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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芙蓉-2005年第2期-第15部分

小说: 芙蓉-2005年第2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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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买了件红色的中长上衣。等她回来,就让她猜买了什么。白了他一眼,尹桂花说,你还会买东西?不把钱丢到水里就算好的了。陈虎就把那件新衣晃了出来。眼睛亮了一下,尹桂花嗔怪陈虎买这么艳的颜色,自己不好穿出去。陈虎说,你以为自己很大了?三十几岁的人,哪样颜色穿不得?尹桂花在镜子前试了一回,连声说太洋气了,要拿去退。陈虎有点生气,说,我给你买衣服你不要,你要我买给野婆娘穿啊?尹桂花这才收下,那天晚上在梦里都笑过好几回。 
  衣服洋气,裤子也要时兴,穿着才协调。尹桂花最好的一条蓝裤子,是毛料做的,式样却太土。正好单位这个月多发了三十块钱,买上两条好裤子都还能再多买条裤腿。想了两天,尹桂花还是把裤子放到裁缝师傅那里改了一下,花了五块钱。这一身穿出去,倒还能让人眼睛一亮。王庆生直夸尹桂花漂亮,在会计股多坐了半个钟头,硬要尹桂花请客。尹桂花脸皮薄,不经缠,就称了半斤瓜子来请大家吃。顿时会计股响起一片嗑瓜子的声音。大家一致建议尹桂花里面那件旧毛衣也该换了。不做声,尹桂花只是低着头嗑瓜子。 
  八十年代中期,尹桂花的工资还只是三四十块钱。照这个式样,她怕要攒到下半辈子才能把栋房子竖起来。等到八十年代末,工资才涨到九十来块。五六年间死攒死攒,尹桂花也只攒了五千来块。她急于把儿子接回城读初中,咬咬牙,就去东凑西借。好在尹桂花为人本分,又在银行工作,这些亲戚朋友都愿意借,利息也开得低。三百五百地累积起来,也借了五千来块。还不够,就去商业银行贷款。她想着自己在会计股,普通一兵,怕商业银行的人不买账。想找龙向阳说说,几次碰了面,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龙行长,大忙人,这点小事去烦他,尹桂花过意不去。再就是潜意识里她也怕遭拒绝——龙向阳,可不是个一团和气的人,当面就能把你的要求硬顶回去。这样想着,尹桂花走在路上眉毛都是锁起的,见到人,才勉强一笑。那笑,太潦草了,很不自然。直到那天在路上碰见王庆生,打了个招呼后,两人已走开几步路了,尹桂花又回头把他喊住,讲了这事。王庆生表情夸张地说,你怎么不早讲?人民银行的干部,还怕贷不到款?尹桂花就羞涩地笑。 
  王庆生说得对,人民银行的干部,贷个万把块,小意思。他只出面说了一声,工行要的利息就低得让尹桂花都不好意思。钱才到手,她就旋风一样地忙起来,又是去批地,又是去乡里打听哪一帮师傅手艺好,可靠。做会计,每天到一定时候总要做事。好在尹桂花做的是手工联行,中间有一大段时间可以到外面跑。股里的人也知道她男人不操心,屋里全仗她在维持,也就表示谅解,没人说她半句闲话。打基脚那一天,尹桂花又专门从乡里请了个师公做法,在基地上杀了只鸡,舞了一回。陈虎对这个要信不信,尹桂花就把他支开,生怕他言辞有什么不敬,让师公心里不舒畅,做法时下错了咒,那就真的是背时。不但对身怀异术的师公必恭必敬,就是对那些做工的师傅,尹桂花也是殷勤相待,开工时那顿师傅酒办得有声有色。这些长脚大手的乡下师傅一个个喝得满面通红,直夸尹桂花能干菜做得好,并一致拍胸脯表示要尽心去做。话是这么说,尹桂花一有空还是要到工地上去看。一天硬要看上两回,那颗心才稳当。陈虎这次表现还好,至少守材料是亲历亲为。他跟那些师傅套得起,主要都是酒中豪杰。工地上有个塑料壶,里面灌满了米酒。一到晚上,几个爱酒的就凑在一起喝。陈虎倒也大方,经常买点卤豆腐、花生米什么的来下酒。做工的师傅们都是朴实之人,能够有豆腐花生下酒,已是非常满足。