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父母-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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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一家人
杨铁汉搬家那一天,他把三个孩子喊到了一起:从今天起,咱们就搬到抗生家的杂货铺去住。以后,你们就要管彩凤婶儿喊妈,听到没有?
三个孩子很聪明,马上就明白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自从上次被鬼子带走,几个孩子差不多成了惊弓之鸟,他们再不敢跑出去玩了,说话也小心翼翼,有个风吹草动就惊恐不已。此时,听说就要搬到抗生家,三个孩子心里的石头似乎落了地。杂货铺不仅有小伙伴抗生,重要的是,和彩凤婶儿在一起就有了家的感觉。他们还清楚地记得,几天前杨铁汉和彩凤接他们回家时的情形——
最先出现在三个孩子面前的是杨铁汉,他一见到孩子们就说:爸妈接你们回家。
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早让三个孩子变得无比聪慧,杨铁汉简单的一句话就给了孩子们一种暗示。在杨铁汉离开后,鬼子又把彩凤带了进来,分别问三个孩子:她是谁?
彩凤对他们来说已经不陌生了,三个孩子没有任何犹豫,一下子拥上去,抱住彩凤,又哭又喊。日本兵营里的惊吓,让三个孩子在看到彩凤时像见到了救命的稻草,他们喊得真切,哭得真实,仿佛母子已经分开了很久,情感也就在这一瞬间爆发了。
一旁的日本人也被眼前的情形弄得有点意外,挥着手道:哟西,哟西——
彩凤顺利地把三个孩子带出了日本人的兵营,那时,几个孩子就对彩凤越发亲热起来。
此时,杨铁汉这么一说,孩子们的眼睛都亮了,他们早就盼着这一天呢。军军跑到杨铁汉身边,抱住他的腿,声音打着颤儿:爸,咱啥时候去啊?
杨铁汉摸了摸他的头,冲孩子们笑笑:你们没意见,咱现在就走。
三个孩子跟着杨铁汉走出了布衣巷十八号。孩子们再回头看了一眼后,就头也不回地向振兴街走去。
在这之前,杨铁汉已经通知了彩凤。彩凤也已经早早做好了准备,把堆杂物的房间收拾了出来。
孩子们见面后那股高兴劲儿自不必细说,重要的是从现在开始,他们不仅有了爸,还有了妈,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了。
安顿好孩子,彩凤和杨铁汉四目相对着,他们知道在一段时间内,为了孩子们的安全,他们不得不生活在一起。彩凤慢慢把目光从杨铁汉的身上挪开一些:铁汉,我不管你现在干啥,但咱得让这个家安全,大人有点啥不怕,不能太委屈了孩子。
杨铁汉嗫嚅着,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无意中,他的手触到了怀里那只硬硬的子弹壳,他的身体微微地颤了一下,半晌,才说:谢谢你让我们渡过眼前的难关。
彩凤瞟了他一眼,理智地说:咱不说客气话,其实你这也是在帮我。
说到这儿,彩凤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着:大河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
杨铁汉听了,心里“倏”地被刺了一下,望着愁眉不展的彩凤,他真想把实话告诉她。可转念一想,又死死地扼住了这个念头,如果说出魏大河牺牲的真相,那就会牵扯到自己。尽管在他的心里,彩凤是自己人,但地下工作的纪律明确规定,即使是面对自己的亲人,也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不仅是考虑到自身的安全,也是对整个地下组织负责。
