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东轶事 作者:垂钓老人-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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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里的刺给拔了?你就到好处了?你说他不是东西,我看你才大不是个东西呢!‘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谁心里一天都是怎么想的?你盼着政府把我儿子判刑、枪毙了,不敢也让政府把你儿子判刑、枪毙了?”牛保国他妈这会儿气糊涂了,说话也就没了深浅,有失斟酌。她也不想想,牛保国诚然是她儿子—她心头上的一块儿肉,再坏她都是舍不得把他怎么样的,这确实不错;然而张妍的那个宝贝儿子—牛连学是又谁呢?不也是她嫡传的孙子吗?她此时也没顾得上想想自己为了护牛保国的短、报复媳妇张妍而把自己的亲孙子咒得那么狠,那么毒,对她有什么好处?她这样做能在张妍身上讨得多大的便宜呢?—她是被她儿媳妇张妍一时给气昏了头,连亲疏远近一时居然都分得是这么的清。张妍一看婆婆这样恼火,从没见过地歇斯底里大发作起来,于是就后悔自己说话太得鲁莽,没有照顾到婆婆的情绪,连忙向婆婆解释、道歉、赔不是说:“妈,你弄错了。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给你说说宽心话,让你老别光只顾为他操心,以致熬煎坏了自己的身子—端起碗来吃点儿饭。你看,我这乌鸦嘴,说话不得体,说出来竟惹得您老人家生这么大的气……”牛保国他妈这会儿正在气头儿上,她哪里肯理媳妇张妍这一套,似乎要把这些日子以来,窝在肚子里的苦水一股脑儿都倒出来,泼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媳妇张妍身上。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号啕大哭着,发了疯似的把自己的脸左一个耳光子,右一个耳光子,只管不停地打,嘴里一个劲儿地大喊着:“是我错怪你的好心了!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全都对着的,从来就没错过。我不是人,把你冤枉了。我给你赔不是!”说着扑通一下就给张妍跪下了。张妍一见她婆婆是这样的丧失理智,一下子就吓懵了,只听她婆婆撕肝裂肺地喊了一声:“哎呀我的妈呀,作难死我了—”声音未落就四肢痉挛,人事不省。张妍顿时慌了手脚,连忙抱住婆婆一边掐人中,一边一声接一声地不住呼叫:“妈,妈—你这是怎么啦?你醒醒呀!”牛保国的儿子牛连学这时已经长到十二三岁了,看着家里他奶和他妈突然这个样子,吓得怯生生的,像根木橛子一样插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张妍怕吓着了连学,悄悄把儿子的饭碗塞到儿子连学怀里,让连学把饭碗端到前门外边的巷道里去吃。等连学走了以后,张妍看着她婆婆渐渐地缓过气来了,就双膝跪倒在婆婆面前,哭着给一再赔不是说:“妈,你千万不要上气。今天是我错了,这事谁都不怪,全怪我。真的,全都怪我。”牛保国他妈一边不停地哭着,一边还是愤愤不平,唠唠叨叨地说:“你在我面前少来这一套。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鬼才知道。黄鼠狼子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和牛保国家院子当中仅有一道两米左右高界墙之隔的牛保民家,这会儿也都正在吃早饭。牛保民一听隔壁那边他妈和弟媳张妍大喊大吵,声音不大对劲儿,心里不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就连忙放下饭碗,跑了过来。他来到牛保国家一看,张妍在他妈跟前跪着,慌作一团;一问,张妍把事情的前后经过给他细细诉说了一遍,他心里这才一切都明白了:“事情谁都不怪,只是母亲心里总有个结—老想保国,她的这个心结始终无法排解。”于是他就和张妍一起把他妈搀扶到了上房屋里他妈的炕上,让他妈平躺着,拉着他妈的手对他妈说:“妈,你心里一直放不下你保国,老是牵挂着他,虽然看着你人在家里,其实心早都跟上他去了。一个儿女一条心,作父母的就是他的儿女再不好,哪一个人能不疼爱呢?