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悬案-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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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硬着心肠把她从亲人怀中硬拽出来,推进了为新娘准备的花轿。
总领送亲队伍的吴克善大声吆喝,手中马鞭一挥,车辚辚,马萧萧,送亲队伍上路了。花轿里的布木布泰还在嚎啕大哭,透过杂乱的车轮马蹄金戈旗帜的响动,一阵又一阵地捶打在她父母亲人的心上。甚至这队人马已经走远,已经消失在茫茫的远方,草原的风依然深情地把布木布泰的哭声吹送回她的故乡。
久久伫立、久久远望的亲人们,抹着眼泪轻轻叹息。他们是为了科尔沁草原的安宁、为了布木布泰的终身福分而缔结这门亲事的。他们无愧于心。只是哀怜她幼年离家出嫁远方,可怜的小女孩儿,才十二岁啊!……
然而,这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儿却不寻常。
从科尔沁草原到辽阳,远嫁的路漫长又漫长。当最初的悲痛过去之后,对未来的揣测、想像便渐渐代替了、淡化了对亲人的思念。一个人,最怕突然间被投入莫测高深的汪洋大海,因为孤立无援。布木布泰心理上有一个重要的支撑点,使她面对未来时恐惧与惶惑之余,能有几分轻松,能得一点安慰,这就是她的姑妈哲哲。
哲哲肯定见过小小的布木布泰,而布木布泰却一定记不得姑妈。因为哲哲远嫁的那年,布木布泰才是个两岁的婴儿。但布木布泰长大以后,会经常地听到有关姑妈的所有故事,特别是在科尔沁蒙古博尔济锦氏成了皇亲国戚、哲哲成了大金国和硕贝勒的嫡福晋之后。姑妈成为部落和家族的光荣,布木布泰同样引以为自豪。如今,布木布泰将要嫁的男人,就是哲哲的丈夫、自己的姑父,亲上加亲,她到了那边是不会孤立无援的。远离父母,姑妈就是母亲,布木布泰一定会从姑父姑母那里得到父母一样的疼爱。
在似乎没有尽头的远嫁的路上,渐渐定下心来的布木布泰想了许多,初通经史的她,能够理解她此行的意义吗?她或者自比为王昭君,因为从文化教养上来说,她像昭君一样也是下嫁,以换来勃兴的大金国对科尔沁蒙古不侵犯、不并吞;她或者自比为三娘子,以自己的婚姻带来满蒙两民族间的友好共处。
她想得最多的,还是等待着她的未来。姑父姑母虽然是她常想的内容,然而他们仿佛已是她的熟人,最吸引她注意力的,应该是她自幼铭刻在心、与蒙古民族最尊崇的英雄成吉思汗并驾齐驱的英明可汗、她的公公努尔哈赤。她从记事起,就听过无数有关这位汗王的故事传说,他狂飙一样席卷辽阔的东北大地,在布木布泰心目中如同一位天神。
千里姻缘(7)
就要成为这位天神的儿媳妇,就要亲眼看见、亲身面对这位大英雄,真使布木布泰兴奋激动,难以安宁。
老汗王的四位大福晋(1)
布木布泰在途中度过了她的十二周岁生日。来到辽阳以东那从城墙城门到街道殿堂宫院都一色崭新的东京时,已是柳绿桃红的仲春了。
尽管她没有嫡福晋的身份,尽管她不过是个小女孩儿,只因为她来自蒙古部族,又是与四贝勒为婚,仍然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和婚宴。新郎皇太极亲迎至沈阳北冈,努尔哈赤也率大小福晋出迎十里。大宴的地方,若不在人称“大衙门”的八角殿,就该在喜气洋洋的四贝勒府。不过婚礼婚宴的主人公可能并不是她布木布泰,而是她的姑父姑母。她这个新娘子进了新房以后,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炕上按女真族的规矩“坐福”。
洞房花烛夜,对大多数结过婚的女人来说,总该是一种神秘、甜美和惊惧相混合的复杂又新鲜的特殊感受。然而对于布木布泰,却未免过于残酷:一个还未发育成熟的稚嫩的十二岁小女孩儿,要面对一个三十三岁的强壮魁伟的男人;一个幼弱的小侄女,要在威严的长辈面前宽衣解带并投入他的怀抱,这实在不能不令人想到羊入虎口的惨剧。或者由于姑妈的爱护和干预,姑父通情达理并且十分体谅,她得以安然度过这一关,较少受到伤害和摧残。
婚后次日,拜罢祖宗,照女真族的习俗,新娘子应在妯娌的带领下给本家亲人装烟敬茶,借机会认识大门,明确辈分。布木布泰不是正妻,能不能像嫡配那样正规地去拜祖宗神龛,不得而知,但装烟敬茶的规矩是不能免的。布木布泰要由管家妈妈带领着,自带盛烟末的烟荷包去给尊亲装烟点火并敬茶。临行之时,姑妈把应该去的亲人家一一介绍,并告诉她,老公公现有十一位福晋,丈夫有十四位兄弟,这十四位兄弟又各自有一个或好几个福晋和儿子。所有这些兄弟子侄和福晋们,像众星捧月一般围绕着一个人,他就是家族的尊长、领袖,英明可汗努尔哈赤。
按理说,婚礼宴上她已经跟着皇太极一起向与宴的尊长亲戚一一拜过席了,但那时人多嘴杂,她又满心羞怯慌乱,谁也没看清,谁也没记住。此刻,有了这样的机会,她就要实现她的宿愿,亲眼见到她心目中天神般的大英雄了!
