是故人的一点心意。”
“先生稍候,我这就去请千户大人。”那人急待进院,前脚已迈出一步,听到紫颜柔和的声音。
“不用,劳他交给国主就好,我去了。”紫颜淡然一笑,瑰丽的影子缓缓没入市集。
太阳无声地放着光芒,明亮得有些晃眼,两个军士像凝固的烛泪,没来由地望了他离去的方向出神。持盒那人忽地侧过脸,道:“我没做梦,真是传说中那人 ?'…87book'”另一人举起那枚金币,舍不得挪开目光,反复看了多次,“一定是!这图案我们瞧过千回,如何会错!要不要追?千户大人若知道放走了他,绝饶不了我们。”
两人说话间,紫颜的身影如映了七色阳光的冰,已然消融在集市尽头。持盒的军士急了,把盒子往同伴手里一塞,拔腿急掠,冲入熙攘的人流。扎眼的繁华光灿,到处叠着呛人的颜色,摊棚、货物、人影缭乱地闪动,满满地铺陈在每个人面前,不留空隙余地。
不多时,军士黯然折回,摇头叹息道:“不见了。”另一人道:“我们快将东西交给千户,等国主下令,就能封闭集市请出那位先生。”两人有了计较,匆匆进了院子。
长生看到这一切,回想紫颜挑中那只玉雕的情形,猜不出个中的来龙去脉。好在鞘苏国上下看来与少爷有旧,在此地想来不怕被人欺负,他安了心,料自己循路去也找不着少爷,不如先回旅舍让萤火变卖东西。
到了七香旅舍,侧侧正展开几件绮丽的云肩向萤火炫耀,冰心罗雪色生烟,五彩丝霞光氤氲。长生赶步上前,惊喜地抚摸,大叫道:“就是它了!”侧侧笑逐颜开,“来,估个价,看我能换多少首饰?”长生踌躇,想敷衍地夸几句再说,不想嘴太快,直接说道:“少爷说,叫萤火拿了六只刻花金碗和少夫人刚绣的这些云肩去卖了,差不多能换八十金,再凑个二十金,去方才的人市上买个人回来。”他知道真正“买”那少年所费远不止此,一时解释不清,又不愿侧侧拦阻,当下隐了不说。
侧侧只当他傻了,摸摸他的头,叹气道:“萤火,烧碗定神汤给他,一口胡话,不知被谁骗了!”
萤火知是要买那波鲧族少年的眼泪,应了一声,走进里屋打了个包袱,竟把六只刻花金碗带了出来。侧侧愣了愣,认真看了看他们两眼,收起云肩抱在怀里。
“叫紫颜回来跟我说,我们几个不够他差遣吗?还想买人回来。”
长生见侧侧错会,冷汗层出,忙摇手道:“不是少爷要买,哎,我这嘴笨的。是少爷向我买了个玉雕,欠我一百金,可巧我要买个人回来,少爷就叫萤火变卖点值钱的货。少夫人这几件冰心罗的云肩,少爷说了,随便卖卖就值五十金,我想若是萤火卖力,卖出七十金也不是难事。至于少夫人想要的首饰,少爷也说了,他在集子上逛着呢,看到中意的便买回来。”故意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叹道,“依我看,这比少夫人亲自去换,要强得多呢。”
萤火深深注视长生。长生若无其事,心想,回头请紫颜补上好礼哄着侧侧就好,此刻只欠东风,千万要成事。
侧侧黛眉柳弯,回嗔作喜,吃吃笑道:“长生你要买的,可是个俏丽的丫头?嗯,你也是年纪了。好,就依了你们,拿去卖了吧。那丫头若是可喜,这份钱就当是我送你的礼。不错,有个女娃陪我,以后多绣几件云肩,她也可以穿。”侧侧越想越乐,绣针一摇,又道,“我忽然想用朱弦织件新裙,你们去吧,我要闭门好好想想式样。”
长生缓过气来,懒得和她争辩,拽了萤火的衣襟,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到了集上,萤火和长生预好后路,先去当铺询价。方河集官营典当行的掌柜眼光毒辣,货物真假逃不过他的眼,给出的价格颇为公道,往往卖主可当得原物的七成价左右,当铺收月利二分半。急需用钱或是赶着上路的商旅,往往乐意将货物抵押过来,换得银钱周转。
当萤火打开包袱,金碗和云肩立即吸引了掌柜的目光,他爱不释手捧了那几件珠光宝气的冰心罗云肩,连连赞叹道:“贵气逼人。”当下连同金碗共许了七十金。萤火和长生相视一笑,这个价撑足了他们的底气,婉谢了掌柜,又去到别的货摊上去吆喝。
果然,侧侧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