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明-第5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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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这份安民告示贴出来之前,燕王诏令所有溃散唐军返回大营的告示已经贴了出来。燕王承诺既往不咎,但限时五日,若是五日之内有唐军士兵不肯归营的,按叛国之罪论处,藏匿逃兵的百姓也一并锁拿下狱。
两份告示先后出来,自然会让人有所联想。胆子大一些的抱着死就死吧的心态回归大营,但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负责整理清点人数的燕云军将领并不凶恶,甚至看起来和颜悦色的让人心里格外舒服。而最先去衙门报备户口的则是那些城中富户,因为他们远比普通百姓更怕死,也更舍不得死。
不管贫富,到各衙门报备户口的人都领到了二斤精米。便是那些富得流油的人拿着那小小的米袋子也乐开了花,他们不是贪图这小便宜,而是确定燕王对城中百姓确实只有安抚之心,没有纠罪之意。
五天之后,本以为燕王要施恩于长安的人们才骤然发现,原来第一份告示并不是燕王吓唬人玩的,自第六日起,便有大批燕云军的执法队拿着唐军原来的花名册搜捕逃兵,一日之间便抓了三百余人。
这些人全都被剥夺了军籍,充为奴隶。有些反抗抓捕的唐军士兵被就地格杀,执法队下手绝不留情。
藏匿亲人的家庭也被全家缉捕下狱,等待他们的极有可能是流放之刑。要么送到边城去做苦力,要么送到各地屯田之地做奴隶。第七日,各衙门的人又在大街上贴上告示,最后限时三日,若是还有人藏匿不肯归营的,诛杀全族。
没人再敢抱着侥幸心理,城破当日藏匿起来的近两千唐军士兵回到了大营,除了第六日被锁捕的那三百余人之外,军中果然依照燕王的旨意没有再继续对他们追加什么处罚,甚至连饷银都没有扣发一个铜钱。
到了第十日,城中秩序彻底恢复。
长安城里的达官贵人,家宅府邸大多在皇城附近。这里繁华只是其中一个缘故,主要是为了便于上朝。这些日子文武百官可谓惶惶不安,每日里便是上朝都比平时早半个时辰到宫门外候着,唯恐触怒了燕王殿下引来灾祸。大家都知道燕王不同于其他当权者,对世家大户,那个杀人魔王举起手里的屠刀从来没有心慈手软过。
这个时候人们才骤然发现,原来燕王竟是如此特殊的一个。寒门子弟视其为神,也视其为自己人,对他尊敬到了极致。而燕王又不缺乏世家的支持,身边将领中也有一大批世家才俊辅佐。他左手托着世家,右手托着寒门,而他却没有被任何一方左右,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值得让人深思的事。
自燕云军进城第二日起,朝臣便开始陆续上朝。为了照顾那一班重臣的颜面,李闲亲自走访了几家,包括之前与他敌对不和的尚书左仆射萧瑀。
燕王亲自登门,这些朝廷重臣自然不会再装下去。以纳言裴寂为首,中书,门下,尚书三省的官员,六部九卿的朝臣们规规矩矩的上朝议事。
唯独一个例外就是,家在东城居住而不是住在皇城边上的谯国公刘弘基……燕王入主长安城之后,受了伤的刘弘基便回到了自己家里,自此闭门不出,长安城总理军务事,燕云军中地位尊崇的徐世绩登门拜访,在刘弘基府里停留了足足一个时辰之后离开,自此刘弘基的府邸大门就没有再打开过。
与他不同的是,郯国公张公谨在城破第二日便被燕王叫了去,据说好一顿臭骂,当日在燕王书房外面当值的侍卫都被吓得变了脸色。甚至有人已经握紧了刀柄,只等着燕王一声令下,便冲进去将张公谨拖出来乱刀砍死。
但这种事自然不会发生,燕王骂了人,骂的酣畅淋漓。挨了骂的人走出房子的时候却显得格外平静,甚至嘴角上还挂着一抹释然放松的笑意。快步走出燕王行宫的郯国公一路上步伐轻盈,看起来心情竟是好到了极致。
没多久,燕王殿下的旨意便下来,张公谨抗拒大军入城,冒犯燕王罪不可恕,剥去国公之职,罚俸禄三年……但,念其大唐开国之功劳,并且确有悔改之心,所以封为兵部尚书,赐开府。
原兵部尚书高士廉改礼部尚书,加光禄大夫。
城中旧臣大部分官职不动,有些实在不懂规矩不知轻重的朝臣燕王自然也不会留着,在菜市口斩了十几颗脑袋之后,朝中再也没有叫嚣的声音。原有的朝臣安抚的安抚,封赏的封赏,但燕王的老部下却一直没有封赏下来,这似乎不合情理,但所有人都知道,燕王对这些功臣的封赏绝对能让人眼红心惊。
燕云军的将领们不急,因为他们知道燕王绝不会亏待了他们。燕王曾经在攻城之前说过,进城之后必是要大赏功臣的。之所以燕王还没有做,是因为燕王不想草率轻易的将功劳颁发下去,不少人都知道,燕王正在让人准备一次规模极隆重的盛会。
不出人意料,在燕王进城的第十天,大唐开国皇帝李渊便封太子李建成的儿子,河东王李承德为皇太孙。又三日,皇帝以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修身为由,传位于李承德。年号沿用武德,这个细节才是人们最注重的。一个连自己年号都没有的皇帝,他的位子难道还能持久的了?
