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繁花相送-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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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非连忙拉她靠到路边一棵大树边,借着微暗的天色,可以看到从前面公园侧门出来一对少男少女,手牵手向对面车站走去。辛辰笑得鬼鬼的:“那男生就是我们学校的百米冠军,女生是我同班同学。”
路非好笑,敢情小孩子们都在抓紧那点有限的空余时间恋爱:“他不是一直追求你吗?”
“谁会那么傻,人家不理还要一直追。”辛辰一点不上心地说,“这女生是我们班团支部书记,平时可道貌岸然呢。”
“别乱说,这词用得不恰当。”
“你当给我改语文作业啊。那什么词好,一本正经,假模假式,”辛辰越说越好笑,“还是装腔作势?”
路非无可奈何揉她头发:“你也在约会啊,还笑人家。”
她靠在他怀里直笑:“可是我没装纯情玉女,我也不怕人看到”
路非暗自惭愧,他的确不愿意被她的同学看到。他背靠大树,双手环着她,笑着问:“那我装了吗?”
辛辰抬头认真看着他,他眉目英挺,目光满含温柔和笑意,让她觉得自己如同刚才举在手里的冰淇淋一样,可以一点点融化在这个注视里:“你没装,你天生正经,我喜欢你这个样子。”
这个表扬听得路非有点汗。好吧,天生正经总比假正经要强一点,他认命地想。他俯下头亲一下她甜蜜柔软的嘴唇,命令自己不许流连,然后对自己自嘲地说,尤其是现在,你似乎也没有太正经到哪里去。
他们绕着那条路一直走,辛辰一直不停兴致勃勃地跟他说这说那,一会说到读小学时和辛笛合伙养蚕,辛笛怕妈妈说,不敢拿回家,全放在她这里,等到结了白的黄的茧,两人兴奋得各分了一半,辛笛悄悄带回去,却不提防过几天里面有飞蛾破茧而出,满屋乱飞,惹来妈妈好一通责怪;一会又指着路边的树告诉他,这叫洋槐,树上的白花正开得茂盛,要开没开时才最好吃,以前奶奶用这个给她做过槐花饼,带着清甜,十分美味。
直到走得再也走不动了,辛辰才答应让他送回家。到楼下,却正碰上辛开宇也往家里走,辛辰不像别的女孩身边有男生就要躲着家长,大大方方叫“爸爸”,他回头,路非不禁惊奇他的年轻。
那会辛开宇才35岁,看上去大概只有30出头,更像一个哥哥,而不是一个父亲,他本来若有所思,看到女儿马上笑了,把手搭在她肩上:“疯到这么晚才回吗?”语气却没一点责备的意思。
辛开宇不像别的有个成长中漂亮女儿的父亲那样,对陌生男孩子一律严厉审视,只是漫不经心打量一下路非,然后和女儿进去,走进黑黑的楼道,辛辰回头对他微笑摇手,她的笑容和那个春日一样深深嵌入了他的回忆中。
那样的春日景致如同昨日,那样的笑语如珠似乎还在耳边缭绕。
眼前这条路寂静无人,洋槐和桑树全都枝叶光秃,一派冬日萧瑟光景。阵阵寒冷北风呼啸而过,路非呼吸吐出的白色热气马上就被吹得七零八落,细碎雪花沁湿了他的外套,让刺骨的寒意直透进体内。
他想,也许真的是再没有缘份了。缘份,这么俗气却又这么万能的一个词,似乎能够解释人与人之间所有的离合际会,却解释不了他动用全部理智来说服,却也放不下来的那份牵挂。
他踏上回家的路,接着过春节假期,然后返回美国继续学业。他只能对自己说:好吧,看来她过得应该不错,不停有男孩子追求她。当然,那样美丽而生动的女孩,怎么会没人追求,总会有一个人给她幸福。你放弃了,就没权力再指望她在真的能决定自己的生活时,再把你考虑进去。
而他的生活中也出现了新的面孔。
从Hass商学院毕业后,路非顺利进了美国这家风投公司工作,半年后被派回国内办事处。当追随他一块回到北京的纪若栎再次对他表白时,他沉默了许久:“请给我时间考虑,好吗?”
