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吏+番外 作者:兮酒酒(晋江2014-06-25完结)-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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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上的表情好像是后怕又像是要发火,回头再看那个金兵已被砍掉一只手臂,正是握剑的那只。我倒抽一口冷气,完颜歧见我脸色苍白,便急忙捂住我的眼睛把我拽进屋,我的手臂被他扯得生疼,想推开他,他却抓得更死,突然间又松开我,隐有薄怒:“你是想死吗?”
我瞪着他,看着他难得严肃的脸,有些底气不足:“就算要救我,你也不用……如此残忍……”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狭长的凤眼透出无比犀利的目光,他走过来捏住我的下巴,我握住他的手腕,却动不了他。“如果我不这样做,你刚刚就死了!”一时我不知如何开脱,别开脸却听到他突然笑了,“怎么?决定跑回来当我的男宠,哦不,原来是王妃啊?”我一听不禁奇怪,下意识的抓自己的帽子,却发现帽子早已不在头上了,定是刚才拥挤时被扯掉了,没腰的长发此时自由散落下来,包裹着我。
我蓦地想起母亲,当年她也是这样散着头发跪在耶律延禧的马前,由此开始了我年少时的辽宫生活。
我的脸竟然不争气的红到脖子,他看着我,眼神越来越深,感觉到他手里的力道小了下去,我随手一拍就轻松把他的手从我脸上甩开了。
他收回手,敛了敛神,又戏弄我道:“难怪子桑嬴素来不近女色,原来藏了个——”
“还我玉髓箫!”我厉声打断他,他不但没有不悦,而是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说:“玉髓箫?名字是好,可惜碎了。”
“碎了?你竟然!”我气急之下,抽出他腰间的佩剑直直刺向他,剑锋抵在他的喉咙,他也不反抗。母亲的遗物,竟如此就被毁了,我心里气氛,手腕刚要用力,门口传来一声急喝:“墨儿住手!”
我一惊,转头看见先生与完颜羲并肩走来。一个清雅,一个俊朗,让人有片刻的恍惚。
“先生……”完颜歧抢掉我手里的剑,收回自己剑鞘中,眯起眼,冷冷的做起了旁观者。
“先生,你怎么下山了?你伤还没好……”先生没有回答,只从袖口里拿出一样东西,“玉髓箫!”我欣喜的接过,愤愤的看了一眼完颜歧,小心翼翼的拿着,生怕它受一点损坏。
先生宠溺的揉了揉我的头发,再看到我穿着他的衣服,忍住了笑。
这时完颜羲对完颜歧说:“四哥,你何必诛杀这些无辜的百姓呢?就算是俘虏,我们也可以招降。”
完颜歧冷冷扫了一眼外面,已经没有人在闹事,大概是完颜羲驱散的吧。
“我也想少积点罪孽,可是他们降了吗?”完颜歧不耐烦的说完就作势要走,却看见楼梯上下来一位红衣女子,于是又不怀好意的取笑道:“七弟,这不是子桑先生的红颜知己吗?如今怎么反倒跟你形影不离了?”
我们顺势望去,只见一位一身潮红的曼妙女子正从楼梯上款款而下,她先对完颜羲露出浅浅一笑,看到先生和我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隐藏极深的奇怪神色,但很快又换上笑意,大方的对完颜羲和完颜歧行了礼。
我看向先生,他只是对她微微点头。红衣女子走到完颜羲身旁,给他看了一个信件,两人便均告辞离去。
望着完颜羲离去的背影,背后那尾顺长的青丝让我想起那个戴面具的人来。
“墨儿,”我看向先生,却发现他并不在看我,“先——”
“我们回去吧。”先生清清冷冷的打断我,然后拉起我的手,竟有些急促。
“子桑先生,”沉默许久的完颜歧叫住先生,“有些话,我七弟说得太过委婉了,所以我想,先生可能没有弄清他真正的意思。”他的语气倨傲而顽劣。
先生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他淡淡的回答:“两位王爷的意思,在下都很明白,可子桑只遵循自己的意思,不知这样说,四殿下可明白?”