平整崭新的街道,高大的宫殿房屋,宽敞的院落,这一切和布木布泰自幼熟悉的科尔沁大草原完全不同,使这个小女孩儿感到新奇。东京城里处处显示出来的皇家气派,更令她兴奋又自豪:这就是她的新家!成吉思汗一般的努尔哈赤,就应该有这样的气派!
忐忑不安的新娘子终于跨进了汗王府。
布木布泰所听到的传说中,努尔哈赤是一位仪表雄伟英俊、面色如铜、声若洪钟的铁铮铮的大汉,她在自己的想像中更为这形象增添了耀眼的神的光环。然而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一位身体已经开始佝偻、头发眉毛和胡须已经花白的老人,岁月的风霜和残酷的战争在他脸上刻下了数不清的深深的皱纹,黧黑的脸上几乎看不出表情,在一大群浓妆艳抹的春花一般的大小福晋的簇拥中,更加显得衰迈。布木布泰被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反差惊住了,惊愕中她才记起姑妈告诉她的事实:老公公今年已经六十七岁高龄了。
老公公长相严峻,不苟言笑,但看来很喜欢孩子,喜欢这个十二岁的乖巧的小小儿媳妇,和悦地接受了布木布泰为他装烟点火,接过了新娘子敬献的茶盅,并按规矩回赐了丰厚的“装烟钱”。只在这一刻,布木布泰看到了白眉下面深陷在皱纹中的亮闪闪的鹰眼,触到了一个非凡的精神世界的窗口,找到了眼前这位老人与自己心目中的大英雄的交汇点。她满意了。
装烟差不多装了整整一天,布木布泰马不停蹄地在这个威震八方的大家族中逡巡。回到自己家中,她仍处在兴奋和激动中,毫不觉得疲累。她不敢、也还不能向她的新郎述说自己的感想,但这个草原上长大的无拘无束的蒙古小格格,却可以跟她的姑妈用她们民族的语言说个够。
哎呀,竟有那么多的婆婆,竟有那么多的大伯子小叔子,竟有那么多的大大小小的婶儿!数都数不清!装烟装得头也晕了,敬茶敬得腰也酸了,还得了这么多的“装烟钱”!我能拿这钱买胭脂花粉、买零嘴儿吗?
哦,想起来了,那么些婆婆里面,那些大婶儿小婶儿里面,真有不少蒙古格格呢,我都跟她们请安问好了,她们也用咱蒙古话答了礼。日后,我能去找她们说说话儿、聊聊天儿吧?要不然,可该寂寞死了!
姑妈笑着问她究竟记住了几家亲人?小姑娘掰着手指头一一数过来:
老公公就不用说了,记得住住的。跟老公公并坐着的那个漂亮福晋,就是大福晋吧?她好像才三十多岁,还没有我娘岁数大咧。旁边还有那么多侧福晋,一大片红红绿绿的,记都记不住。可二叔爷三叔爷家的两位姑姑,拉住我就不放手,可亲呢,给了我好些绸子缎子珠子。
大伯子代善就是大贝勒吧?他最老,他的大儿子岳托都快能当我爹爹了。
小叔子多铎,最小,今年是不是才十岁?
三贝勒莽古尔泰最冷冰冰的了,长的样子又凶,他跟咱们家是不是有疙瘩?
