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宝贝-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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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普通的父亲,爱他的一个普通的女儿,这是我写这本书的全部理由。
爱,这一个理由已经足够。
在这本书里,我只写了你从出生到刚上小学的事情。宝贝,你还记得吧,我们有一个约定,往后的事情,将来由你自己来写。爸爸的想法是,将来你不一定要写书,写不写书不重要,爸爸从来没有想把你培养成一个作家,只希望你成为一个珍惜自己生活经历的人。读了这本书,如果你不但为其中写的你幼小时候的事开心一笑,而且领略到了记录生活的魅力,养成写日记的习惯,我会非常高兴的。你将慢慢体会到,一个认真写日记的人,生活的时候是更用心、更敏锐、更有自己的眼光的,她从生活中获取得更多,更是生活的主人。
2009年11月3日
第一卷 人之初 从世界杯说起
啾啾语录——
妈妈,你小时候不认识爸爸吧?爸爸也不认识你吧?有一天,你见到了爸爸,说:“哈,你不是啾啾的爸爸吗?”爸爸也说:“哈,你不是啾啾的妈妈吗?”你们就认识了。
妈妈,要是你生的是笑笑怎么办?为什么正巧生的是我?
有时我老觉得自己在做梦。会不会一直在做梦,还没有醒来呢?
我想做彩虹也没有什么坏处。我会有许多朋友,太阳、月亮、星星、云、天空都是我的朋友。
我爱怀孕和哺乳的女人,我爱传种的牲畜,我爱周而复始的季节。
——圣埃克苏佩里
一个新人来到世界上,这是一个多么奇妙的奥秘啊!
——托尔斯泰
当我凝视你的脸蛋的时候,神秘之感淹没了我;你这属于一切人的,竟成了我的。
——泰戈尔
一个睡眠的孩子给我的印象是他是一个在非常遥远的国家里旅行的人。
——爱默生
婴儿期是永生的救世主,为了吸引堕落的人类重返天国,它不断地来到人类的怀抱。
——爱默生
迎来一个新生命,成为人父人母,是人生中的一段无比美妙的时光。
最初的日子里,我守着摇篮,端详着沉睡中的婴儿的圣洁的小脸蛋,心中充满神秘之感。这个不久前还无迹可寻的小生命,现在突然出现在了我的屋宇里,她究竟来自何方?单凭自己的力量,我决不可能成为一个父亲,我必定是蒙受了一个侥幸得近乎非分的恩宠。婴儿是真正的天使——天国的使者,她的甜蜜祥和的睡眠,她在睡梦中闪现的谜样的微笑,她的小身体喷发的花朵般的浓郁清香,都透露了她所来自的那个神秘国度的信息。在亲自迎来一个新生命的时候,人离天国最近。
当然,家里有了一个婴儿,你不可能成天面对她玄思神游。婴儿不但是天使,同时也是幼兽,作为后者,她有一个你必须好生伺候的小身体。在抚养幼崽的日子里,我们仿佛变回了成年兽,我们确实变回了成年兽。我觉得;做一头成年兽,这个滋味好极了。作为社会生物,我们平时太多地过着复杂而抽象的生活,现在生活重归于简单和具体了。
除了天使和幼兽,婴儿又是“人之初”。亲自养育小生命,意味着你获得了一个极其宝贵的机会,可以亲眼看到生命拂晓的微妙风景。你会看到,在你的宝宝身上,人的各种能力是怎样遵循大自然安排的某种确定次序苏醒和生长的,爱、智力、人性的闪光是怎样由似乎偶然而变得越来越频繁的,一个小人儿是怎样从一头幼兽中破壳而出的。孩子小手第一次成功的抓握,小脚丫颤颤悠悠迈出的第一步,第一次有意识对你发出的笑,第一声喊你爸爸妈妈,都会给你带来莫大的喜悦。你会感到,养育婴儿虽然是辛苦的,但你在付出的同时即已得到了最美好的报偿。
你们是刚刚迎来了一个小生命的父母吗?你们有福了,千万不要错过生命中这段无比醇美的时光,一定要多多地和孩子在一起。你们会深切地感到,这种简单的幸福是世上任何别的享受不能比拟的。
在第一卷中,啾啾是一个婴儿,我记录了对一个婴儿的生长过程的观察,以及我在养育一个婴儿的过程中的感受和思考。
第一卷 人之初 幼兽?天使?小人儿(1)
啾啾的出生,比预产期提早了三周。提早的原因,竟是世界杯。
那些天里,电视正热播世界杯足球赛。怀着孕的红,一个向来文静的女子,突然变成了狂热的球迷。她挺着大肚子,每天坐在电视机前几个钟头,摩拳擦掌,大呼小叫,为她的英雄大贝和小贝加油,时而扼腕叹息,时而跺脚吼喊,时而雀跃欢呼。这样折腾的结果,腹中的宝宝待不住了,决定离开在波涛中颠簸的小舟,尽快登陆。