燕王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想要一个平稳的过度罢了。
果不其然,新皇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昭告天下,燕王李闲是大唐开国皇帝的嫡子,是为皇叔。燕王按年级来说,应该是大唐开国皇帝的次子,他上面只有一个太子李建成,如今太子早就没了,按照规矩来说绝轮不到皇孙来继位,这个昭告天下的圣旨一发出去,朝中官员和聪慧些的百姓们都明白,这不过是燕王为之后拿回帝位而做的一个铺垫罢了。
新皇登基的第二件事,便是加封燕王为太尉,总理全**马事,进燕王为平位王,与帝王所有礼仪随从相同。可带刀上朝,可罢黜百官。另设天策大将军府,以燕王为大唐开国之后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正一品大将军。军中所有事务,以燕王决策为准,不必请奏皇帝。
就连坐在皇位上的新皇自己都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但这个傀儡好歹也是皇帝,最起码能坐在他从不曾进过的御书房里感慨唏嘘。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不在自己手里握着,至于以后是死是活,全在燕王一念之间。
没有年号,也不选皇后……
李承德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我那皇叔……你到底打算让我坐几天……天策上将军府便设在原来的长安城兵备府衙门,只两日,长安城中最有名的书法大家亲笔写的匾额,做好之后便挂在了原兵备府衙门的大门上。必须要说的是,如今长安城中最有名的书法大家,当然是燕王自己。
天策上将军
李闲想到这个称呼便觉着有些可笑,这是本应该属于李世民的称谓。但历史上的这个称谓,绝没有现在这般尊荣强势。
就在天策上将军府还在修缮的时候,一辆款式普通,车厢上绘着一团火焰一刀一剑标志的马车停在城东谯国公府门口。马车旁边有几十个随从,青衫背刀,脸色尊敬肃然,跟在马车两侧亦步亦趋。
赶车的马夫到了门口之后便下车去敲门,敲打了一会儿才有一个人将侧门打开一条缝隙,没好气的说国公身子不适,不见客。那赶车的马夫连话都懒得说,直接将看门的下人从门缝里拽出来掷上了大树。终于有一天他飞上了枝头,却怎么样也飞不高……
这身材魁梧的马夫进了大门,轻易将一众护院哗啦倒了一片,然后打开正门,站在门口恭敬的等着马车里的人下来。从里面急急忙忙跑出来的刘府老管家不敢怠慢,站在门口一边迎接一边问那壮汉马夫:“请问,是哪位大人到访?”
那马夫轻蔑的看了老管家一眼,指着自己鼻子尖说道:“大人这里有一个,而且还是没几日就要封国公的大人……但我只是个马夫,那你说马车里是谁?”
那老管家吓得身子摇晃了一下,竟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一身黑色常服的燕王李闲从马车上下来,缓步走到门口看了那跪倒在地的老管家一眼问道:“刘弘基可在?”
