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梦缘人-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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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苏是来搭救西门庆的,但这一刻,她却只觉得自己做了件坏事,救了个极恶之人。
因为自己需要,就可以随便伤害那些无辜的人吗?
就因为没钱没权,所以必须被有权有势有钱的人夺走一切吗?
苏苏不明白,这一切同她自幼从老师家长那里学的相比实在是大相径庭,书中的世界和现实,在很多时候是两个彻底不同的世界。
能只手通天替西门庆改命的人是蔡京!
如若没有蔡京一类的人存在,西门庆又能泛起什么风浪?
想到这一点,苏苏开始自解。她来这里不过是为了救他。至于其他的,他陷害谁,与她有何关系?何必多想?思来想去,也不过是徒增烦恼。
她决定回家去了。
就在这时,她听见一个童声在唤爹爹,一扭头,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怀中抱着一个看来至多一岁的幼女,手中还牵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小男孩,一路跟着囚车走去。听旁人说,这就是贾庆的家人了。
苏苏本打算离得远远的,却又忍不住跟了上去。
一不留神就走到了刑场。
想回身,却已经晚了。
她看见一身破烂衣裳、浑身伤口的贾庆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刽子手唤贾庆家人给他最后一餐饭。贾庆的老祖母从怀中掏出一个裹了好几层的油纸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块干硬的窝头,那就是他们家中能拿出的最好食物。干枯如树皮的手指轻轻扳下一块窝头,老妇人将轻轻放在贾庆的口中。“伢儿听话,好好吃了,黄泉路上不会做个饿死鬼。”
这时,那个才会说话的孩子忽然跑去抱住贾庆的腿,娇声呼唤着,“爹爹,你快来给俊儿讲故事啊。爹爹,你怎么不理俊儿了。是不是俊儿不听话?俊儿以后听话,爹爹,你同俊儿说说话好吗?爹爹?”
只见贾庆嘴巴蠕动了一下,将那块干硬的馒头和着鲜血吐了出来。他呜咽着,眼泪混着鲜血沾满整张脸庞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想来是舌头被拔去了。
依旧是屈打成招。
看见地上的血,那个叫做俊儿的小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哇一声哭了。老母亲抱着小女孩,摇摇晃晃走来,从地上拖起小男孩,牵着他的小手一步一步走向刑场外。
围观的人有的红了眼眶,但更多的依旧在笑。
这场面让苏苏一阵颤栗。
这又是西门庆干的好事!
陷害无辜,让老者无依,幼者无靠。
她忆起初来这里时遇见的那个葡萄架下清俊的人,那个人真是西门庆吗?她忽又想到昨日西门庆看郓哥娘的眼神,那眼神是那样的决绝,那样的不屑。
西门庆,这个男人只会对自己中意的女人温柔。
“爹爹?”孩子再一次挣脱老祖母的手,想要去抱住贾庆的腿,却又被刽子手一把拎着脖子提开了。
就要行刑了。
苏苏气喘得厉害。
她在犹豫,在彷徨。
再一次,那个被赶出的孩子再一次蹒跚着进了行刑圈,一面摇摇摆摆的走着,一面哭着唤着爹爹。
待他长大时,他或许会想起今日血淋淋的诀别。
或许永远也不会想起。
“爹爹,同俊儿回家。”小男孩哭求着。老妇人怀中的小女孩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住手!!”苏苏再也无法忍受了,她终于喊了出来。
她也觉得自己的做法实在是欠缺考虑。
可即使知晓,她也要做!
只凭一个人自然无法推动历史的车轮,但如果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推,一切永远都不能前进。
她不能背叛自己的心!
众人的目光被她吸引了过来。
大家都认得她是谁。
衙役也认识她。一个个面露惊愕。
苏苏沉住气,开始想自己老妈西门总凤。而后,睁大眼,怒道,“这个贾庆家中只有半亩薄田,如何有本事私通禁军?”