一个风雨之夜,红照例为世界杯激情澎湃,躺到床上已是一点来钟。刚躺下,突然感到下腹痛,那种痛感与往常不同,她说一定是阵痛。第一阵疼痛过去了。我躺在她身边,放心不下,随手翻看一本书,留心着她的动静。她睡不着,不停地翻身。一会儿,她轻声告诉我:“破水了。”我一看,床单上果然有一滩带血的水渍。那是两点多钟。接着便是更频繁的阵痛,更汹涌的破水。
无可怀疑了。我赶紧起床,收拾简单的行李。家在北京西端的八角,当年还很冷清,深更半夜,风雨交加,根本不可能叫到出租车。我几天前刚领到驾照,还不曾在马路上开过车,现在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小保姆陪红坐在后座上,我脚踩油门,拉开离合器,汽车一头扎进了暴风雨中。一路上,红不断发指令,指挥我这个第一次上路的新手避让、并道、减速、转弯。一千五百度的近视眼,雨刮器快速地摆动,前窗玻璃上依然是厚厚的水帘,灯光明灭,景物虚幻,我觉得仿佛行驶在海底世界。四十分钟后,汽车停在协和医院急诊部的门外,我觉得像在做梦。
因为是臀位,预定剖腹产,红被推进了手术室,我和小保姆在走廊里等候。约莫五十分钟后,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个护士推出一辆产科专用的婴儿车,那是一张带轱辘和纱帐的小床,里面有一个盖着无菌布的婴儿,只露出一颗大脑袋,紧合着眼。护士说,是女的。小保姆甜甜地笑了。这个小保姆,人很老实,有点笨,她在这个时刻的灿烂笑容从此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又过了四十五分钟,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这次推出的是手术后的妻子。我和一个男医生一起把担架车推到八楼病房,将她安置下来。她脸色苍白,时而哆嗦着。医院禁止家属陪床,我磨蹭着,等候护士把婴儿送来。婴儿躺在小车里,红要求看一眼,护士把孩子抱到了她身边。红伸出一只胳膊搂住孩子,轻声唤宝贝。我们的宝贝,一颗大脑袋异常醒目,但裹在襁褓里的身体可真瘦小,我问有多重,护士说5斤9两。好在她很争气,不足月的损失到母腹外补,差不多一天长一两,满月时已达9斤,很快长成了一个小胖娃娃。
医院繁忙的一天已经开始,我把车发动,好不容易从拥挤的车群和人群中钻出,来到大街上。一夜未睡,又疲倦又兴奋,开车的感觉是轻飘飘的。在离家不远的路段上,我发现自己被一辆清障车追赶和拦截,两名警察把我叫下车,生气地为了什么事情责问我。我终于听明白,原来我从快车道超过这辆清障车,又并道到了它前面。我自己对此毫不知觉,赶紧道歉。警察听我说了剖腹产之类的一番话,原谅了我。
啾啾降生在一个风雨之夜,却是一个安静的女孩。她的乖在产科出了名,几乎不哭,饿了或尿了,只是动弹小身子,轻声娇唤。最让妈妈满意的是吃奶,吃得又多又好,咂咂有声,从容不迫。
红也是好样的。她成了产房里的模范妈妈,奶水特别充足,常常给别的孩子哺乳,有一天竟哺了四个孩子。看她挺瘦的,不像一个优秀乳母,我笑说人不可貌相啊。
宝贝的脸蛋一天比一天白皙,到出院那天,已经有模有样了。在我眼里,她可爱极,美极,乖极。她常常睁着明亮的眼睛,望着我,望着妈妈,静极了。
母女俩在医院里住了一周。回到八角的家,一切仍是老样子,但又完全不同了。望着小床上的新入住者,红轻声对我说:“这就是一切。”我会意点头。
下一届世界杯举行时,啾啾快满四岁了,亲自领教了妈妈对足球的狂热,每天电视里播球赛的时候,妈妈的兴奋与她的寂寞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她想不明白,这么温柔的妈妈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每天坐在电视机前呐喊不已,一连几个小时不理睬宝贝了。
“妈妈,是不是每个国家都有球迷?”她困惑地问。妈妈说:“是的。你说当球迷好不好?”她说:“不好。”妈妈问:“为什么?”她答:“因为球迷太喜欢大喊大叫了。”
可是,她毕竟是一个乖女儿,能够设身处地替妈妈想。我们俩在卧室里,听见红在客厅里大喊:“现在我要看一场最重要的球!”我问她:“难道足球有最重要的吗?”她平静地说:“对妈妈来说有。”上届冠军法国队输得极惨,出线已成定局,红为此唉声叹气。我故意幸灾乐祸地说:“输得好。”她反驳:“不要法国输!”我问为什么,她说:“因为妈妈不高兴。”
天天都有比赛,看来要没完没了地赛下去了,她不禁忧心忡忡起来。她很克制地问:“妈妈,世界杯一年后能不能结束?”妈妈告诉她,用不了一年,几天后就结束了。她放心了。进入半决赛环节,她听妈妈说,过几天世界杯就结束了,便盯着电视机屏幕担心地问:“这些踢球的人知道过几天就结束了吗?”
