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东轶事 作者:垂钓老人-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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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得停停当当的了,它全是用从村里人的家里借来的那些粗檩条和厚棺板搭建的,搭得好大、好结实、也好气派,看来这回他们确实是把功夫下了—现在已经是万事俱备。邻近村子的人都因为庙东村生产大队今年正月十五闹元宵的动劲大,有气势,据说还约好到时候东邻的赵村往这儿出社火为演出助兴,几个村子在一起热闹,所以打正月十四那天晚上到这儿来看热闹的人就多得没眉眼。原本很开阔的打麦场上,戏台的前面,天不黑就有人源源不断地朝着这里涌来了。一时间,这里就像逢集的西岳庙一样人多,万头攒动,熙熙攘攘。常言说得好,“山潮不如水潮,水潮不如人潮”,这里一时显得人气特旺。各色卖小吃的摊贩们也都赶热闹而不失时机地来了,叫卖声此起彼伏,几乎连成了一片,也分不清谁到底都在吆喝些什么,到处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好不振奋人心。
莲叶这天晚上虽然不屑于和苟良相跟着坐在一条板凳上看戏,但也还是没等到太阳压山,老早就兴冲冲地抱着她和苟良生的那个女孩儿,肩膀头扛着个板凳,到戏台前给自己占了个看戏称心如意的好地方,俟候着看戏了。她一心要在今天晚上看一看她那相好的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是怎样地坐在高高的戏台子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展他那儒雅潇洒、举止不凡的翩翩风采的。她还莫名其妙地想到牛保国这回拉板胡也是给她露脸。要知道,这里也有她的一份功劳,拉得好也是她莫大的荣耀。她要让不仅是庙东村,而且周围四村八寨的人也都知道知道她莲叶的眼力,明白她莲叶只是因为命途多舛才落到了如今这步田地的。
晚上,好不容易等到戏开演了,舞台上唱的到底都是些什么内容,莲叶是一点儿也没心思去看的,她只是在全神贯注、目不转睛地一眼一眼瞅着戏台子右侧文场面上首席坐着的那个牛保国拉板胡的一招一式,并且看得感情可投入了。她看着牛保国拉板胡时,那脑袋随之一摇一晃的姿态,得意自如的神情,心都醉了,就别提有多自豪了。
第二天一大早,莲叶梳妆盥洗完毕,刚一打开前门,迎面就碰见了与她家斜对门的吉生。吉生穿戴一新,也在自家门口站着,看一群小娃们正在抢着捡拾爆竹。吉生一见莲叶从家里走出来,马上兴趣就来了,喜笑颜开地冲着莲叶打招呼说:“莲儿,昨日晚上看戏了没有?”莲叶也想故意和他逗趣,爽爽朗朗地回答他说:“看了么,那怎么还能不看?你们演得是那么的好,你想,我不看还能得成?”吉生一听还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他们自乐班的戏演得好,这下可高兴得认不出东西南北了,立时兴致勃勃地说:“那你得是说我们自乐班昨天晚上首场登高台的试演还是成功的?”“啊!那当然啦。”莲叶赞同地点了点头。吉生闻言更是高兴得不行,禁不住就惊叫了起来:“哎哟我的妈呀!连你这样有欣赏水准的人都说我们的演出还好着的,那演出肯定是十分的成功了。”紧接着他又神神秘秘地说,“哎,你知道不?昨儿晚我也出台了。你看见没有?”莲叶一愣,摇摇头说:“没有啊?你说你昨儿晚也出台了,那我怎么连你的影儿都没能见着呢?你给我说,你到底演的是什么来着?”吉生一听莲叶说没见他出台,立时无不遗憾,很是沮丧地说:“哎哟我的妈呀—我说你这人呀,真说不成,看戏怎么能这么粗心呢?连你紧对门的我出台都没看见,真让人不好意思。”不过一瞬间他就又买弄起来,“你问我演的是什么角色来着?我呀,演的那个角色可重要啦,也是最难演的,把人昨日晚上直演得是腰酸腿痛,回到家一晚上都没睡缓过劲儿来。”