没人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一时大家都愣住了。
揽着两个孙儿,老妇人老泪横流,用求助的阳光看着她。贾庆眼中也终于有了一丝亮光,开始拼命挣扎,反抗,浑身的伤口被粗硬的麻绳摩挲着,迸裂开更多的伤口。
静寂须臾间又被一波接一波的喧哗打破。
衙役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苏苏没有再多说。她知晓事情的始末,却不想说出西门庆的名字。还未想好接下来该怎么说,她的身子就被一双铁钳似的大手提离了地面。身后一个恶狠狠的声音道,“县令大人,如何处置这个女人?”
不远处是已定官轿。轿门被一双保养得分外白嫩的手掀开,一张尖嘴猴腮的脸庞从里面探出头来,大红色的官府穿在他身上就像套在一只猴子的身上。“来人,将这个蠢女人抓起来!”
苏苏一惊,怒道,“你都未升堂,都没问清事情的始末,凭什么关我!”
“老子是县太爷!”简简单单一句话,轿帘又合上。
衙役们抬着轿子走向刑场,下了轿子,猴子一样的县太爷端坐在椅子里,下令道,“行刑!”
剩下的事苏苏不太记得清了。她能记住的只有满眼的鲜血,人变成支离破碎的肉块的过程,孩子不断唤爹爹的声音,老母亲的呜咽声。
围观者的哀叹声。
和另一些围观者的叫好声。
最后,就是县太爷要求差役将她押入大牢的声音。
“来人,将这个女人打入死牢!”
不需要升堂,更不需要询问。
异常简单的一句话,就决定了苏苏的未来,苏苏不知道世上还有多少人的命运就被如此决定。所谓义理,此刻已被官与钱的飓风吹得四处飘散。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西门庆本身就是坏人~(≧▽≦)/~啦啦啦
☆、十九
监狱的木门哐啷一声合上。
苏苏脑中一片空白。放眼四望,四周被阴郁的暗紧紧包围,淡淡然的光从顶上的小孔中泻下来,空气中弥漫着腐草和人粪便的味道,捂住嘴,苏苏很是想呕。隔壁的牢友蓬头垢面,双眼无神,身上散发出难以言说的恶臭。
从一开始,她就很清楚自己是在多管闲事,可若重来一次,她那想到啥做啥的性格也依旧无法让她对别人的含冤受屈视若无睹。
或许是由于她做着不利于武松的事,所以想其他人身上努力做一个好人。否则良心不安。
或许只是因为王六儿的事。
一想到那个女人一只手伸向小叔子的裤裆,一边却还用那种眼神望着西门庆,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而西门庆,竟然还冲那个臭女人笑!
在无边的恶臭中,在四周人不断倾诉着自己冤屈的夜晚里,苏苏浑浑噩噩。
次日在狱卒的砸门声中醒来,一碗掺杂着泥土的糙米饭放在了苏苏的眼前。一脸络腮胡子的狱卒腰间挂着酒壶,带着几个同伙打开苏苏那间牢房的大门。
见进来这么多人,苏苏吓了一大跳,抱紧身躯朝后缩了缩。
根本不需要任何前言,那几个狱卒已经开始脱裤子。
四周的狱友带着看热闹的劲头打量着他们。
苏苏吓得浑身发抖。
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同西门庆……
“不行啊。”捏着污秽的分身,为首的狱卒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抱怨道,“看见长相如此奇怪的女人,爷立刻就软了!”
身边几个狱卒也都这般抱怨道。而后提上裤子,关上门走了。
少了一场好戏看的狱友们抱怨着,继续睡觉。
苏苏:“……”
她不由得想到了一个笑话,一个歹徒拦着一位夜深回家的女人,歹徒举出尖刀还没开口,女人就紧紧抱住胸,大喊不要非礼我!歹徒看了看女人,道,你想得美。
苏苏从未想到自己也有成为故事中女人的一日。
大众都认定她是女丑一枝花。唯有武松觉得她好看,看来这武都头的审美已经偏离人类的正常思维了……
长叹一声,苏苏一头栽向自己的膝盖。
在这种特别古怪的气氛中摆脱了被XXOO命运的苏苏想着想着就笑了,然后又哭了。
这一刻,她忽然好想西门庆……
但他一定是讨厌她的吧?
