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克纳传-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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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在争吵中把弟弟打成重伤而出走逃亡。在另一个故事里,仿照19 世纪的模式:年轻、野心勃勃的失估小伙无畏地外出去发财致富。按照小伙子后来长大成人的生活经历,两种模式都合用。因为老上校是个暴烈的人,尽管看起来他对暴力似乎真正厌烦了,而暴力追逐他,就像他追逐名利一样,不屈不挠而终抵于成。或迟或早,他接触过的东西——法律和政治、铁道和土地、写作小册子和长篇小说,无不给他带来名利,无不使他成了个争议人物。
他从南北战争中脱颖而出,成了身佩勋章的英雄。博得“黑羽爵士”的浑号,也深受一些南方骁勇善战的著名将领们的称许,其中包括博雷加德将军、约·埃·约翰斯顿将军和斯图尔特上校(10)。即使在英雄行径方面,他也引起争议。在马纳萨斯(11),他率领最早成立的“木兰花步枪团”(12)的士兵,走向光辉胜利,后来士兵们反对他而推选约翰·斯通为团长,好像由于老上校过分严厉、残忍、鲁莽。
他为了补救这一事件,成立第二个团“游击巡逻队”而继续作战。他想重振早先的威风,这一努力虽遭挫折,但在战争的最后几年中却赚了大钱,显然靠偷越封锁线发的财。战后他以既有争议又很兴隆的面目出现,修筑了一条铁路,写了几部小说,声誉日隆,并且当选进入立法机构,最后死于一个原先的商业合伙人,叫作理查德·瑟蒙德的枪下,在里普利的街头。
随着1898 年迁至里普利,默里·福克纳一家回到了家族在密西西比的最早中心地。还在老上校1889 年去世之前,约·韦·汤·福克纳已经举家迁往牛津。可是家族创业者从19 世纪40 年代开始一直在里普利;直至他逝世,这个小镇仍然带者他的标志。他那装饰得十分华丽的宅邸还在那儿。他的坟头仍然矗立着一座8
英尺高的意大利大理石雕像;他修的铁路仍然是唯一的铁路。好几十年之久,里普利给他提供了一个几乎完美无缺的活动场地;它奉就给他的孙子的,也一样多,主要由于那条铁路。在家族经营的事业中,只有海湾—芝加哥铁路公司引起默里的兴趣。大部分建筑物,尤其是学校和教堂,在他看来都给人幽默感。他喜欢火车站,那儿女人来来往往,男人坐着聊天。他小时候就爱看火车,爱听火车汽笛鸣声;长大以后,他喜欢跟别人交换打猎、钓鱼的故事,以及火车令人想到的遥远地方的故事。在密西西比大学度过两年不愉快的日子以后,他离开学校到铁路上去当司炉;后来也当过火车司机和列车长。搬到新奥尔巴尼以后,他管理全线的客运;到了里普利,他当上财务。
虽然个子不小,又很活跃,默里发觉自我表现和亲密关系二者都很难办。只要交谈很随便,只限于家族范围之内,他始终谈笑自若而彬彬有礼。
但是一争论,甚至跑野马式的讨论,都会使他觉得穷于应付而尴尬。在家里,他定下规矩,吃饭时不准谈话。和父亲在一起,他也局促不安,也许因为他跟别人一样,感到自己的才能和志向都有负于父亲的期望——他太不安分,同时又太容易满足。身边至少有一个人使他随时意识到这一点,那就是他的弟弟小约·韦·汤·福克纳。后者在密西西比大学学习,成绩优良,很快就要继承父亲的衣钵,进入法律、银行和政界。默里为了想超过弟弟,并取悦于父亲,尽力抑制自己的好动,显露出更大的志向。1896 年结婚后,他开始愿意承担较大的责任,开始计划安排未来。铁路显得有利可图,他开始把钱投资于铁路。不用多久,他就能买下里普利镇上一家杂货铺的一部分和镇西一所农场的全部。他父亲和他那颇具野心的妻子,都对他的表现显得非常高兴。就他自己来说,他仍然保持逃避的习惯——离家去农场或森林里。一旦被迫作出承诺,或者被人推来操去,他就变得暴躁起来。一次同人打架,差一点丧了命。有时间到熟悉的森林中或从未涉足的河床上去漫游,他的精力便得到发泄。骑马、驯狗、钓鱼、打猎,这些事他做起来轻松愉快。他一度认为里普利是块福地,既能满足父亲和妻子共有的期望,而又不放弃自己需要的遨游。