“无论多久都可以。”纪若栎这样回答他。
她是一个温柔沉静的秀丽女孩,高中毕业后到美国读大学,为他放弃了接着深造的打算,只笑着说:“读书什么时候都可以继续,可是我不能冒放你回国就此失去你的风险。”
他觉得实在无以为报这样的执着,她却笑:“不,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你只管做你的决定。”
路非在工作上的决断能力让他的老板深为器重,只是涉及到辛辰,他从来没法让自己迅速做出一个决定。在迟疑再三后,他给辛笛打电话,说打算回来度假——当然这是一个有点可笑的借口,没人会想在七月初到这个以夏季酷热出名的城市度假。
他希望见过辛辰再做决定,哪怕知道她已经有了男友。
31
三年前七月初那个黄昏,路非走下飞机,本城炽热而久违的高温扑面而来。上了出租车,司机问他去哪,他一时竟然踌躇,迟疑片刻,还是报了辛辰的住址,这一次她的门仍然紧锁着。
他只能去辛开明订好位置的餐馆,辛开明、李馨夫妇已经先到了那边,说辛笛马上会到,他问:“小辰呢?也应该已经下班了吧?”
辛开明不语,显然有点烦恼,李馨皱眉说:“别提了,她突然说不想上班,和男朋友去西安旅游,昨天走的,唉,这份工作是好不容易给她安排的,害你辛叔叔跟王主任不住道歉。”
接下来李馨再说什么,他已经没有留意了。辛笛过来后,大家开始吃饭。辛笛觉察出他的那一丝恍惚,他只镇定笑道:“大概是不大习惯本地这个热法了吧。”
于是话题转向了全球变暖、气候异常上面,辛笛说起据报纸报道,他的母校樱花花期每年都在提前,服装公司现在都得把暖冬作为冬装开发的重要因素考虑进去;他也顺口谈起回国头一年,旧金山渔人码头的花似乎开得格外早,隔得老远就能看到波斯菊怒放,艳丽异常。
他没有说的是,不管是听到樱花开放还是对着异国那样的繁花似锦,他想到的都是辛辰。
晚上他送辛笛回家,在院子里合欢树下伫立良久,正当花期,虽然黑暗中看不清合欢花盛放的姿态,可是清香隐隐,一个小小的如花笑靥如在眼前。
纪若栎打他的手机,小心地问:“路非,大概还要几天回来?”
他突然没法忍受头顶如此美艳热烈无声绽放的一树繁花,也没法忍受继续待在这个火炉般喧热的城市:“我明天就回来。”
他借口临时有工作,改签机票,第二天回了北京。纪若栎到机场接他,他一脸倦怠,什么都不想说,她什么也不问,静静开车,送他到他家楼下,他解开安全带,回头正要说“再见”,只见她眼中含了一点晶莹泪光,却迅速转过头手扶方向盘看着前方。
“我真怕你回去,然后打电话给我说,你已经找到你要找的那个人了。”
路非默然,他要找的那个人,似乎已经永远找不回来了。纪若栎是敏感细致的,知道他长久的不作回应当然有原因。良久,她伸手过来握住他的手:“我很自私,路非,竟然在心里一直盼望你找不到她,可是看你这么不快乐,我也不开心。”
他看着她,微微笑了:“其实,我也不算不快乐。”
只要她快乐就好,他想。
说这话时,辛辰应该面向夕阳走在太白山脉上吧。路非苦涩地想到。
接下来几天,他假期并没用完,于是带着纪若栎去了北戴河。那么,就在他和纪若栎海边拥吻时,辛辰开始发烧,支撑病体继续跋涉,直到掉队。当纪若栎抱紧他,在他怀中战栗轻轻叫他的名字时,辛辰正躺在那个帐篷里,抓住林乐清的手,同样呼唤着他的名字。如果不是身边有林乐清,那么她就会在他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独自送命。而他心中充满失意,以及自己都不想承认的嫉妒,并不愿意哪怕多一天的等待,却还自欺欺人地想,她会过得很好。
这样的回忆和联想让他充满了罪恶感,握成拳头的手心沁出冷汗。
“辰子现在不在家。”
路非回头,辛开宇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九年前的一个六月底下午,他们几乎站在这个楼下相同的位置,同样对视着,辛开宇说的是居然同一句话。
当时辛开宇从出租车上下来,正看到路非下楼站在楼下,他们曾在几个月前碰过面,辛开宇对这个举止沉稳的男生颇有印象。
路非前几天刚和辛辰不欢而散。
那天是学期期末返校拿成绩的时间,路非到离中学不远的地方等辛辰,远远只见她独自一人,步态懒洋洋往他这边走来。他接过她的书包,随口问:“考得怎么样?”