杨铁汉在没有从事地下工作前,并没有把这条规定考虑得有多么严重,当他真实地投身于特殊的工作环境中,才感受到自己如同走在风口刀尖上。他在老葛那里经常听到关于同志们被捕的消息,望着城楼上悬挂着的战友的头颅,他的心也一紧一抽的。
就在杨铁汉把三个孩子安置到彩凤的杂货铺后,他接到了老葛的一份通知。老葛把一个信封递给他,让他务必把这份密件送到城外老阴山关帝庙的一排香案后。
按理说,这一次完全用不着杨铁汉亲自跑一趟,他的下线小邓打小就在县城长大,但说到老阴山的关帝庙时,小邓却并不清楚。于是,为了送出这十万火急的情报,他决定亲自去一趟。
出发前,他把那封信缝在了贴身衣服里。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冲彩凤说:我要出城一趟,明天就能回来。
彩凤盯着他看了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又说:孩子们就让你费心了。
临出门时,他挨个摸了摸几个孩子的头,就往外走去。
这时候,彩凤突然说了句:铁汉,路上小心,我和孩子们等你回来。
他转过头,眼眶一热。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他早已经习惯了拼杀和流血,彩凤的话却让他心有所动,她似乎已经把他和他的孩子们当成了一家人。就这样,他揣着彩凤这句温暖的话语,在夜半时分赶到了老阴山。
老阴山对他来说是熟悉的,翻过老阴山,再向东走十几里路,那里就是自己的家了。小时候,他跟着母亲,每逢年节都会到老阴山的关帝庙烧香、磕头。庙里的香火很盛,母亲虔诚地做这些时,他就绕着关帝庙乱跑一气,直到太阳西斜,母亲才和一群善男信女离开这里。可以说,老阴山的关帝庙留下了他童年欢乐的记忆。
当他趁着夜色翻墙进入关帝庙时,这里已是物是人非,早已断了香火的庙里异常的冷清和凄凉。他轻车熟路地找到香案,把那封十万火急的信小心地放到了香案后面。然后,他又潜到庙外,观察了一会儿,确信自己的行踪没有被人看到,才悄悄地溜出了关帝庙。
他走出关帝庙时,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下来。下山的时候,东方已呈现出一抹鱼肚白,这时,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还有小菊,此时的家已经成了他的一种回忆。当初,他离开家参加县大队后,还偶尔能回去看看,自从接受了新的任务到县城工作后,他至今还没有回过家,家里的父母始终是他最大的牵挂。
就在他完成任务往回赶时,他的脚步不知不觉中踏上了一条熟悉的小路,这是他童年走过、也是他梦里走过的路。
太阳完全跳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自家门前。每一次回到这里,心里的感受都是不尽相同。这一次,日本人又烧毁了一些房屋,就连几棵大树也被烟火熏燎得失去了生气,庄子里一片凌乱的景象。他躲在一棵树后,望着自家的大门,心里有股说不清的滋味。这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他看见小菊把一盆水泼在了院子里。小菊似乎比以前更清秀了,他看到小菊,就有一种很温暖的东西从心底里漫上来。他差点忍不住去喊小菊。见没有什么异样,他几步跑到门前,一把推开了大门。
外间的小菊正在做饭,看见他,惊叫一声,手里的盆就掉到了地上。她顾不上去捡,冲着里屋喊:爹,娘,铁汉哥回来了。
母亲和父亲几乎同时从里屋挤了出来,他们使劲儿地打量着他。母亲半天才哆嗦着声音说:铁汉哪,你咋这么久也不回来看看啊。母亲说着就抹开了眼泪。
后来,他才知道,他被秘密调走之后,县大队又几次路过这里。父母为了看他一眼,去县大队找过,也打听过许多人,却谁也不知道他的去向,只是摇头。父亲杨大山又去找了肖大队长和刘政委,肖大队长只告诉父亲:他去执行任务了。