对默里和他的家人来说,在里普利度过的那几年简直是理想的生活。默里的妻子莫德(娘家姓巴特勒)是个有才赋的瘦小女人。她宁愿读书、画画,或上教堂,而不爱徒步漫游、骑马、打猎。由于她笃信宗教而又固执己见,心直口快,往往显得直率而生硬。默里心中有数,他在铁路公司里第一次大擢升之后一个月,她才同意嫁给他。他也明知她期望丈夫飞黄腾达。她的文雅举止,谈书、谈美术的议论,和祈祷,使他烦恼,正如他的粗野,尤其是一出猎,语言行动都粗鄙不堪而亵渎神灵,还要酗酒,伤她的感情。但是他们之间的紧张关系并不严重,而且这种情况在他们周围人的生活中司空见惯而并不令人不安。婚后最初几年里,他的门第声望使夫妇俩受人注目,他的职务又使小家庭富足兴旺,他们俩也就相安无事。1896 年11 月结婚后,到1897 年9 月他们的头生子威廉出世;第二个儿子默里第二,小名杰克,出生于1899 年6 月;第三个儿子约·韦·汤第三,小名章西,生于1901
年9 月。
默里当上铁路公司的财务以后,夫妇俩开始期待不久接替父亲担任公司的总经理。
后来事实证明,族长约·韦·汤·福克纳另有打算,并不要求任何人来接替他,尤其是他的长子,他父亲老上校死了以后,他把家族中心迁到牛津镇,转而把家族的注意力集中于银行、土地和政治。对他而言,铁路与其说是一项酷爱的事业,不如说是令人头痛的麻烦。虽然亲自经营令他生厌,他却无意移交给默里,部分原因是,他对默里的能力信心有限,另一部分原因是,他需要资金来支撑别的企业。到1902 年,也即默里搬到里普利4 年之后,约·韦·汤·福克纳宣布,他打算把铁路公司以75000 元出售。他为默里的事业发轫助过一臂之力,也会继续资助儿子;在许多方面,他不失为一位慷慨的父亲。他不相信别人,但是他想当然地认为,儿子应该做到父亲利益所要求做的一切。他把那些利益看作是父子共享的,也就几乎看不到自己独断独行。默里毕生克尽厥职、甘居人下,不发怨言。父亲在世的时候(直至1922年),他始终如此,也因此而易于受人掣肘。在家里,默里对自己的损失也表示强烈不满,儿子们很早就知道,铁路是“他的初恋,也是历久不衰的情爱”。
但是对他父亲,默里从不抱怨。
默里和莫德夫妇二人发觉自己的生活已陷入绝境,准备从头来起。默里的父亲认为,他们应该搬到牛津去住,那儿他有着律师业务,开着几家商店和一家银行,那儿他和妻子萨利才造了一幢叫作“大宅”的漂亮房子。欢迎默里和他一家人搬进父母腾空的老房子里去住,而且在牛津他也不愁找不到工作。起先默里拒绝父亲的提议,因为他自得其乐地想借钱来买下那条铁路,莫德可能也表示过赞成这个主意。
随着困难丛生,默里的决心开始动摇了。
很快,他的念头转到得克萨斯州上。在老上校前头,有过一连串不安分的人,都想继续迁徙,好重起炉灶——有一个人远涉重洋从苏格兰来到南卡罗来纳;另有一个人从南卡罗来纳来到北卡罗来纳;还有一个人从北卡罗来纳穿过田纳西,来到密苏里。老上校本人来到密苏里,空着肚子,身无分文。默里想起自己唯一爱看的书——讲牛仔的长篇小说,决定搬到得克萨斯去当个牧场主。
莫德一则怕搬家,又对此去结局如何缺少信心,否定了默里的计划。她早年的生活真是一场苦斗,因为父亲遗弃了母女二人,分文没留给她们,难以开始自立门庭。经过艰苦奋斗,莫德好不容易在一所小小的州立学院里毕了业,缔结了一份大有前途的姻缘。她无意于搬迁数百英里,到陌生人中间去从新开始。如果她和默里留在福克纳家族声名显赫的地方。他能得到许许多多援手。莫德虽然个子矮小,还不满5 英尺高,五官端正,她的精力和坚毅却远远超过大个子的丈夫。她比丈夫多活了20 年,至死始终保持腰板笔挺的姿势和敏锐的见解。临终她对儿子讲,她希望找到一个永远见不到她从未爱过的丈夫的天堂。1902 年,她虽没有像后来那样出言不逊,但好不了多少。
