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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部分

庙东轶事 作者:垂钓老人-第107部分

小说: 庙东轶事 作者:垂钓老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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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德草他们这些闹腾着想翻案的漏划地富嫌疑分子子女,这回被集体释放了。在回来的路上,牛德草被革委会主任王黑熊领着,然而他背着自己那简单的铺盖卷儿,跟在王黑熊背后,始终都和王黑熊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路上和王黑熊一句话也都没说。牛德草只是一边在默默地往回走,边反复咀嚼着造反派司令施明理刚才在释放他们的会上所说的那句话—“不够补定漏划地、富的标准也得想法儿给定上”,这话说的是什么逻辑?这样做分明是一种满不讲理的强盗作风嘛。如果真像这样,那么世界上究竟还有没有个理可讲呢?
  随着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不断深入,补“西北民主革命不彻底”的这一课也就进入了决定性阶段。黄昏,刚从地里下工回来的庙东村生产大队的社员群众又一次听见挂在城头上的那颗生铁铃被非常规地敲响了,有人急急忙忙来到西城门口打听情况,这才知道大队革委会这次敲铃不是召集全体革命群众来开大会,而是在叫革命的依靠力量—贫下中农来开一个十分重要的紧急会议。这样以来,今天开会的内容有些人根据文化革命进展的趋势就都能猜出个七厘八分来了—革委会肯定是想通过这样的形式,发扬民主,让贫下中农来集体决定他们所拟定的那几户“漏划户”的家庭主要成员,在解放前三年究竟有没有主要劳动力。如果没有主要劳动力,那么这一家无疑就是漏划地主;如果有主要劳动力,那么就还得要根据这一家一年总收入中剥削量所占的比例来决定他家是不是要补定为漏划富农成分。所以当时人们对补定漏划成分的标准就有一句口头禅,那就是“富农凭算哩,地主凭看哩”。定得上定不上漏划富,农那一套手续是相当麻烦的,要实打实地算其剥削量哩,如果剥削量算不够,那还没办法能给其补定得上呢;而补定漏划地主就比补定漏划富农容易得多了,全只凭贫下中农的一句话,只要贫下中农们一致说你是附带劳动,你家没有主要劳动力,那么你家就毫无疑问的是漏划地主了。这时候,贫下中农的这一句话可要紧了,真可谓是“一言兴邦、一言丧邦”。今儿晚上革委会所召开的贫下中农会议,要的就是贫下中农针对牛德草家说牛德草他大牛保民的这句话。这会,对牛德草家来说,可是决定他家今后命运至关重要的一个会;当然,对于庙东村生产大队革委会来说,也是他们倍受关注的一个会—补定牛保民家为漏划地主,这可是他们在开展补“西北民主革命不彻底”这一课的第一炮,他们是多么的希望这一炮能够打响,取得辉煌战果,为今后这一“补课”工作的顺利进展打开局面,扫清道路啊。
  先不说庙东村生产大队革委会在事前是怎样的苦心经营,精心策划,布置这个会议的召开,单就牛德草一家,尤其是牛德草他妈—胆小怕事的刘碧霞一听见铃响就先紧张得不得了,简直就像是个热锅上的蚂蚁,既坐立不安,又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以致不一会儿就不由得手脚僵硬,四肢痉挛,牙关紧咬,口吐白沫,躺在她家的当院里不省人事了。你看她这人真是说不成,越到紧张的关头,非但给你一点儿忙都帮不了,反而还越能给你添乱。你说,叫人该怎么说她呢?这下可急坏了牛德草的媳妇腊梅,忙不迭地一个声在喊牛德草:“德草,德草,你快来呀!你看咱妈老病又犯了,你说这该咋弄呀嘛?”牛德草闻声赶忙跑来搭手,和腊梅把他妈抬到上房屋里他妈所住的那炕上,让她平躺着,头枕得稍微高一点儿,然后一边让腊梅慢慢地给他妈往嘴里灌温开水,一边自己就赶紧到大队医疗站请赤脚医生来给他妈看病去了。
