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罪-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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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时辰的约定不可不防,这人动起手来人命如蝼蚁,她狠狠的瞪了他几眼,飘身出去,直掠茂宛城。
任怀苏,或许还在如婆婆的院子里。
忘夕峰上,沈旃檀转过头来,望着窗外的冰雪,脸色亦如冰雪。
他真是可笑。
他怎会被“他”所误,不知不觉的以为……不知不觉的就以为……有人和自己如骨肉相生……以为不管怎样……不管怎样她……她总是会向着自己。
以为……纵然人世也灭了,只要他愿视她为伴,便不会孤独。
她对他手下留情,她陪他赏雪饮酒,她留在忘夕峰上不走……她没有因为“韶华”的事恨他……所以他以为……他以为有些事便该如此……天荒地老,等他将人世都害尽,她也该在那里,等着他归来。
这一年多来,过得不可谓不恨不怨,可也……比过去欢愉。
却原来……不过如此。
与子成说,斯欢非欢。
与子同杯,斯暖非暖。
他目望冰雪,心中一片冰凉,半晌想起的竟是一句佛偈。
“若无世间爱念者,则无忧苦劳尘患。
一切忧苦消灭尽,犹如莲花不著水。”
陆孤光前往如婆婆的小院去寻任怀苏,任怀苏竟还是坐在那里,她不知这几日他有没有离开过那个地方,但在她眼中看来,那姿态并未有多大变化。
见她越墙而来,任怀苏淡然举目,那温和的面孔目中蓦然闪出戾气,竟是异样的令人胆寒,“沈旃檀呢?”
陆孤光缩了缩脖子,在任怀苏这样的目光下她情不自禁的有些退缩,“沈旃檀……”
“我不是说过——请你代约,约他十日内受死,你忘却了?”他森然问,一身白衣和雪几欲相融,衣袖无风自动,雪花杨落漫天。
陆孤光皱起眉头,“他说——”她在任怀苏的目光下挺起背脊,这人和“他”一点也不像,她突然想起沈旃檀那灿若明霞的脸色,那玉石俱焚的狠毒阴谋,在他说来就如精研多年豁然开朗的境界一般,若他说的不是杀人屠城的事,倒真是像当年“他”谈及佛法时的一意虔诚。
“他说什么?”任怀苏身周雪花激旋飞舞,震开了一个三尺方圆的空地,“说他不来吗?”
“他说他在茂宛城布下了裂地封神阵,六个时辰之内,如果你不能劝服当今皇上退位让他,他就要让皇宫内外玉石俱焚,连左近的百姓和蓼云寺都不放过。”陆孤光说,“即便你杀了他,阵势也会在六个时辰后运转,只有沈旃檀活着,才能解除阵势。”
“裂地封神阵?”任怀苏低沉地道,“从未听闻。”
“据说是他自创的阵法。”陆孤光看着任怀苏,“你是要现在杀了他,或是依他之言,等他解除了阵势,再杀了他?”
任怀苏神色不变,仿若波澜不惊,“我先毁了他的阵,再杀了他。”
陆孤光沉默半晌,目光自如婆婆的院子缓缓掠过,“要毁他的阵……你知道他的阵在哪里吗?”
任怀苏低沉一笑,“只需知道他入城以后去了何处,便知道他的阵在何处。”
陆孤光再度沉默,任怀苏举手一挥,几点鬼气四散而去,半晌之后,阴森鬼气自四面八方归来,任怀苏缓缓立起,其势如山,淡然道,“他去了碧扉寺左近。”
碧扉寺?她微微一震,“他去碧扉寺……”
“他记得一切过往,碧扉寺亦当是他旧游之地了。”任怀苏头也不回,“以他脾性,去碧扉寺布阵有何不可?”