她不太情愿地从口袋里摸出成绩单递给他,看着那个极其糟糕的成绩,路非不解加恼火:“四月调考时还很不错的,怎么一下考成了这样?”
辛辰好一会不说话,只闷闷不乐看着前面。路非说:“小辰,还有一个高三,只要抓紧时间,应该还来得及。今天你爸爸在家吗?不在的话,我过去给你补习。”
他以为家庭生活正常了,对她学习会有帮助,那段时间辛辰也只说功课很紧,没要求和他见面。哪知道现在一看,成绩反而一落千丈,让他实在困惑。
辛辰摇头:“不,我待会得去大伯家。我们去看电影吧,路非,今天别说学习的事了。”
路非只能带她去电影院,随便选了场电影买票坐进去,黑暗中她把手伸过来放在他掌中,带着点自知理亏和求和的意思,路非叹气,握住那只纤小的手。
那天放的是部很热闹的美国电影,充满了好莱坞式的噱头,可是辛辰呆呆看着银幕,居然没有多少笑容。往常她在他面前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看电影时也会时不时凑过头来就电影内容胡乱发表评论,他多半都是含笑听着。现在她这么反常地安静,他察觉有一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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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父亲不会给她压力,她也不会为一个成绩苦恼成这样,那么,她还是在意他的感受的,他想,虽然她并没将春天看樱花时对他的承诺放在心上,过对一个贪玩任性并不爱学习的孩子来讲,也许并不奇怪。
出电影院后,路非送她去大伯家,辛辰一直心不在焉,路非侧头看她,过去的两年,她长高了不少,此时神情更是看上去突然少了稚气,这样不知不觉的变化让路非且喜且忧:“小辰,答应我,我们订个计划出来,这个暑假抓紧时间学习。”
她并不起劲地说:“大伯安排我暑假开始补习美术。”
路非知道当时很多家长安排成绩不好的孩子突击学美术参加艺术类联考,算是一条走捷径上大学的路子,跟辛笛从小就打下了扎实的美术基础而且表现出天赋的情况完全不同。他不认为辛辰在辛笛指导下涂涂画画,描一下**人物不太走样就算是爱好美术了,只能对辛开明这个决定表示不理解:“你喜欢美术吗?”
“一般。”辛辰无精打采,显然对这个决定既不抗拒也不欢迎,“大概好过高考吧,我爸也说可以轻松点。”
路非默然,已经走到了辛开明住的院子外,辛辰突然回过身,双手抱住他的腰,仰头看着他:“路非,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此时刚到黄昏,周围人来人往,路非有点尴尬,轻轻拉开她的手,心里不能不承认,他对她如此轻易放弃目标确实有些失望:“小辰,你这么聪明,只要稍微用功一点,就不止现在这个成绩。”
辛辰侧过头去,好半天不做声,路非扳过她一看,她眼睛里明明含着泪水,却偏偏不让它流出来,他顿时心软了,揽着她说:“如果你实在不喜欢学习,也没办法,算了。可是至少得争取考出一个能上大学的成绩吧。”
辛辰突然恼了:“成绩成绩,你就知道成绩。”她一把夺过自己的书包,跑进了院子,从两株合欢花盛开的树下穿过,一口气冲进了楼道。
路非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的背影,转头走了几步,正碰到李馨下班回来,叫他进去吃饭,他礼貌地谢绝。
接下来几天,他再给辛辰家里打电话,她始终情绪不高,说话十分简单,全没以前抱着电话可以跟他不停说下去的劲头。
他只能烦恼地想,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了,以前耍小性子,过一会就好了,这次居然会闹这么长时间别扭。他同时反省自己,似乎的确太看重成绩了,大概伤了她的自尊心。学校放假后,他匆匆赶过来一看,家里没人,下楼来却看到了辛开宇。
辛开宇匆匆上楼。路非正在犹豫是再等下去还是去辛笛家,却只见辛开宇又提着一个行李箱下来了。
“您又要出差吗?”路非礼貌地问他。
辛开宇有点诧异,毕竟别的男孩子并不敢随便和他搭腔,而眼前的路非看上去20岁出头,气质温文,眼神毫不闪烁地与他对视,明显不是青涩的小男生了。他说:“这次不是出差,是去外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