莲叶被吉生的话是越说越糊涂了,她确实没看见吉生昨儿晚上扮演什么角色出台了,一时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淡淡地笑着训斥吉生说:“好孝顺的儿啊,刚才你把我叫妈叫得那么亲热,这会儿呢,就少给老娘卖关子、耍贫嘴了。快说,昨儿晚你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我怎么真的就连一点影星儿也没看见呢?”吉生连忙解释说:“昨晚不是演了一出《杀狗劝妻》吗?那正是戏演到正热闹的时候,演出的高潮—戏心子。”莲叶听着更好奇了说:“对呀,那出戏里一共有三个角色—焦老大、焦氏和焦母,你给我说说,你扮演的是哪一个?”“不对不对,你说的那一点儿都不对。”吉生连连否定,不屑置辩地说,“那出戏里怎么能是三个角色呢?我看你大概就没看那戏。”莲叶这时也不服气了,反问道:“谁说我没看那戏了?那戏我刚是没看过一百遍!戏里不是一个男的,一个媳妇,一个他妈吗?你说这不是三个角色能是几个?”吉生得意得嘿嘿一笑说:“看看看,我说你没算对、你没算对,你还不信?这戏里面还有个狗呢,你怎么把它没给算进去?”莲叶一听吉生说这话才不由恍然大悟,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得抱住肚子直不起腰来,坐在她家的台阶上直喘气儿,眼泪眼看都笑得快要流出来了,讥讽吉生说:“哎呀我的天哪,原来你昨儿晚在《杀狗劝妻》那出戏里演的是狗啊!”吉生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的神色,反而一本正经地反问莲叶说:“你说演狗怎么了?狗不也算一个角色吗?狗难道不算角色能成?你笑啥?这有什么好笑的?啥事不得是都要有人干么。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不是也都教导我们说过吗?‘我们的同志不论职位高低都是人民的勤务员,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人民服务’。一天少见多怪!我实话告诉你,今儿晚演出还有我的角子呢,可重要了。不信你到时候再看,人家都夸我演得可逼真了,举手投足都是很到位的。你别看,演技高着呢!”吉生全然是一副很自负的样子。莲叶嗤之以鼻地说:“看把你一天说得能成的,披着被子上天呢—张得都没领了。我就不信,你个熊能演个什么人角色。”她把“人”字说得特别重。
这天是正月十五,可是闹元宵的正日子。庙东村城东门外搭着戏台子的那个打麦场上来的人就更多了,人山人海。当戏演到正热闹处,孟至塬人民公社党委会派人给他们贺戏来了,老远就听见鞭炮声像打机关枪一样密集,中间还夹着雷子炮,震天价响,吓得那些胆小点儿的妇女、小孩,一个个都捂着耳朵,甚或把头紧紧地抱了起来。鞭炮在前边一直响着开路,孟至塬人民公社党委会派来的人用一个朱红楠木方盘端着糕点、烟酒、糖果、向日葵籽等物什跟在鞭炮后面往前走。他们一直走上了戏台,打断了正演得热火朝天的戏,站在戏台中央,面对着观众高声宣读起孟至塬人民公社党委会给庙东村生产大队党支部及自乐班所写的祝贺信来,热烈祝贺庙东村生产大队积极开展春节农村文艺宣传活动。
戏台上,孟至人民公社党委会所派来的人把他们的贺信还没有顾得上宣读完呢,北赵村的社火紧跟着也就来了。他们先是由两个身穿大红缎子衣裤、头扎红头巾的人骑着报马,跑来在打麦场上绕一大圈儿,打开了一个不小的空场子,然后紧跟着的是几十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个个身着鲜艳的服装,戴着墨镜,在场子上甩开膀子,敲起锣鼓来。这气势豪迈、热情奔放的锣鼓声马上就把看戏的一部分人吸引了过去,人们呼啦一下子就在敲锣鼓的人周围围成了一个圈。这些敲锣鼓的人一看围观的人多了,于是就拉开架势,打起素鼓来,什么“二反长安”、“三战吕布”、“四马投唐”……“十面埋伏”,名堂还真一套一套的,让人稀罕。