完颜歧闻言轻哼一声,又摆弄起腰间的流苏,似乎那才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很多时候,我们也只能听从陛下的意思,而陛下的意思里,并没有‘随先生意思’这句话。”
我虽然听得有些懵,也只能在心里思量他们到底是在计较些什么。也许是完颜羲信上所写的,让先生做他们军师,帮助他们攻打宋朝。
思及此,我注视着先生的表情,他神色坚决,我却一时对错难知。
“子桑会慎重考虑的。”先生说完拉起我便要离开,尽管我没有回头,我却能感觉到完颜歧的目光,这让我如芒在背。
“先生会考虑吗?”上山的路上我怯怯的问先生。
先生微笑着看我:“这只是推脱的说辞,墨儿大可放心。”听了先生的话,我却没有丝毫轻松,“先生,其实我对宋朝,已没有留恋之情,也已不知道,这世间,还有哪里真正让我安心。”
五岁那年,母亲带我逃离战火连连的宋,来到一无所知的大辽。
我的父亲,是宋朝的睿熹王爷,徽宗皇帝受宦人蛊惑,诬陷父亲私通辽国,最终因叛国罪而入狱。母亲知父亲一心为主,看重名节,于是为洗父亲之冤屈,带着我从密道逃脱了宋兵的追捕,一路艰辛,终至辽国大都。
天祚帝耶律延禧允诺母亲会亲写封信呈给宋朝皇帝,并盖上大辽玉玺为证,并代表大辽对父亲一案表示不满。但条件是母亲需进后宫,余生不得再回宋朝。然而使者带回的,竟是父亲血淋淋的头颅。自此两年,母亲终日郁郁寡欢。直到有一日,耶律延禧喝得大醉后跑来找母亲,我却早早地被其他宫的宫女带走。
第二日,笙玥殿肃白一片,母亲已经自缢而死,那样匆忙的离去没来得及留给我只言片语,唯独一只玉髓箫,那是父亲赠于母亲的定情之物,自此我视之如命。
我如今能够在梨山安心度日,多亏了聊过一位将军,胤宽。
胤宽爱慕母亲,因此答应母亲生前嘱托,送我离开辽宫。
离宫那一晚,我放火烧了母亲居住的宫殿,宫人们慌乱救火之间,胤宽把穿着我衣物的假人投入井中,我穿着宫女衣服穿梭在众人之间,堂而皇之的离去,耳边只听得一砖一瓦在火中煎熬的声音和宫人们的呼喊。
胤宽带我去梨山找到了我的外祖父,这是母亲生前的安排。然后他便离开了,他说:“我是辽人,还有没完成的事。”
我和外公在梨山住了七年,在一个晨曦微露的早晨,外公只留下一封信,便又云游四海去了。信中说,会有一个叫子桑嬴的先生来照顾我。我听过那个名字,那是外公唯一的学生。
“墨儿,”先生还是看着我,我的眼眶里已盈了泪。他微微欠身,把我拉进他的怀里,柔声说:“这里,你安心吗?”
我终于再也克制不住,在他怀里一直点头,放肆的哭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梨山镇撤军的前一天,我换好了男装,准备和先生离开这里。
这时那只好看的大鸟又飞进我们的屋子,先生告诉我这鸟的名字叫做青鸾,是我外公取的。
先生走过去捧起它,解下绑在腿上的信笺,等我回过神时先生已经大步跨出门去,连句话也没有留下。
然而先生走后不到半个时辰,那只青鸾又送来一封信,解下信发现信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信上只短短一句话:子桑先生已答应随我军一起撤回金国,如想临行前见他一面,速来麓尾客栈。
字迹和上次不同,想来不是完颜羲所写。心里虽有怀疑,却已顾不得许多,手里捏着信一路跑下山。
一路上都是移动的军队,客栈里也已没有多少金兵,我一路跑上二楼客房竟也毫无阻拦,我敲了好一会完颜羲的房门,可房门始终紧闭着。不得已只能去找完颜歧,没想到他的房门却大开着,走进去却没有人,这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你果然很喜欢你家先生啊。”
正是完颜歧,他倚在门口,眼神奇怪的看着着急的我,似乎隐有笑意,“不过我倒要看看子桑嬴有多在乎你?”话音刚落门两旁突然走出两个士兵一把拉上门将我锁在了里面,我冲上去愤怒的踹门,只听完颜歧对我说:“做我的夫人,难道不好吗?”
“你堂堂一个王爷,怎么这么爱开玩笑!我嫁谁都不嫁你这样的!”
我气愤的喊完门外突然没有了笑声,静息片刻后他终于啧啧了两声:“我这样?我是哪样?”
我正想说“强盗样的”嘴巴和鼻子突然从身后被人捂住,渐渐的意识模糊起来,最后只看到完颜歧冲进来,两眼冒火的骂了一声:“混蛋!”