不错,沈旃檀草菅人命,神魔共杀,的确……从没什么顾忌。
她想着他仿若万种柔情的眼神,想着他冷然严若冰霜的眼神,那人的心思谁也捉摸不到,要屠城杀人,要灭碧扉寺,他可以一点风声不露,这样的人早该死了一万次了,但任怀苏要毁他布的阵,要让他彻底大败,她想到沈旃檀毫无胜算,又想到他雪崖大醉的模样,心口一痛,说不上什么滋味。
她该去砍一刀,刺一剑……沈旃檀的命该是任怀苏的,但她总觉得自己……若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任怀苏手里,必定难以释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没有彻底斩断一般。
她定要去做点什么。
任怀苏往碧扉寺走去。
陆孤光跟在他身后。
近来的风雪已停,厚厚的积雪显露着脚印,很容易任怀苏和陆孤光就看见了环绕碧扉寺的脚印——那脚印蜿蜒而去,在城里绕了一圈,又在皇城外绕了一圈,有些地方还重复来往了好几次。
但是脚印虽然清晰可辨,阵法却是无形无迹。沈旃檀精通奇门异术,妖法凶阵层出不穷,陆孤光虽然见他鬼鬼祟祟画过几次阵法,但都是未成品,此时地上并无线条,也无任何布阵常用的羽毛、香灰、朱砂等物的痕迹,此阵要如何破却是难题。
任怀苏在沈旃檀留下脚印的地方也来回走了几次,他对阵法略有了解,却也看不出丝毫痕迹。若是画符为阵,毁去符咒就能破阵,即使是奇门遁甲,五行八卦,踏入阵中的人只要找到阵眼生门,也能破阵,但沈旃檀此阵无形无迹,甚至时辰未到无法触动,要破阵便成了难题。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时间渐渐过去,骤然大地颤抖,远处隐约有物庞然呼啸,声音却是耳熟。任怀苏骤然停步,陆孤光变了颜色,失声道,“龙吟!”
不错,此时远处传来的呼啸,正是和当日金龙相似的龙吟之声。
“难道他竟能引出第二头龙?”陆孤光脸色惨白,“难道裂地封神阵尚能操控龙族?”
百里荒原地下连接龙穴,地点沈旃檀清清楚楚,当日任怀苏能引出一条金龙,沈旃檀为何不能?那地道只是被乱石堆住,对沈旃檀而言一点不难。这点道理陆孤光心知肚明,任怀苏耳闻龙吟之声,脸色也微微一变,仰起头来,闭目无声。
“任怀苏……”陆孤光望向如婆婆小院的方向,“茂宛城……受不得第二次灭顶之灾,你可愿她……到最后,连区区坟冢都留不住……”
“沈旃檀残忍好杀,是非不分,岂可为帝。”
她默然不语,过了好一会儿,她淡淡的道,“我却觉得……称王称帝,位列至尊,不过他一个心愿……一个心愿而已。”
“哈……”任怀苏低低的笑,“女人,你为什么帮他说话?”
陆孤光生硬的抿着嘴,并不回答。
一个时辰之后,皇城之上电闪雷鸣,乌云压顶,百官惊骇,皇帝亲身向苍天祈福,求取安康。任怀苏正与一道直击祭祀之坛的闪电一同出现,云遗震惊,在百官之前、上千禁卫眼下,任怀苏劫走云遗。再过半个时辰,被劫走的云遗脸色惨白的出现,下了一道诏书,自封太上皇,将皇位传于外戚沈旃檀。
沈旃檀此人亦是皇族血脉,只是名不见经传,文武百官十有**不知乃是何人。诏令一下,百官震惊,但片刻之后,皇城上乌云散去,雷雨尽收,竟出现一派清风朗日的怡人景象。见状无人不知其中大有文章,必定牵涉了奇门异术,见识过金龙之威后人人噤若寒蝉,再不敢妄言半句。
沈旃檀就在这等奇异的气氛之中,在百官古怪的眼神之中,身着龙袍,登上了问天坛。
本朝凡是皇帝登基,都会在问天坛开登基大典,但今日事发突然,全无准备,满朝文武只能给这离奇出现,和妖物邪法脱不了干系的“新皇”披了件新龙袍,便匆匆请上问天坛。
沈旃檀身着金色龙袍,足踏七彩龙靴,头戴金冠,一步一步,缓缓走上问天之路。
四周匆匆准备的宫女太监,文武百官,各用惊恐不安的音调参差不齐的念着祝颂之辞,雅乐飞扬,丝竹齐响,猛然一听,仿佛也很恢弘热闹。
沈旃檀走到问天坛前,缓缓登上九级螭陛,按照礼仪,他当拜天祭祖,但这人却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仰起头来,目不转睛凝视着天色。
天色已大亮,距离他撂下狠话要玉石俱焚,已过去了一日一夜。
四下瑟瑟发抖的文武百官,宫女乐师,太监侍卫无不心惊胆战,这不知是人是鬼的妖物要当皇帝,真不知会如何……但看他这等不敬天地不知礼数的行径,便知这妖怪连假冒一下“人”的意思也没有,下一步不会就是要吃人吧?