儿女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这怎么能让人割舍得下?这些道理我和张妍都是有儿女的人了,也都理解。我和保国弟兄俩分家时,你不是也亲口对我说过,保国费事,你要是跟着我,让保国单独一个人过日子你心放不下,所以,为了看住他,你就一直跟着他一起过日子。保国这东西确实让你没少操心,没少生气,可是你也不想想,你到底把他看住了没有?再说保国媳妇张妍,人家跟着咱保国过咱家这日子也不容易,你心里一天不好受,她也有很多很多难处,心里也是够苦楚的—你再不敢心里一不舒坦就拿人家撒气。”也不知道保国妈是与儿子心里亲,与媳妇心远呢,还是另有别的什么原因,反正经牛保民这么一劝说,老太婆就慢慢地不再大声哭了,她抽抽搭搭地啜泣着队牛保民说:“可不是嘛,保国那东西不知下落,我这心一天到头都觉着像是在半空里悬着似的,空落落的。我为着保国这个瞎熊整天把心都操碎了,老是想跟人吵架。”牛保民这时扭头对张妍说:“咱妈还没吃饭哩吧?”张妍低着头小声说:“刚才我刚舀下饭叫她吃,她就……”牛保民接过话茬去说:“嗨,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妈,你心里再有事,这总不能跟饭赌气吧?妍儿,你刚才给妈舀的那饭可能现在都放凉了,拿去给妈再热热,端来让咱妈扎挣着多少吃上一点。那样了,就是想保国,人先能有个抵抗力,不然这身体怎么能吃得消?”张妍二话没说,端起饭碗就给她婆婆到灶房热饭去了。牛保民等张妍走了以后又低声对他妈说:“妈,你一辈子都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嘛,怎么老了老了却给糊涂起来了?你只知道你心里一天不好受,人家保国媳妇心里就好受?你再不敢像这样为难人家保国媳妇了。你看,人家刚才给你都跪下了,你还要人家怎么样?你再好好地想想,她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也全都是些气话,完全是出自一片好心;还不是想劝你吃饭的吗?你怎么能怪罪人家呢?你听我说,你心里再不高兴,迟早记着,嘴里也不敢胡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大家彼此都是在一块儿过日子哩么,平常谁说话还能都拿戥子称一称,完完全全投合另一个人的心思,就多少都没有个不到的地方?”牛保国他妈嘟嘟囔囔地说:“这一向我也说不来是什么原因,反正心里就是堵得慌,简直就像是猫抓一样,烦躁得不行,看见谁都觉着不顺眼,想发脾气。就这样,我还是一直都在竭力克制着的,可是,不知道怎么,有一阵子上来了就由不得人了嘛。你说这可该怎么办呀?”
这时候张妍把饭重新热好端来了,给她婆婆递了过来,柔声细气地说:“妈,饭我热热了,你就趁热吃上一点儿吧。”保国他妈接住了张妍递过来的饭碗,张妍见状笑了笑说:“妈,人常说,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跟你娃我还有个什么过不去的呢?以后,我要是再有个什么不到的地方了,你该说就说,该骂就骂,要打就打上几下,可不敢跟饭过不去,过了也别计较啊。”牛保民看着他妈已经开始吃饭了,扭头就对保国媳妇说:“妍儿,你刚才可能也没吃得成饭,现在你也吃一点儿去吧。你看看,一家子人和和气气的多不好?不为一点点儿啥事的,竟闹腾得连饭都没吃得成,这划算吗?”张妍答应了一声说:“哥,那么你就先在这儿陪着咱妈坐一会儿,说说话儿。”说着自己就坐到灶火前吃饭去了。
张妍走了,牛保民看着这里再无别的人了,就又低声给他妈说:“妈,你一天光想的是你小儿子保国,只知道你保国在外面的日子不好过,其实谁家日子都一样,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只是一家不在一家,彼此不知情罢了。就说我最近吧,这心里也烦躁得很呢。你看开春好长时间了,我地里的那些活儿都累成了疙瘩,可是这一解放人家不兴雇伙计了,那些穷人一个个都闹腾着干革命、要翻身呢。听说陕北那个地方人家早就打土豪、分田地哩,如果谁家的田地多,政府就会把它分文不给地分给了没地的穷人。你想,如果真这样的话,那么穷人家都有自己的地种了,哪一个还出来给人当伙计、熬长工、种地呢?我家近年来置买了那么多的田地,单靠我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唉,这不论干什么事情都不容易,没地的时候盼望着有地,可是这地多了又熬煎种不过来,难啊!”