醒来时头昏沉的像是被人塞满了棉花一样,气都喘不过来,警觉的环视了一下,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废弃的屋子里,屋子不大,只放着一张小方桌和两条长凳。我想起晕倒前的事,是有人从窗户跳进来挟走了我,而与完颜歧似乎并无关系,但是除了他,我又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绑架我。我正想移到窗户旁边看看所处的位置,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只好乖乖不动。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辽服的蒙面女子,轮廓依稀有些眼熟,我细细回忆在辽宫里见到过的女孩子,可惜时隔九年,早已记不真切。
女子在长凳上缓缓入座,继而挑眉看我,对视良久后她才终于悠悠开口,满脸的不屑:“你是完颜歧的什么人?”说完又上上下下打量我:“书僮?太监?还是——宠物?”说完自顾自轻笑起来,她走近我仔细的看了看,片刻后她竟然目露惊恐:“你!你不是死了吗?”虽然戴着面纱,也看得出她原本姣好的面容因不可置信的神情而略显扭曲。
现在真正惊讶的人反倒是我了,她居然认出了我,可见以前在宫内,我们定是见过的。不容我多想,她伸手一把扯掉我的帽子,我的头发散下来,她尖利的说道:“你和你母亲都是一样的狐媚,一个勾引我父王,而你居然勾引到金国王爷了。”
纵使我手脚再无力,可她对母亲的侮辱还是让我用力的扬起手“啪”的一声甩在她的脸上,她的面纱掉了下来,我近距离的清清楚楚看到了她的样子,容貌是颇有姿色的,只是下巴右侧有一道并不十分显眼的淡红色伤疤,但看得出来是涂了厚厚的脂粉故意遮掩的。
“是你!”那一瞬间,她愤怒的表情让我想起了她,耶律延禧的女儿,耶律琴。那道伤口还是她的父亲耶律延禧用鞭子划伤的。
耶律琴嘴角扯起笑,手刚扬起来,就被门口一声厉喝制止了,耶律琴回头看见来人,竟也真的放下了手,讽笑道:“怎么?本公主连个处置人犯的权利也没有了吗?”
门口侧对我站着一名肤色黝黑的高大男人,男人开口说话,语气里半分尊敬半分警告:“公主请明白,我们抓她来是有我们的目的,其他的不必多做。”这个声音真是熟悉。
耶律琴似乎也有点畏惧他,但被我打的那一耳光如若不打回来,她似乎也不甘心,犹豫着看着我和那个男人权衡了许久。
“公主还没想好吗?是为了一时之快而失去依靠,还是学着隐忍懂事一点?”
耶律琴愤愤的一跺脚,“你等着好了”,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男人向耶律琴离去的方向微微欠身,表示恭送之礼。
“胤宽将军。”我轻声叫道,男子的背影微微一颤,他缓缓转过身,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又惊又喜,这种神色与方才的严肃天地之别。
他低低念了一句:“笙妃娘娘……”而后大步向我跨来,一把握住我的肩,“小主?真的是你?”
我一时也是惊喜交加,“胤宽将军怎么会在这里,和耶律琴在一起?”
胤宽叹出一口气,说道:“天祚帝自从笙妃娘娘死后,便夜夜笙歌,荒废朝政,无心国事,其实他对笙妃娘娘,也是世间少有的痴情。”说到这,他自嘲般的笑了笑,兴许是想到了自己,但很快又继续说:“那时起金国就不断进犯我国边境,朝堂里也是一片乌烟瘴气,大家都对病入膏肓的大辽不再抱任何希望,后来金军攻入辽国大都,天祚帝驾崩前,不再责怪我将你带出皇宫一事,宣我觐见,并将皇后的独女琴姬公主托付于我,让我一定活着救她出宫,出宫之后,抛弃公主身份,隐姓埋名,我便可不再管她,看她今生造化。”
他看着我,眼里满是爱怜:“小主不应该在梨山上吗?怎么在完颜歧的房里被我们误抓了过来?”
“误抓?”我惊问道,“如今你们在这里,是因为完颜歧吗?”
“我们只剩两千兵马,穷途末路,虽是败北之军,但将士们也不会落草为寇的。我们已经隐忍,完颜歧居然还对大辽俘虏如此残暴,所以唯有出此下策,就算救不了他们,也要杀了完颜歧祭他们的亡灵。”胤宽的话语里充满了对金国的恨意。
金之战,我虽站在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