他们又讲义气,见主人家待他们贴心,那点偷工减料的心思也就灭掉了,做出的活儿都很到位。所以尹桂花这两层楼虽然看上去不打眼,但内容扎实。完了工后,她又为这些师傅办了桌酒。这就叫有始有终,有情有义,表示主人并不是过河就拆桥,上屋就抽梯,房子修好了就不认人了。在席上,当头的师傅很得意地说,这房子,每块砖都修得熨帖,十二级台风也刮不倒。尹桂花的脸上马上漾起了笑容,要师傅们多喝些,喝个尽兴。师傅们都是用碗喝,还嫌尹桂花家的碗不够大,不够瓷实。三碗酒下肚后,当头的师傅口水四溅地说起去年种子公司有个干部修屋,请了他们来做。真是小气的要死,酒也没得喝,肉也没得吃,尽弄些青菜豆腐。搞得他火了,在砌卧室时施了鲁班术。结果一到房子修好了,干部夫妇睡在卧室里,一到深夜头顶上就仿佛有人在来回走动。壮着胆上去看,老鼠都没看到一只。搞了半个月,把这对夫妇折腾得快要得神经病了。幸亏有懂行的人在一边指点,他们才悟清是怎么回事。干部同志赶快跑到乡里,请这些师傅们吃了一顿好的,说了不少好话,当头师傅才解了法。尹桂花在一边听着,未免有些心惊肉跳,庆幸自己没得罪当头师傅。她是农村里长大的,晓得这些年纪大一点的木工、泥匠师傅,都是有点名堂的。陈虎在一边听着,却直晃脑袋。当头师傅看在眼里,趁着酒劲上涌,笑着说,陈师傅,我晓得你不相信。陈虎也喝得二醉二醉了,说了句,看得见,我就信,然后夹起块大鱼肉放进嘴里,才嚼了两下,神情就不对了,嘴巴张开在那里。尹桂花急了,直骂他乱说话,这下好看了,一面偷偷看当头师傅的神情。当头师傅呵呵笑着,说,不要紧,不要紧,就问尹桂花要了碗清水,嘴里念了一通后,用中指在水面上画了几下,就让陈虎喝下。才灌下去,陈虎就长吁了一口气,说,好大一坨刺,差点把我卡死。尹桂花也长吁了一口气,赶忙给师傅倒酒。 
  屋子竖起来了,陈小兵也接回来了。虽说要还账,日子过得紧巴,但尹桂花心里塌实,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她尤其感激王庆生,谢谢都说了好几次。王庆生难得地豪气,拍着尹桂花的肩,说,谢什么谢,小事情嘛。虽然微觉不妥,但尹桂花没躲,听凭他的手在肩头上滑下来,只是稍稍红了脸。好在王庆生拍拍她的肩就心满意足,并无进一步行动的想法。尹桂花笑笑也就过去了。领导嘛,对下属有时是要表现一下自己的平易近人。假如领导对你一点都不亲热,那就麻烦了。这点,尹桂花看得明白,所以她并不反感。拍一下就拍一下,自己也是三十五六的人了,未必还有好多油水给人撇喽。 
  尹桂花,本来不显老的。要是打扮起来,颇有风韵。偏偏她总是穿得灰不溜秋,带着套袖,梳着齐耳短发,一副五六十年代的装束,乍一看似乎快四十了。行里的年轻同志就叫她尹师傅。听上去好像尹桂花是做裁缝的,但仔细一想,这称呼还蛮适合的——尹桂花又没有什么职务,跟尹股长之类的称呼绝缘;直称其名嘛又显得不礼貌;喊尹大姐吧,尹桂花一向显得卑微低调,没有大姐的神气。那么,尹师傅就是最贴切的,而且带有中性的意味,符合尹桂花的打扮和年龄。她刻意掩饰的娇小风姿,只在几个老同志眼中才会闪一下光。尹师傅就尹师傅,尹桂花慢慢习惯了这个称呼,觉得蛮好,蛮符合自己的形象。 
  尹师傅现在操心的其实就一件事:教育陈小兵。还账的事,因为九二年涨了次工资,三四百块一个月,九四年又大涨了一次,居然有七八百一个月,已经不成问题了。这个,尹师傅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虽然在新房堂屋里贴的还是毛家爹爹的像,但尹师傅隐隐觉得邓小平可能做得更对。不然她房子也修不起,还账也没那么轻松了。倒是陈小兵的教育问题,她还得求助于毛家爹爹的神威。陈小兵,也不算调皮,就是读书不进。在乡下那几年,跟着外婆过,读不读书,老人管不了。乡里的学校,环境又宽松得很,基本上没有哪个老师会期望教室里那一群野小子里面能蹦出个爱因斯坦,只要上课闹得不太出格就行。他扎扎实实玩了几年。进了城,问题就凸显出来——功课跟不上。考初中时成绩一塌糊涂。还是尹师傅费了好大的力,才把陈小兵弄到飞龙一中读高价书。尹师傅也没指望他能考什么清华北大,目标很实在,就是初中毕业后考上湖南银行学校。