任怀苏和陆孤光远处凝视,此时六个时辰已过,阵法并未发动,沈旃檀身登大宝,那阵法应是已经解开了。任怀苏手握长枪,面前虽是禁军千万,百官陈列,在他看来也如土木朽石一般,脸色淡淡的,看着身着龙袍的沈旃檀,就如看着个死人一般。
陆孤光也在凝视沈旃檀。
他终于是做了皇帝。
在他谋划了这许多年后,君临天下,无人胆敢不称颂他、无人胆敢不重视他,当此一刻,青史当记下他的名字。
那就是他毕生所求。
只是又如何呢?
做了皇帝,君临天下,那又如何呢?
又能如何呢?
沈旃檀望着渐明渐亮的天色,定然不动,不言不语。
谁也不知这位新皇想要如何,那称颂之篇本就匆匆写就,此时已念了第二遍,他还站在那里,念诵的太监惊怕得念错多句,这位妖皇却似也没有听见。
旭日东升,阳光照耀大地。
任怀苏手中枪一紧,就在礼乐齐飞,百官臣服的盛大场面之中,他一枪飞过,如光似电,乍然直插沈旃檀心口!
“啪”的一声血光乍现,喷洒问天坛御路螭陛,长枪穿透沈旃檀身体,自胸前突出。
任怀苏一动,陆孤光就紧跟他飞身而起,眼见任怀苏不曾动用任何鬼气妖力,只是如此简单一击而杀,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沈旃檀居然没有防备,也没有反抗!
血染半身,妖艳鲜艳的红血自任怀苏枪杆滑落,沈旃檀受那长枪支撑之力,并不摔倒,仍然笔直站着,一身龙袍金光灿然,与日光交辉闪烁。
“沈……沈旃檀!”陆孤光失声叫道,双手捧住了他的身体。
任怀苏手腕挫动,瞬间拔出长枪,沈旃檀往后跌落,落入陆孤光怀里。
此时伏在地上的百官才纷纷惊呼,有人当众刺杀“皇上”,但这皇上分明乃是妖物,到底要不要招呼侍卫将刺客拿下?这刺客如此高强,只怕侍卫也不顶什么用,当下乱成一团。
“沈旃檀!”她抱着那染血的躯体,心口不知为何竟是疼痛难忍,他就这样死了吗?她尚未砍他一刀一剑,他欠她那么多,一样也没有还……
沈旃檀睁着眼睛,他一直睁着眼睛,任怀苏一枪杀他,他也并不惊讶,甚至唇边还带着一丝浅笑。
“君临天下……又能如何?”他极轻极轻的道,像是自语,“不过一梦一障。”
她怔了一下,却见怀中人抬起眼睫,用一种熟悉的认真之色道,“孤光,我要死了。”
“啊……”她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有些话一定要告诉你。”他抬起手来,想去握她的手,只是一张五指,便看见满手鲜血,他便放了下去,语气放得柔软了,“‘他’……‘他’虽是个行尸走肉,但‘他’……他是真心实意把你当妻子的,‘他’不识爱欲,只当他如何对他自己,就如何对待你。他伤你杀你骗你,是因为他当你是……当你是……最亲的人。”他缓了口气,微笑起来,“亲得就像他的血肉一样……”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脸色苍白。
“他爱你的。”沈旃檀道,“因为他爱你,所以我……不得不也……”他惨白的脸色居然浮起红晕,“不得不爱。”他用他染满鲜血的手去握陆孤光的手,染得她也一手鲜红,只听他柔声道,“我爱你入骨,这世上只得你一人我愿同她赏雪饮酒,只得一人让我识遍百味,思念怨恨、嫉妒痛苦……而你……你可曾有……爱过我一丝一毫?”他柔声道,“不是爱任怀苏,是爱沈旃檀,有没有……一点点……我只要一点点……”
那诱哄的语气,因为重伤而虚弱,仿佛便是在卑微讨好了。陆孤光的脸色越发苍白,这人的所作所为一一自脑海掠过,谋害任怀苏、建立长生塔、创设裂地封神阵、登基为皇——这等人简直万死难辞其罪,如此示弱示好,定是另有所图,是他新的脱身之法吧?想到此处,她脸色乍变,面罩寒霜,“你滥杀无辜,罪恶滔天,单凭你一生作为,还想受人所爱?苍天让你一生孤寂,那是苍天有眼!”
沈旃檀脸上的神采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他怔怔的看着陆孤光,仿佛很迷惑。陆孤光狠起心来,将他掷在地上,一剑拔出,便对他当胸刺下。
“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