最高兴是在多尔衮府上。他才比我大一岁,去年他成亲的时候跟我一样也是十二岁。他的福晋是二叔爷家四房的三格格,是我堂姐呀!我们俩一见面都高兴疯了,搂在一起又是跳又是笑的,可说了个痛快!在她那儿,我呆得最久……
老汗王的四位大福晋(2)
等布木布泰说完了,平静些了,姑妈才命人带进两个孩子来见新娘:十六岁的长子豪格和四岁的长女;并告诉布木布泰,曾经有过的第二子与第三子,先后在天命六年和天命二年殇逝了。
布木布泰又一次怔愣住了:她才十二岁,就有了名分上的儿女,而且,儿子比她还大四岁!真不知该怎样接受古怪的,却又是大家族常有的境遇。
布木布泰出自世家,自然也知道女人在这种家庭里的地位,很要取决于是否能生儿子。她不敢问姑妈这个问题,因为她知道姑妈嫁过来后,十一年了,还没有生养。但姑妈却悄悄告诉她,现在她真的“有了”。
还在布木布泰出嫁前的天命八年(公元1623年),东京的宫室殿宇就竣工了。天命九年,努尔哈赤又将祖父、父亲和故世的大福晋叶赫那拉氏、富察氏等人的遗骨灵榇从赫图阿拉迎来,移到东京城东北四里许的杨鲁山安葬。这些迹象表明,努尔哈赤似乎要将辽阳东京作为永久性的都城了。
然而,就在布木布泰嫁到后金的下一个月,即天命十年(公元1625年)三月,努尔哈赤不顾诸贝勒大臣的反对,又决意丢弃费了许多心力刚刚筑成的东京城,丢弃崭新的八角大殿和宫室宫院,要迁都沈阳。并且,三月初三日清晨告祭祖灵后,辰时便启行,夜宿虎皮驿,仅用一天一夜的时间,就急匆匆地率领着兄弟子侄妻子老小和数十万官兵人等,在三月初四日赶到沈阳。
辽阳是辽东重镇,历史悠久,物产丰富,水陆交通便利,商业发达,城市面积两倍于当时的沈阳,人口也是当时沈阳的一倍,何况费巨资兴大役,营建了东京城。弃大就小,弃便利就不便,努尔哈赤的子弟妻女们想不通,新加入这个家族的布木布泰就更糊涂了。
只有极少数子弟猜透了汗王的心思,其中就有她的丈夫皇太极。布木布泰在姑父姑母私下谈论这件事时,听懂了。
关键是辽阳无险可守。
为什么要守?
汗王在迁都辽阳、进入辽沈地区之后,就拿“诛戮汉人、抚养满洲”作为基本国策,对汉族军民不堪忍受奴役欺压而爆发的起义和反抗,一概采取野蛮屠杀血腥镇压的民族高压手段。
如天命六年(公元1621年)二月,努尔哈赤刚进入辽阳,便纵兵大杀在辽商贾五万人,甚至按籍查对,凡状貌可疑的一律戮尽。同年七月,为改建辽阳新城,又将汉民强行驱赶到城北。次年和第三年,又不断把汉民逐出家园。在这过程中,更杀了许多不愿迁出的穷苦百姓。这就是当时辽东人民所说的“头年杀富户,二年杀穷鬼”。
天命八年(公元1623年),夏州一万八千汉民密谋逃往明军驻地,努尔哈赤闻讯,立即派大贝勒代善统兵三万,杀尽该地男丁,使辽南地区出现了“赭地数百里,辽人不复耕”的凄惨景象。
努尔哈赤的屠杀与暴政,必然激起辽东汉人的更加强烈的反抗,从而屡屡发生汉人在食品、水井中投毒,或袭杀后金官兵以及大批逃亡等事件。原来已经归降后金的很多汉官,也因此时的错误政策而受到打击和排斥,迫使其中的许多人怀疑后金能否在辽东站住脚,因而多与明朝边官私通声气,寻找退路,伺机叛逃。这一时期,大大小小的叛逃,几乎无日不有。到天命十年,反叛愈演愈烈,已经动摇后金的统治了。
西南有明朝这个强敌,北有始终与后金为敌的强大的察哈尔蒙古,东面朝鲜是明朝的属国,东南海上又有明朝大将毛文龙据守的皮岛,后金处在腹背受敌的包围之中。
四境逼处、内外交患,这才是努尔哈赤再次迁都的真正原因。之所以选择沈阳,是因为在这里建都,既不放弃已经到手的辽沈地区,可以继续与明朝对垒,又因北接铁岭、开原、抚顺等建州女真故地、满族共同体的核心,能与后金国巩固的大后方连成一片。在这里,努尔哈赤进可攻,退可守,基础雄厚。
至于这次迁都,为什么如此匆忙、如此仓促,或许是努尔哈赤一贯的雷厉风行的战斗作风,也可能当时他感到某种突发的危机,将使局势变得十分严峻,对他形成强大的压力。不过,迁都的打算,倒不是他一时的心血来潮,他必定早有盘算,因为当他的大金国朝廷还在辽阳东京城办公、城内还在陆续添置新建筑的天命九年,他已经命海州工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