默里·福克纳感到父亲和妻子背信弃义,想制造一起事故,最后还是狠不下心来。打发家人搭火车走了以后,他把一家一当装上运货马车,一个人赶马上路,朝牛津而去。这时,他的妻子和父亲都是造成他生平这一最大失望的重要角色。时间过去,找不到新的出路,损失得不到弥补,他的痛苦愈来愈深重。常常会平白无故地大发雷霆——他父亲难得见到这种场面,妻儿们却经历了不少。盛怒之中,他不仅想起没有到手的铁路,还想到想有而没能拥有的牧场。从1897 年9 月到1901
年9 月,他和莫德有了三个儿子。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儿子迪安,直到1907 年才出生,那时候,夫妻之间的相互憎恨和互不信任已经深透、凝冻而屡见不鲜了。
对家中其余的人来说,这次搬家到牛津似乎有百利而无一弊。就在威廉·福克纳快满5 岁的1902 年9 月,一天薄暮天黑以后,他们到达了并搬进靠近家族中心“大宅”的一幢舒适的房子里。牛津是一座人口不满2000 的小镇,但比里普利大了好几倍,也不那么单调。它是拉斐特县县府所在,也是密西西比大学所在地。种族和阶级都影响人们的自由和机会,也影响语言、风习、饮食和衣着。然而,尽管有着分界线和区别范围,牛津镇人发觉相互交往还是容易的,福克纳一家人人自认是贵族,很可以表现得严厉、傲慢自大,但他们不是瞧不起穷人的势利鬼,喜欢常跟密西西比州各阶层的人随意往来。在他家北面相距几条马路的地方,小镇广场中心县政府周围的木板便道上点缀着各式店铺。每逢星期六,广场上是拍卖马匹和其他任意交易的场所。他家西面和南面,也只相距几条马路,有几处树林,福克纳家的男孩子都爱去树林里玩。北边10 到15 英里处,就在蒂帕河和塔拉哈奇河汇流的地方,福克纳家有着一幢宽畅的两室小木屋,叫作“家庭俱乐部会所”,他们躲在那儿捕捉浣熊、松鼠、狐狸和麋鹿。东边30 英里就是三角洲,层层梯地,猎物众多。另一名门斯通家族在那儿有一间狩猎小屋。往南几英里处,有一条河,牛津镇的人管它叫约科纳河,在老一点的地图上标为约科纳帕塔法河。
对威廉和他的几个弟弟来说,牛津镇几乎是一片完美的天地:它提供了奇遇险境,既易征服,又易于脱逃。但是,对父亲来说,它带来的是艰苦和怨恨。默里有人帮助,工作总能找到,因而摆脱了不能养家糊口之辱。不过,他在里普利尝到过的相对独立和产生过的希望,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最初他经管北大街的路面平整工作。后来他经营几家商店,包括一家五金店和一家出租马匹的马房。他的这些职业中,很少有使他感到兴趣的;就连其中最好的一项马房,也无法同铁路的魅力比美。他的家族地位保证他能找到工作,也有利于使他的生活过得比较容易忍受些,然而家族地位也使得他的失败引人瞩目。他换了一个又一个工作,找不到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处,被普遍认为是传奇人物般的祖父和成功兴旺的父亲的一个不成器的子孙。不久,就连弟弟的成就也盖过了他。经过15
年频频更换工作,换了一桩又一桩,默里接受了密西西比大学的聘任,当了秘书兼总务。在这一由父亲安排的不多几个职务中最后一个岗位上,他尽责地服务了10
年,到头来在一场政坛人事更迭中被辞退了。到那时候,连小山、树林的闪烁光辉也失去了一大半。大部分时间,他孤零零一人闷声不响枯坐着,仿佛他已经“活得腻味了”。1932年,他“干脆放弃”,与世长辞。
除了偶尔发作外,默里·福克纳把大部分怨气都闷在肚里,年纪还没老的时候已是如此。走背运,使他顿时变得性情乖戾,但是,对马匹、狗和漫游,他仍很喜爱,未因走背运而兴趣冷下来。他喜欢带儿子们去马房,到树林里去。在把他们交托给学校之前,他把自己最精通的事情——怎样骑马、追踪兽迹、打猎和钓鱼,教给每个儿子。晚上在“会所”里,妻子和父亲都不在身边,又有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