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云七 作者: 丁染(起点2012.08.25完结)-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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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修泽已是面露不耐,言语间却毫不掩饰,“既然湫檀不肯随你去,便也罢了。你们如何安排,与我无关,独独阿七,却是不可。”
修泽说得如此直白坦荡,明苡反倒不好再追问因由,只喏喏应了,与那湫檀一起退出书房。
走得离书房稍远些,明苡便有意对湫檀说道:“这七哥儿还真是讨人疼,非但是白先生,如今竟连亓公子,都对他如此袒护。”
湫檀跟在明苡身侧,只垂头不语。
明苡便轻轻一叹,接着说道:“你的心思,姐姐将将才明白,若是早些知道,便不会如此行事。”
湫檀听她絮絮说着,却恍然想起,浦儿与自己说过,阿七临行时曾留书一封给继沧,而前些时日又无意中听到继沧求修泽为阮暮锦诊病;现今想来,只怕是阿七将阮暮锦交由继沧照顾在先,而修泽知晓是阿七所托,方才答应为暮锦诊治。一念自此,湫檀更觉心中凄然——修泽性情淡漠,自己悉心侍奉多年,他也不曾放在心上,谁知竟偏偏中意一个少年!
正自失神,却听见明苡唤了自己几声,便赶紧回过神来,低声说道:“湫檀倒耽误了明姑娘的大事。”
明苡便叹道:“罢了,左右我便是费心劳力的命数,反倒里外不讨人喜欢——”
三十一 花如关外雪(1)
更新时间2012…1…13 21:23:39 字数:945
待阿七随那乌末混出关去,已近月末。
出来雁关,穹庐如盖,四野苍茫。往西北望去,隐隐有一线灰褐色山峦,仿若长龙一般,横亘在天际。
乌末骑在马上,手中软鞭将那山脉一指,扬声笑道:“那便是祁山,云公子,你在中原,可曾听说过?”
“祁山藏雪狐——”只见那阿七轻裘靿靴,亦是一副祁人装扮,挑眉笑道,“说得可是此处?”
“正是!”乌末神情忽而变得肃穆,对阿七说道,“祁人代代相传——雪狐乃是神山灵兽,祁山终年积雪,春来才得以化作甘泉,哺育我大祁子民,全是因了这雪狐的庇佑!”
阿七闻言,便也敛了笑意,“呼延兄可曾见过雪狐?”
“在祁地不曾见过,”乌末却冷冷说道,“早些年在你们京中,倒见过一回!”
阿七一愣,继而便知自己却是问错了,当下将话锋一转,微微笑道:“呼延兄游历甚广,云七实在羡慕。”
乌末便也将那雪狐之事丢开,对阿七笑道:“实不相瞒,我自小便四处游荡,先时随着族兄,后来则是独自一人——走完了祁地,便入关南下,继而转向西炎。由西炎向西,却是一片戈壁荒沙,寸草不生,飞鸟绝迹。人说若是穿过那荒漠,向北便有一处瀚海,浩淼无边,彻骨冰寒。五年前,我随一队西炎商旅西去,却被毒蜥咬伤,终是折返,无缘继续西行,自此倒落下一块心病——”
阿七直听得心驰神往,“古书说瀚海沙漠,当真有如此远的去处!若是此生云七有幸,必随呼延兄一道去看看!”
乌末闻言大笑:“云公子果然与乌末是一路人!难怪你们衍国人常说‘相见之晚也’,乌末恨不能早便识得公子!”
阿七笑道:“云七此行最大的收获,亦是有幸得识呼延兄。”
“既是如此,”乌末双目望向阿七,口中笑道,“你我意气相投,倒不如在这苍穹之下,指山为誓,结为异姓兄弟,此生不负,你道如何?”一面说着,自腰间摘下一柄匕首。
“好——”阿七朗然一笑,在马背上接过匕首,“蒙呼延兄不弃,云七自此便认做兄长。神山为证,日后福祸共担,必不相负——”
此时只见乌末取出羊皮酒囊,拔开塞子。
阿七便用那匕首向指尖一划,将血滴入烈酒之中。
乌末亦割破手指,用那酒囊接了鲜血,仰头饮下一口,再递与阿七。
阿七也不计较箭伤如何,抬手饮下。
乌末便笑道:“如此,你我便是兄弟,日后直呼我乌末便是!此去祁地寻亲,你倒不如也取个祁人的名字。”
阿七便问:“不知这个‘云’字,祁人却是如何说?”
乌末用祁语笑答:“乌勒——这个名字妥当!”