“在的,在的。”
老管家吓得不敢抬头,语无伦次的回答道。
“他不敢去见孤,孤便只好亲自来见他。”
李闲缓步走进院门,嘴角上挂着笑,似乎心情不错。
院中花红柳绿,正是四季最美之时。()
第六百七十四章 要的是安朝廷旧臣之心()
七月间是长安城中景色最秀美的时候,这座大城因为建造的四四方方,坊市有棱有角,再加上宫城皇城的巍峨耸立,所以看起来肃杀之气浓重的让人有些压抑。但再肃杀的地方也有秀美的一面,比如说谯国公刘弘基府里这个并不大的园子。
很难想象,堂堂一位开国公的府邸竟然这样普通甚至可以说狭小,相对于城中富户的宅子来说都要显得有些逼仄,大唐开国功臣中,刘弘基的府是规模最小的,倒不是皇帝对他不重视,只是赐给他在皇城附近的宅子他一直没有接收,而是用自己的钱在东城买了这个院子,前后两进,后面带一个面积不大的花园。
花园虽然不大,但绿意盎然。有一个方圆三十米上下的小池塘,里面还种了些荷花,正是盛开的时候,规模虽然不大但胜在颇有灵气。在池子边上毫不例外的有一座凉亭,凉亭里没有依着柱子做愁思状的美人儿,只有一个脸上爆了皮额头上还裹着纱布看起来有些落魄的大男人,在做愁思状。
美人倚窗凝眉深思,无疑是一道诱人的风景。刘弘基此时身处风景中,却是最破坏风景的存在。
李闲一路缓步走来,看了荷花,还折了一根垂柳枝做鞭子随意挥洒了几下。这种颇幼稚的动作,他从小都不曾做过。毕竟他来的那一年,心智上已经是个成年人。孩童偷青梅骑竹马玩过家家这种事透着可爱,但如果是李闲来做的话,他会把自己都恶心到。
当刘弘基看到李闲到来的时候,立刻起身迎了过来。他不是老僧所以不会入定,他只是坐在这里无所事事。眼睛一直盯着那莲池,眼睛里却没有那莲花。倒是视线随着一尾鲤鱼在池中游荡,当鲤鱼消失在小池子深处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一身黑色常服缓步而来的燕王殿下。
他不敢耽搁,因为他不是那种假惺惺做清高的人。
“刘弘基,见过燕王。”
他迎过去,然后恭敬的俯身施礼。
李闲也没有做什么快走几步连忙将他扶起来,然后柔声细语问及伤势如何的做作事。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擦着刘弘基的肩膀走过去进了凉亭。没问伤势,没寒暄,甚至连句客气话都没有说。
刘弘基直起身子,看着燕王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
当他看到雄阔海的时候,便又抱拳说道:“重甲陌刀营的雄将军,久仰。”
雄阔海笑了笑还了一个平礼道:“见过谯国公,重甲营的将军只是我的副业……今儿我是主公专职的马夫,既然是马夫自然要有马夫的觉悟,不能做逾越了身份的事……所以你应该跟上主公的脚步,而不是站在这里和我说闲话。我去你湖边坐会,你莫要让主公久等了。”
刘弘基心说我如今哪里有资格让燕王殿下久等,再次苦笑摇头转身跟上李闲的步伐。
李闲在凉亭里坐下来,看着盛开的荷花竟是让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刘弘基看着李闲,这才发现原来燕王竟是如此神奇的一个人。他在军中,千军万马前那般自然,便是融入军阵的一位统帅,看起来就放佛他天生就该在军中一般。而此时坐于莲池凉亭中,他便融入了景色里,看起来放佛他天生就该在画中一样。
“孤知道你为什么不去上朝,所以你当然也知道孤为何而来。”
李闲没有说一句废话,而是直接进入了话题。
他指了指莲池中那一朵开得最大最盛的荷花问:“你在这里赏花,还是在孤芳自赏?”
刘弘基一怔,听出了燕王语气中的不满。
“只是深觉有罪,不敢见燕王,也不敢见陛下。”
“不敢见孤,你终究还是要见的。不敢见陛下,但不知你说的是哪个陛下?如今长安城中的陛下,已经不是原来的陛下。”
李闲看了刘弘基一眼,然后语气有些发寒的说道:“给孤一个你不上朝的理由,别说有伤,孤不是没有受过伤,身上的疤痕比起你来说只怕还要多一些。便是血流如注的时候也不曾耽误过正事,你也是军武出身,孤能做到的你自然也能做到。”
“我……”
刘弘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觉着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