  按下牛德草家的忙张慌乱暂且不说,扭过头来我们再看庙东村生产大队的贫下中农。他们有的胳肢窝里夹着个小板凳,有的手里握着根旱烟袋,还有的边走边卷着自己的自制烟卷儿,一个一个说说笑笑,若无其事,优哉游哉地陆陆续续朝庙东村初级小学教室—解放前原本是关帝庙的房里走来,他们将要在这里行使党和人民所赋予他们的那神圣不可侵犯的职权了。
  夜幕慢慢地降临了,庙东村生产大队前来开会的贫下中农们也渐渐地都走到会场来了。过去的关帝庙,现在的庙东村初级小学教室,光线已经比外面先黑暗起来。这时候像庙东村这样的农村还没有能用得上电,为了照明,革委会主任王黑熊早早地就在教室讲台的讲桌上点了一盏煤油罩子灯。罩子灯把它附近周围的不大一片地方照得昏昏黄黄的,可是那些离讲台远一点的地方,尤其是墙角还几乎是覆盆之地,黑咕隆咚的,什么都很难看清楚。人们从外面光线较明亮的地方突然一进入到庙里这光线昏暗处,一猛然眼睛还都有些接受不了,以致乍看眼前的人还都觉着有些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讲台上,放罩子灯的讲桌后面那一块儿光线最亮处,也是最显眼的地方放着一把椅子,这是供参加这次会议的最高领导、革委会主任—王黑熊主持会议坐的地方。
  贫下中农们陆陆续续地走进教室,各自和各自能说得来话的人坐在了一起,利用这会儿还没开会的空闲工夫,就互相聊了起来。白天大家还都忙着只顾在地里干活,生产队干部监督得又死紧,大家有时还顾不上在一块儿谝闲传,这会儿难得有了时机,时不可失、机不再来,于是便抓紧时间海阔天空地谝了起来。今天开的这会再重要,然而对他们这些贫下中农来说却无关痛痒,不足挂齿,自然他们大多也就没有把今晚这个决定漏划地主嫌疑分子牛保民是主要劳动还是附带劳动的这件事情当做一回事,看得像刘碧霞那样生死攸关,到时候只要自己随随便便地举举手,表个态,今晚开会的这工分就稳稳当当地挣到了手,他们开会来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所以他们一个个嘻嘻哈哈的只管在尽情地说着话,什么思想负担也没有。
  大概在晚上八点多—还不到九点钟的时候吧,庙东村生产大队革委会的那几个委员开完了预备会,他们在一块再一次周密地部署了今儿晚会议的进程后,就信心十足、精神抖擞地步入了今晚做为会场的庙东村小学四年级教室,在等着早点儿开完会就回去睡觉,已经多少都等得有点儿不耐烦了的贫下中农面前亮相了。革委会主任王黑熊神情庄重的坐在了放着罩子灯的讲桌后面,罩子灯的光辉一时把他那高大的形象映照得十分明亮。他干咳了两声后就开始说话了:“安静了,安静了,大家都先安静了!咱们先让记工员把开会来的人名儿记一下,然后咱就开会。我告诉你们,你可不要只顾说闲话,让记工员把你的名字最后给记忘了,要是那样的话,你今天晚上的会可就白开了。”这话倒还是很灵验的,嘈杂一片的教室里立刻就鸦雀无声了。这时只听旁边有个人轻声说道:“人名我早都记过了,不会把谁漏掉的。”王黑熊马上就说:“那行。我们要相信群众相信党,这是两条根本的原理。谁要是怀疑这两条原理,那就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接下来他就正颜厉色地说,“我们今天晚上的会不长,主要是让大家最后一次再民主表决一下,我们庙东村生产大队的漏划地主嫌疑分子牛保民,在解放前三年里究竟是主要劳动还是附带劳动。”他在说话时把“附带劳动”这几个字说得特别狠,特别重,让人听了以后印象特别清晰,毫无疑问地知道他是在强调“附带劳动”,“今儿晚上我们必须设法把这个事情搞定。上级革委会要求我们明天就必须把关于牛保民家补定漏划地主成分的材料报上去—这事刻不容缓,不能有半点含糊。现在,我们就采取举手的形式,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表决一下。同意牛保民解放前是附带劳动力的人举手!”