三十二 花如关外雪(2)
更新时间2012…1…14 18:59:23 字数:1066
入夜。
阿七随那乌末,在一处牧民毡帐中落脚。这户人家却是迫于生计,一路逐水草南行,战事将将告缓,便来此安家。而不过月余之前,此间却还是一处修罗沙场,战火纷飞,血流成河。是年春季久旱无雨,毡帐之外不远处,荒草砂砾之上,散布的斑斑血迹,仍是隐约可见。
阿七见了祁人,便闭口不语。乌末只说阿七也是祁人,是自己的兄弟,先天失语。
主人却是一名北祁女子,一身旃裘破旧不堪,人又生得粗砺健硕,辨不出年纪。阿七不见男主人,又见女子育有三个孩儿,年长的女儿也不过十二三岁光景,稚气未脱,便知此女年岁并不大。
阿七掏出衍国的银锭给那祁女,她却摆手不收。乌末便对阿七笑道:“如今两国战事不明,即便收了银子,也不敢到关内去用。再则他们生产自足,何须此物?”阿七闻言,便将银锭收了,再向背囊内翻找,不想却有一只蓝宝玳瑁梳,牛油灯下,溢彩流光。正执在手中怔怔瞅着,只听身侧乌末笑道:“箴儿姑娘果然对你情深意重,必是她临行时留下的!”
阿七讪然一笑,此时却见那祁女望着自己手中的梳子,面上微微露了艳羡之色;而将将七八岁大的小女儿,偎在娘亲身边,兀自啃着满是泥污的小手,亦是痴痴望着。
阿七心下一软,抬手便将那梳子递了过去。
女子仍是不接。阿七转而看那小女儿,女娃便向娘亲身后躲了。阿七无法,转脸却见身侧的大女儿倒将自己望着。
阿七便笑着将梳子又递过去,那少女果然伸手接了,且目光亦不闪避,紧紧盯着阿七,将梳子收在怀中。
此时便听在另一侧席地而坐的乌末哈哈大笑,蒲叶大的巴掌一掌便拍在阿七肩上——明明拍在右肩,阿七倒觉震得左肩箭伤生疼,险些叫出声来。
乌末继而用祁语与那女子说了几句,女子便笑着点头。
阿七不识祁语,亦不能开口相问,当下便笑笑作罢。
乌末等那女子起身出去,却对阿七笑道:“是我先时不曾提醒你——再往北去,切不可再随意向年轻女子私授物品。否则,别怪我救不了你!”
不多时,祁女用羊乳款待二人,并无他物。乌末便取了随身带的干粮,众人分食。
先时煮沸羊乳之时,那祁女将手抓了牛粪生火,继而又拿了干粮放在火上烤热,分与众人——阿七自是看在眼中,加之羊乳腥膻,与干粮同食,含在口里几难下咽。抬眼却见众人皆是大口吞咽,便也依样用手抓了干粮,蘸足了羊乳塞到口中,嚼也不嚼便强咽下去。
祁女未看出异样,却是乌末,吃到一半,便将腰间酒囊摘下,掷给阿七。此时阿七直吃得心口翻涌,也顾不得许多,接过便饮。烈酒入喉,一路烧将下去,反倒略微好些。
一时饭毕。阿七只觉帐中憋闷,便起身走出毡帐。乌末跟在身后。
二人离那毡帐远远站着。不知何时,刮了半日的北风忽而转作东风。原本凛冽的朔气,似是变得稍稍湿润起来。
三十三 花如关外雪(3)
更新时间2012…1…15 0:11:51 字数:1234
遥望天地,俱是广袤无边——阿七心中慨然,低声道:“到了此处,方知天高地阔,人便好比那小小蝼蚁,种种利欲私念,都能抛诸脑后才是,如何反倒恁多纷争?”
身侧乌末却冷声笑道:“此时你这样说!若是逢遇久旱,再来此处,只怕却是另一副心绪了!”见那阿七迟疑不语,乌末便接着说道:“我在北祁十数年间,遇上三次大旱,彼时水草枯竭,饿殍遍野,人畜尸身散落各处,若再有瘟疫肆虐,此处便如地狱一般,哪还得闲情直抒胸臆,淡泊远志?”
未及乌末说完,阿七已是明了。半晌,终是低声问道:“由此便是衍祁三次交战,最近一次,更是历经数年?”
乌末便冷冷道:“你们衍国国土广袤富饶,却要与我大祁争夺这北地零星散布的水甸子。水甸子虽说水草丰美,于我们而言万般珍贵,却是不宜农耕。自前朝起,你们陆续迁来人丁垦殖耕作,那些百姓终因不耐酷暑严寒,土地贫瘠,加之思乡心切,纷纷逃回故土。即便如此,衍国仍不肯放手,寸土必争,几番将我们祁人逼上绝路——”
“乌末兄!”阿七忽而说道,“多次战乱,祁人铁骑南下之时,扰我疆土,欺我平民,烧杀淫略,无恶不作,北境边城数十年不得将息——如此,也是将你们逼上绝路么?”