决赛终于来临,她知道这是最后一场比赛了,对妈妈说:“妈妈,你多可怜呀。”我故意问她:“明天没有世界杯了,你高兴吗?”她迟疑了一会儿,答:“我不想说。”
这就是我的女儿,一个安静、善良、通情达理的女孩。
第一卷 人之初 幼兽?天使?小人儿(2)
人一半是野兽,一半是天使。由自然的眼光看,人是动物,人的身体来源于进化、遗传、繁殖,受本能支配,如同别的动物身体一样是欲望之物。由诗和宗教的眼光看,人是万物之灵,人的灵魂有神圣的来源,超越于一切自然法则,闪放精神的光华。在人身上,神性和*彼此纠结、混合、战斗、消长,好像发生了化学反应一样,这样产生的结果,我们称之为人性。所以,人性是神性和*互相作用的产物。
在婴儿身上,你会观察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婴儿是“人之初”,*和神性是分离的;二者似乎尚未融合,还保持着各自的初始状态。在最初的日子里,婴儿时而是一头十足的幼兽,时而是一个纯粹的小天使,惟独不太像是一个人。然后,随着意识的觉醒,他对环境有了反应,与人有了交流,在这过程中,他身上*和神性的化合作用在悄悄进行着。有一天,你忽然发现,那种幼兽或天使的感觉都淡薄了,他成了一个需要你动用知识和经验来对付的家伙,一个小人儿站在你的面前了。
满月前的婴儿,经常发出小动物一般的声音。
啾啾躺在那里,身体有了不舒服的感觉,饿了、尿了或拉了,于是发出声音的信号,那声音难以形容,混合了鼻音和嗓音,只能勉强名之为吭哧。如果无人理睬,没有及时给她哺乳或换尿布,信号就会升级,发出的声音介于呜咽和咆哮之间,活脱一头小兽。她饿的时候,真是刻不容缓,高举小拳头,使劲踢两条小腿,皱眉眯眼,小嘴张大朝一边歪,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其实不过是在焦急地寻找*罢了。
人的一生中,婴儿期伸懒腰最频繁,大约因为身体总处在被动的静止状态,既无聊又疲劳,伸懒腰是基本的放松运动。啾啾伸懒腰可谓声势浩大,双手如打拳似的奋勇出击,喷鼻,吆喝,鼻腔和喉咙里的声音汹涌澎湃,气吞山河。妈妈嘲笑说,像七品芝麻官升堂,地动山摇。可是,转瞬之间,偃旗息鼓,重归宁静,乖乖地依在妈妈怀里了。
啾啾自个儿努力解大便的样子简直悲壮,她大声哼着,喊着,小身子和手脚一齐用力。那时候,她非常自尊,不让人碰她,碰了就烦躁。但是,新生儿肠蠕动不好,便秘是常事,有时我们不得不冒犯她,加入她的努力。我们努力,是不停地按摩她的小肚子。她自己更努力,使出浑身的劲,扭动小身体,紧皱眉头运气。一旦拉出来,大人孩子都如释重负。
孩子幼小的时候,我们天天就是忙这些事情。我们伺候婴儿的小身体,给它喂食,替它洗澡,擦拭它沾上的屎尿,把它抱到户外晒太阳。这基本是成年兽照料幼兽的状态。婴儿是幼兽,迫使我们也回归为兽了。
迫使?可是我们是多么心甘情愿啊,在这种原始的动物状态中,有多少单纯的快乐和满足,甚至有多少单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