因为她打算将禁军的真相说出口。
所以,她被抓了,西门庆却没有出现来救她。
她的事,本应该立刻传入西门庆耳中的……
而听其他狱友说,本应该在县衙中的武松似还在郓哥家中。
也就是说,不论出现任何事,都不会有人来救她!
苏苏有些绝望了。
牢中一呆就是三日,从最初的自怨自艾中挣扎出来的苏苏决定仿效迈克斯科菲尔德,开始逃狱大计。按照无数经典逃狱片故事中的情节,苏苏决定先想办法给自己弄一间离其他犯人较远的地方,而后找个勺子啊,发簪一类的东西,十年如一日地挖出一条通往自由的康庄大道。
还未等到她寻到挖地道的勺子,西门庆来了。
一身绛紫色的华贵衣裳,西门庆意气风发,看见身陷囹圄的苏苏,他轻叹了一声,唤狱卒打开门,伸手将蜷成一团取暖的苏苏抱在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旁边的狱卒皱起了眉,这得多臭啊!
“走吧,回家。”西门庆在苏苏耳边轻声道。
苏苏缩成一团,一动也不想动,脑中乱成一团麻。西门庆可知她被关押进来的真实理由?
应该知道的。
县令自然会告知于他。
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会知道她是不满他寻了一个无辜的人顶罪。
他会知道她甚至想要将禁军的真相告知整个世界。
她这个本是来救他的人——
想要害他。
西门庆一定会这样想的。
回到西门家,西门庆唤来丫鬟给苏苏沐浴。洗净这几日的污秽,再换上干净的衣裳。这几日没吃什么东西的苏苏看见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却无法下咽。
“你怎么会来?”她问。
西门庆正在假寐,闻言一抬眼,轻轻道,“阳谷县是在下的地盘,丑娘子可以为所欲为,就算干尽坏事,有在下在这里,你就不会有事。不过下次,记得先知会在下一声,免得在下苦找。”
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苏苏不说话。
“难道丑娘子不认为在下是重情义的好人?”
“我可不觉得大官人是这样重义气的人。”嘲讽某人惯了的苏苏顺口道。花子虚不也是西门庆的好友,可最后呢,被西门庆抢了老婆,打进监狱,命丧黄泉。
“在下一不同你抢生意,二不同你抢女人。为何害你?”西门庆的回答异常直白。
苏苏被抢白了一顿。本想再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她忽然想到自己入狱的缘由,总觉得说任何话都有些理亏。
西门庆神色淡然地看着她,道,“在下的确是恶人。”
夹起一筷子菜放在苏苏碗中,他又道,“可想要脱罪,只凭在下一人自然不行。皇上昏庸,自然惩治不了恶人。世道黑暗,或是被人吃,或是吃人。难不成,丑娘子希望在下成为一个被吃光血肉,连一副棺材也买不了的好人?”
苏苏无言以对。
她面前的这个漂亮的男人。
这个神通广大的西门庆。
这个对她温柔的西门庆。
这个轻易就能寻人替罪的西门庆。
这个就算知晓她为何入狱却也愿意花钱将她弄出的西门庆。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西门之狠,只为疯狂的聚敛财物,商场如战场,亲生父子在商场也不过是命中注定的对手。这是个没有温情,没有爱心的世界。
剩下的唯有疯狂和利润。
单从这件事来看,像西门这样肆意陷害他人的人,如若死了或许真是死有余辜。可也如他所言,只凭他西门一人又能做何事?
世上有千万西门,千万西门的头上有千万蔡京。
有人说,世上的事并不只是黑白二色,黑白之中存在一大片灰色地带。美术中也强调黑白灰的搭配,大部分人一生都不过是灰色地带中的群氓。
这是苏苏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
每念及此,苏苏就有些泄气,“你不生气?”她终于问出了盘旋在心中的问题。
西门庆眼睛一抬,“为何事生气?”
“……我说贾庆是无辜的事。”
死一样的静。
苏苏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