乌末冷嗤一声,“古往今来,既生逢乱世,为求开疆拓土,福泽子嗣,如此也实属无奈之举。”
“国之纷争,不是我等小民三言两语便可说清,”阿七心下颓然,低声叹道,“云七只知——无分世间贵胄贱民,抑或蜉蝣般朝暮生死,皆不可视如草芥,人人却要好好活着,不负生而一世。”
乌末闻言,不觉便敛了怒意,沉声笑道:“云公子如此悲天悯人,乌末实在惭愧。然佛语有云,大威大德。割肉喂虎,削臂饲鹰,严守杀戒,实乃小慈悲也——”
“云七出身微寒,亦是一个俗人。辨不清那庙堂之上、执掌生杀大权之人,心中所怀的大慈悲。”阿七垂首,低低说道,“此生惟盼不见杀戮纷争,可恨日日所谋之事,于此愿却是南辕北辙——”一语既出,暗自一惊——莫不是人在这无垠旷野之间,一时忘情,竟失了往日的心机与分寸?
抬眼果见暗夜之中,乌末双目炯炯,将自己望着。不知为何,阿七却当即释然,眸光坦荡,仿若此间荒原——“北地之行一了,云七只盼能如乌末兄一般,随心所欲,四方游历。”
乌末盯着阿七,终是放声大笑,“我乌末自五岁起,游荡二十余年,自负交游甚广,不想现下才结识了你这样的兄弟!”一面说着,抬手又向阿七肩上拍去。
拍得阿七只得顺势一退,口中陪笑道:“乌末兄实在是膂力了得!”
乌末便笑道:“实不相瞒,当日乌末曾与冒鞊之兄忽莫儿比试射猎,结果却是乌末略胜一筹!”
阿七早前便曾听闻祁王冒鞊有一异母兄长,膂力惊人,举族无可及者——便也笑道:“云七有幸,得见北祁第一勇士!”
“第一勇士,实不敢当。早先我曾两次败于苏将军手下,若妄称第一,岂不有辱我祁人的颜面!”
“那晚乌末兄与苏公子一决,苏公子乃是以柔克刚。”听那乌末忽而提及苏岑,阿七心中黯了一黯,却仍是轻声笑道,“若当真比试射猎,乌末兄必不输他!”
此话在乌末听来,甚是舒爽,即刻便大笑道:“好!你既如此说,若他日见到苏岑,必要与他再较高下!”
三十四 花如关外雪(4)
更新时间2012…1…15 11:18:11 字数:1013
阿七点头称是。此时东风渐缓,只觉颊上似是飘来一星水滴,不禁奇道:“那里来的露水?”
乌末闻言,立时仰面望向天际,忽而放声呼喊:“苍天佑我大祁——”
不多时,只见雨滴纷纷洒洒,遥遥自天际落下。乌末亦不躲闪,只立在旷野之中,双臂舒展,仰天大笑。那祁女与三个孩儿,亦是冲出毡帐,手持木盆瓢碗承接雨水,俱是欣喜不已。
阿七便与众人一道,立在雨中,回首却见毡帐门前,映着昏黄的灯光,地上隐隐有暗褐色的血迹,混着雨水,终是渐渐冲淡,消逝不见——呆呆想道,若是年年得遇甘霖,可否便如这般,化解了戾气?一念至此,心中怅然,眼眶一酸,便落下泪来。
雨势转急,此时只见乌末忽然回身,大步走上前来,口中斥道:“还不进去!”阿七兀自怔怔,却被乌末一把扯住手臂,拽进毡帐之中。
“你这人,说傻却不傻,怎的倒有三分痴性?竟如妇人一般!”只见乌末似是哭笑不得——“箭伤未愈,又不可受寒,在雨中呆站着抹泪,却是何故!”
这厢阿七早敛了心神,见那母女四人仍在帐外,离得却远,便抬手将面上一抹,洒然笑道:“不过是雨水,何曾见我抹泪?”
乌末只当阿七身为男子,羞于应承,便冷嗤一声,倒也不再理论,只命她将衣袍脱了,向火上烘烤。
阿七低头看时,所穿裘皮外袍已是微潮,只得依言脱下,仅着中衣中裤,坐在火边慢慢烘烤。此时那乌末便丢过一张兽皮与阿七披了,也向火边坐下,面露鄙夷:“你们衍国男子,样貌最是单薄,我在京中,便见过有男子竟如美妇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