夜幕在人们的狂欢中降临了,北赵村的人就在这敲锣鼓的空地上舞起了狮子、龙灯,放开了焰火。当这些套数正进行到热火朝天处时,站在人群背后,看不称心的人按捺不住性子,就有几个不大守本分的年青人为了自己能到前边去看个尽兴,憋不住就在人窝里胡乱地挤起来。一个紧挨着一个、原本就挤得密匝匝的人群,被他们一挤,马上就像潮水一样来回涌动起来。这涌动的人群像汹涌的水浪一样,一会儿向东流来,一会儿又向西倒去,夹在中间的人立时就站不稳了脚跟,完全丧失了自控能力,乱起来。突然西北角上不知道因为哪一个人踩了哪一个人的脚,被踩的人极不情愿地就斥骂对方。两人你没好言,我没好语,互不相让,越吵越凶,最后竟然还给打在了一起。这会儿可忙坏了庙东村生产大队的那些维持秩序的基干民兵,只见大队长牛福平急急忙忙地跑上了正在演着戏的舞台,站在上面,冲着台下声嘶力竭地高喊道:“庙东村生产大队的全体基干民兵们注意了,马上由连长组织集合,到西北角去维持那里的秩序!”不一会儿,就见民兵连长李克勤带着几个基干民兵把那几个无事生非、在人窝里乱挤的小伙子给揪了出来,拉到舞台背后去了。
场上的秩序霎时又恢复了正常,人们各随自便,爱看社火的去看社火,爱看戏的依然在看戏。这时候舞台上所演出的戏是《武松打虎》,你看那老虎,还劲儿大得了得,在台子上蹦跳得可欢实了,几乎比武松还要厉害。莲叶看着心里有点儿纳闷儿:“传说中武松不是一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打虎英雄吗?怎么咱村今儿晚上演的这戏,武松还跟传说中的不大一样?是不是还会打不过老虎了而让老虎把他给吃了呢?”不过这老虎虽然让武松费了好大的劲儿,打了好一会儿工夫,但最后在莲叶的担心之余还是让武松给打倒了。
正月十六这天吃早饭时,吉生端着个饭碗,一瘸一拐地来到苟良家,一见苟良和莲叶开口就问:“你们看我昨天晚上那戏演得怎么样?”莲叶和苟良一听这话都十分地莫名其妙,无不意外地问:“昨儿晚你又演啥戏了?我们看了整整一晚上,咋还是连你的人影儿都没见着呢?”“你们没看见?哎哟我的天哪,我表演得那么充分,你们咋就都还没看见呢?唉,你们这些人呀,简直就说不成,一天眼睛不知道都长到哪里去了。这真叫人一言难尽……”吉生显得十分懊丧,“简直把人牙都能气成骨头的了!我给你说,这回我在《武松打虎》那出戏里面扮演的可是老虎—,我还就担心你们这些人看戏粗心大意,注意不到我,因此特意还表现了好大一会儿。你不看我那会儿蹦跳得是多么的欢实,差点儿还把那个演武松的给打倒在地了呢!”莲叶和苟良夫妇两人虽然也都不太懂戏,但是一看他现在这副既狼狈又委屈的模样,也就都哑然失笑了。莲叶喃喃不断地奚落他说:“你这个白皮二百五……怪不得昨天晚上我看《武松打虎》那出戏,心里老觉着怪怪的,还一直在琢磨,人家都说武松打虎是怎么怎么的英勇,三棰两棒子就把那只凶猛无比的大老虎给打死了,然而咱村里今儿晚上演的这《武松打虎》戏咋还就跟人家所说的那不一样呢?这老虎还这样的厉害?说实话,我那会儿还真担心武松到时候会打不过老虎,反而让老虎把他给吃了呢!”吉生一挪脚,腿就疼得直咧嘴说:“你们都还很会挖苦人着哩。我还不是想让你们注意到我所扮演的那角色,才不顾一切的那么去做。就为这,差点儿让演武松的那熊货把我的腿给踢折了呢。这还不算,演完戏到后场里让保国那些人还把我给美美地臭骂了一顿,训斥我一点都不遵从导演的安排,耍个人英雄主义,把我一下子说得就跟猪八戒照镜子似的—里外都不是人了。”
莲叶一听事情原来是这样的,骤然喜上眉梢,笑盈盈地说:“我看才这美,活该,刚好称我的心—让扮演武松的那人把你的那条狗腿一下子踢断,看你以后还有精神胡蹦达不蹦达。”吉生因莲叶不理解他的苦衷而懊恼地说:“你这人平常看着都是个好人么,今日话怎么还能这么说呢?哎哟!说实话,演武松的那个熊货出手也太得狠了点儿,看,一脚下去就把我这腿踢得肿多粗,当下就疼得我站不起来了。”吉生艰难地搂起裤腿让莲叶、苟良看。莲叶一看吉生那腿,果然青紫了一大块儿,肿多粗。然而她并不同情吉生,而是忿忿不平地说:“你没看当时他如果把你这熊不踢狠点儿能行不行?你一下张狂得那个样儿,几乎连姓啥都给忘了,不踢狠点儿舞台上那会儿还真能让老虎把武松给吃了呢!那不就把戏给演砸了,把咱整个庙东村的人都丢到你手里了。”莲叶不给吉生好话,然而她这话不仅把苟良给说笑了,就连吉生听着也忍不住咧着嘴苦笑了起来,不得不说:“你说的那倒也是,不过,这样人就是一时疼得受不了—你说这该咋弄呀么?”“那你今天晚上大概就出不成台了吧?再也轻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