他妈一听也有点儿坐不住了,连忙就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呀?”牛保民无可奈何地说:“如今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呢?到处都是穷人的天下,事情都是人家穷人说了算,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边走边瞧呗。我那地我一个人真正种不过来了,就让它荒着去吧。”他妈一见牛保民这样,就接过话头说:“娃崽,你有你的难处,这妈我知道,可是你再难,好坏都是在自己家里的,你兄弟保国就不一样了。常言说得好:‘好出门不如瞎在家。’保国他整天流落在外,哪里有个安生日子过?可能一天吃了上顿还不知道下一顿饭在哪里呢,今儿晚上睡在这儿,明儿个晚上会在哪里睡呢,更不要说还有那些不是东西的人一天在前前后后地追他、寻他,他得不住的躲躲藏藏!这就更难了—把人的心一天都能牵挂死。我说保民呀,我这双眼睛,晚上只要躺在炕上一闭着,保国的身影就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地直晃荡,一睡着觉就做恶梦,不知道有多少回我都从梦中被吓醒来了。醒来时浑身冒汗,被子被汗水都溻湿了,你就想不来我心里是有多么害怕。保民,保国好歹是你亲兄弟哩,你就是再忙,能不能抽出点时间,去给妈打听打听,他现在到底在哪儿?要是万一能够打听出个信儿来的话,我也好给他送上点衣物、吃的嘛。”牛保民马上满口答应说:“妈,这你放心。明天一大早我就啥事都撂下不干,专门给你到处去打听保国的事儿,一有音信,我立马就回来告诉您。”
牛保民第二天早晨,果真就像给他妈说的那样,四处找熟人打听牛保国的下落,可是一连跑了好几天,关于他兄弟牛保国的消息他一点也没打听得到。这时间长了,他的心也就不由得渐渐地凉了下来。不过他妈却因为每次问他,都没能从他嘴里得到牛保国的确切音信,身体就禁不住一天比一天地瘦弱起来。不管别人再怎样给她说宽心话,安慰她,可怜她最后还是支撑不住,病倒在炕上,起不来,终于因为牵挂小儿子牛保国而忧愁去世了。她在临终前断气的那一刹那,嘴里还气息奄奄,模糊不清地直念叨着:“保国,我娃,你在哪儿呢?快回来吧,妈想你……”
中国大陆解放后,中华人民共和国不久就宣告成立啦!时世变化非常大,真让人有种沧海桑田之感。一时节整个天下都变成了穷人的世事,不论什么事,政府都发动并且依靠穷人来干,共和国的领袖毛泽东主席发话了,他说:“没有贫农便没有革命,若否认他们便是否认革命,若打击他们便是打击革命。”穷人开始当家作主人,从政府大门出出进进的几乎全都成了穷苦劳动大众。一开始先是穷人打土豪、斗恶霸,把以往那些在地方上有钱有势、说一不二的人用绳子捆绑着,给戴上高帽子,推推搡搡地到处游街,一下子把全县的城镇乡村角角落落都给游遍了。那些以往都是人面子上的人,这时候被这些向来都不足他们挂齿的穷人振臂高呼着:“彻底打倒土豪恶霸!让他们永世不能翻身!”的口号,批斗得威风扫地,在众人面前再也抬不起了头,而成天只是提心吊胆的,甚至吓得连家门都不敢出了,倘若见了人只会一味地装疯卖傻。当然牛保国此时不知下落,不在孟至乡,假想,他如果还在孟至乡的话,就凭解放前在孟至乡的那些为作,打土豪、斗恶霸,肯定也是头刀鬼,绝不会幸免的。
社会上再接下来就是穷人闹腾着减租减息。牛保民预感到社会不再是有钱人的社会了,日子也不再是有钱就好过了,共产党是靠穷人打下了天下、夺得了政权的,现在当然是越穷越革命,越穷越红火了。牛保民自己尽管在庙东村不算是十分富有,但也有着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心里盘算,田地多再也不是什么好事了,而且说不定哪一天还会因其多而给自己招惹出没来由的祸患。可惜自己多年来起早贪黑、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那点儿钱,全都用来置买田地了。现在自己那一百来亩田地,看来都是些祸根子,要不成了:一则是现今的社会不兴雇长工、找伙计,这样以来单凭自己一个人,那么多的田地是怎么也种不过来的;二则减租减息运动闹腾得有土地的人把土地出租给人,一年到头也收不回来几个地租,不划算。自己目前的这些田地要不赶紧想个便捷的办法把它处理掉,说不定迟早哪一天,自己要跟上它栽大跟斗的。于是他当机立断,一咬牙,一跺脚,就下了狠心。
牛保民先把平常爱和他开玩笑的吉生叫到他家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