这个学校,是人民银行系统办的,县支行和中心支行的人,起码有一半是从这里出来的,所以被戏称为人民银行的黄埔军校。正式的中专线,打死陈小兵他也上不起。但人民银行有个优惠政策,每年都有几个委培指标下来。委陪的分数线要低上那么二三十分。这才让尹师傅看到了一线曙光。她每天就在陈小兵耳边唠叨这事。陈小兵脾气不算差,有点像尹师傅,柔顺。但天天唠叨,菩萨耳朵里也会起茧的。有次尹师傅坐在边上,碎讲碎讲,讲了起码有一个小时。陈小兵实在是烦,把书本往桌上一摔,说,你去考!正好陈虎走了进来,见陈小兵对他老妈这个态度,冲过去就是一巴掌,结结实实的很响亮。尹师傅马上圆睁双眼,你打这么重干什么?你要打打在我身上好了。那态势,像是护崽的老母鸡。陈小兵在一边直掉眼泪。尹师傅摸着儿子的脸,眼泪也冲了出来。陈小兵哭得更厉害了,尹师傅的泪水就更加止不住。两母子相对而泣。没想到一巴掌打出了这个结局,陈虎叹了口气,悄然退出。 
  其实这一巴掌再加上尹师傅的眼泪,还是有点效果,从此陈小兵每晚看书都要搞到十一点钟。至于看没看进去,那就是另一回事。至少他的姿态是摆出来了。尹师傅喜上眉梢,“红桃K”一盒盒地买回来,隔三岔五又用淮山炖鸡,说是给小兵补脑。惹得陈虎眼红,说结婚这么多年,尹师傅还没对他这么好过。瞪了他一眼,尹师傅嗔道,你一个大男人,还跟儿子比,丑不丑?陈虎就呵呵地笑,伸手去夹鸡腿,却被尹师傅抢先一着,把鸡腿转移到陈小兵碗里。 
  升学考试前夜,陈小兵过度紧张,竟然睡觉不着。尹师傅急得不得了,在一边说,你睡喽,什么都不要想。陈小兵苦着脸说,脑袋里好多东西在蹿来蹿去,好像要爆了。尹师傅一听,脔心都吓肿了。想来想去,咬咬牙,跑到对面熟识的诊所,开了几片安眠药。陈小兵吃了一片,无效。尹师傅就半片半片地给他加量。直吃到两片半,陈小兵才睡去。这一觉就睡得沉。早上六点钟尹师傅就起来了,几次进了陈小兵的房子,看他睡得香,不忍喊醒,又折了回去,心想等他自然醒最好。到七点钟,陈小兵还不起来,尹师傅就有点急,推他起来。这推没什么效果,翻了个身陈小兵又继续睡。睡到七点十五,尹师傅就从屋后摇井里摇上半桶冰水,拧了把湿毛巾,去擦陈小兵的脸。擦了三四次,陈小兵才爬起来,一副很木的样子。到吃完早餐,他还是有点睁不开眼睛。尹师傅就后悔昨晚不该给他吃安眠药。但事已至此,把肠子悔断也是空的,只好要陈虎开摩托把陈小兵送到学校,自己又去煲汤,给他准备中餐。 
  考完了,问他怎么样,陈小兵眨着眼说,反正能做的都做了。再问,他就把嘴巴闭得铁紧。这次,全昭市地区只有两个指标,却有十几个人行子弟参加考试。尹师傅就去老庵堂上香,求菩萨保佑有一个指标落在她儿子头上。两个星期后,结果出来了,陈小兵排在第九名,离那两个指标隔得天远地远。尹师傅还想走关系,去争取一下。但听说前两名都是中心支行子弟后,她也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终日愁眉不展。 
  愁眉不展的不止尹师傅一个,想去跑关系再争取一个指标的也大有人在。最后省里的确切答复是,昭市只有两个指标,其他分数低一点的子弟也可去读委陪,但不包分配。大家就想,反正都是人行子弟,现在说不包,到时上面总不会袖手不管的。尹师傅也是抱着这个心思,回去就问陈小兵愿不愿意读。陈小兵早就读疲了,实在不想再上高中受罪,马上点头。 
  三年时间过得飞快。陈小兵从长沙回来,腰杆子挺直了,人也变时髦了,动不动就说OK。只是OK说得再多也无助于找工作。当初全民解决的设想彻底错误。省里说解决两个硬就只解决两个,其他不带指标的一概不管。底下这些家长恨得痛,说,多解决两个又不会死人,要这么卡干什么。牢骚发是发,问题还是要去面对。人民银行进不了,那就活动活动,看能不能往金融机构挤。金融机构,看起来有这么多,但工、农、中、建,都已自成体系,不像过去那样,什么都被人民银行管着。就算是龙向阳说话,也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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