  牛保民虽说这时候已经谢世三年都过了,他现在在阴间生活得怎么样,我们活着的人是难以知道的,反正在阳世人间他还是在劫难逃的。庙东村革命委员会对他所采取的政策并不是人一死就一了百了,而是人死了事情并没有完。他们要在给牛保民补定漏划地主这件事上乘勇追穷寇,完全彻底闹革命,雷打不动地把这个死人搬出来再折腾折腾,以求得巩固无产阶级专政,树立自己的不朽功勋。有人心里就奇怪革委会的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坚定不移地在一个死人身上大做文章?然而知情的人心里都明白得跟镜儿一样,他们执意补定牛保民为漏划地主的根本原因,倒还不是牛保民解放前是主要劳动或者附带劳动,他家的剥削量如何,而是因为牛保民这一家在他们所拟定的八户漏划地主中现在家道最殷实。革委会的委员们,包括一部分打土豪、分田地已经过二十多年,直到现在日子还过得紧巴巴,颇为拮据,不得前去的那些老贫雇农们,颇以为把牛保民家补定成漏划地主,他们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分牛保民家那些让人眼红的财产了,虽然牛保民家现在没有了田地,但是他家的那些东东西西,一应家具,相比其他家来说,还是有分头儿得多,所以他们就瞅准了这个有油水的目标,从这儿先下手,稳、准、狠地开展阶级斗争,打击阶级敌人,以调动起革命群众的革命积极性。在革委会委员们的心里都有着这样一种强烈的思想意识,那就是这次运动跟解放初的土改运动,打土豪、分田地工作一样,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伴随着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多次反复进行,这样的“均贫富”工作隔几年国家就会进行一次—国家会不断地以此来对社会财富进行二次再分配,促使社会贫富均衡,实现全国人民走共同富裕道路的这一宏伟目标。你不看么,当今社会上兴的就是穷人,国家依靠的也是穷人,不管你有能耐没能耐,只要穷就行,就红火。如今一切事情都是穷人说了算,你有啥办法。一句话:谁家穷,谁光荣;谁致富,谁就命途多舛—总之,越穷越好。不是说了嘛,一穷二白,就如一张白纸,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吗?不过事情你翻过来想想,人活在世上,要致富那确实不容易,非得下一番苦,掉几斤肉不可;然而要想变穷,那还不容易吗?那简直简单得就跟“一”一样,它不像致富,还得要起早贪黑,惨淡经营,只要“懒”一条就足够了。现在穷了不仅光荣,而且还能坐享其成,空手套白狼,时不时地参与社会财富的再分配,名利双收—你说,这多美的事?这样划算的账谁算不来呢?这样美的事谁又何乐而不为呢?—那除非是傻瓜了。
  这时候只听王黑熊再一次嗓音洪亮,铿锵有力地说:“现在,我再说一遍,咱们大家同意牛保民是附带劳动的,举手!”他原本以为牛保民家现在在他们村里家道殷实,把他家定为漏划地主后他家的财产分起来有油水,贫下中农们受利益的驱使,肯定会全都举双手赞成的。可是事实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乐观,而是不知怎的,反而事与愿违,前来开会的这些贫下中农大多数人听他这么一说还都感到很是诧异,举手同意他说这话的人寥若晨星,几乎少得可怜。王黑熊一看这会刚一开始局面就有些失控,让他尴尬,心里马上就局促不安起来。不过他还是坚持认为,眼下阶级斗争的这根弦一定要绷紧,在补西北民主革命不彻底的这一课上只许胜不许败,义无返顾,必须首战告捷,打一个漂亮仗。于是,他这时候就莫名其妙地心存一种侥幸,以为眼下出现的这局面是在场的这些贫下中农刚才会议开始前,只顾着谝闲的,这会儿脑子还没转过弯儿来,把他所说这话的重大意义没能够彻底领会清楚而造成的,于是就又大声重复着说:“大家都听清楚了。现在,同意牛保民,解放前三年是附带劳动的请—举—手!”使王黑熊始料不及的是随着他的话刚落音,从教室讲台对面的一个墙角处,黑咕隆咚地突然噌一声,站起了一个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人,嘴里愤愤不平地骂道:“你放的这是你妈的狗臭屁!”更让他吃惊的是这人不仅骂骂咧咧,而且还向他直走了过来。王黑熊连忙瞪大眼睛,伸长脖子,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中极力分辨这人是谁。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牛德草平常就很看不惯,觉着他说话太倔,做事看不来高低,不随社会潮流走的老贫农—牛百顺。
  牛百顺怒气冲冲地边骂边往王黑熊所在的讲台跟前走:“我把你妈日的,你说牛保民解放前什么农活不干?不要说是解放前三年了,就是解放前五年、前十年,他那人什么时候能闲得下来?就是66年—他临死的前一年和我到山里给生产队搂叶子沤粪,一趟挑那担子还一百四五十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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