父亲对肖大队长这种含糊其辞的说法显然很不放心,思来想去,一家人就想到了最后的结果——铁汉一定是牺牲了。肖大队长和刘政委是不忍心告诉他们。
一家人伤心、难过了很久,就默默地接受了这一现实。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竟奇迹般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这一次,他只是在家里匆匆地待了片刻,就要上路了。他告诉父母和小菊,他的确是在执行新的任务,只是没有告诉他们,他就生活在县城。
他在喝了一碗小菊熬好的粥后,就走出了大门。小菊跟在他身后,默默地走着。他归心似箭,就回过头,冲小菊说:回去吧,别送了。
哥,你要当心啊!爹娘知道你还活着,他们会高兴好一阵的。有空你就回家看上一眼,省得爹娘惦记。
他看了一眼小菊,心里充满了感激,这个家多亏了小菊。他停住脚,一脸愧意地说:小菊,哥在外照顾不了这个家,以后就靠你了。
小菊看着他,眼里含了泪:哥,你放心走吧,家里有我呢。
他突然伸出手,抚了一把小菊的头。小菊感到他的手有些湿湿的,却又是温暖的,分明向她传达着一股男人的力量。小菊没有想到,这份感觉竟伴随了她的一生。
小菊抬起头时,他已经疾步向前走去。小菊看着他的背影,哽咽着:哥,常回来看看啊。他回了一次头,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视线。
·4·
第五章
10。组织
三个孩子有了彩凤的照顾,就像有家的孩子一样了。每天一早,杨铁汉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帮助彩凤卸下杂货铺的门板,铺子里一下子就亮堂起来。彩凤一边忙着做饭,一边招呼着孩子们起床。
吃过早饭,杨铁汉就又扛起磨刀的家什,冲彩凤喊一声:我出去了。
彩凤这时候从不多说什么,看他一眼,和孩子们一起望着他走进巷子里。不一会儿,街上就传来杨铁汉“磨剪子嘞,戗菜刀”的吆喝声。
孩子们无忧无虑地在院前玩耍,彩凤在铺子里这里看看,那里擦擦。停下手里的活时,她有时会愣神儿,目光下意识地就落在那几个孩子的身上。
在这段时间里,最让杨铁汉心里没底的就是这三个孩子,看似解决了眼前的困难,可危险仍时刻存在,不把孩子们安全地送出城去,他就无法安心下来。
这天,他出现在老葛药房旁边的空地上,放下肩上的磨刀家什,亮起嗓子,一边卖力地吆喝,一边警觉地观察着药房。
老葛有时会从药房里走出来,一手托着紫砂茶壶,一手拎了把锈迹斑斑的菜刀,递给杨铁汉,嘴里大声地喊着:磨刀的,把我这刀给好好磨一磨。
杨铁汉接过刀,眯着眼睛看了看,就利索地磨起来。
老葛站在一旁,眼睛盯着刀,低声说:城外还没有联系上,看来还得等一等。
透过“嚓嚓”的磨刀声,他也低声说:孩子在这儿,我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老葛“滋溜”地喝了一口茶,抹抹嘴说:这我知道,组织比你还急。
有人路过药房,杨铁汉就大声道:老板,你这刀可有些日子没磨了,看这锈的。
老葛煞有介事地撇撇嘴,说:可不是,有日子了,这段时间也不见你过来。
等路过的人走远了,老葛就兴奋地说:前两天你送到关帝庙的情报可解决大问题了,八路军县大队干掉了鬼子的运粮小队,小鬼子一个也没剩下。
杨铁汉举起刀,眯起眼睛,冲太阳看一眼刀刃,笑了——为了自己亲手送出去的情报,也为了县大队的胜利。此时,他异常怀念起县大队的生活,那里不仅有他敬重的肖大队长和刘政委,还有那么多熟悉的战友。想到这儿,他瞟了眼老葛,小声道:真想杀到前线去啊。
老葛端起茶壶,慢悠悠地喝下一口,看着面前磨得锃亮的刀,意味深长地说:磨刀不误砍柴功啊——说完,拿起杨铁汉递过来的刀,道声“谢谢”,转身踱进了药房。
杨铁汉尽管没有从老葛那里打听到送走三个孩子的确切时间,但他的心里是踏实的。不知为什么,进城这么长时间了,只要他远远地望到老葛的药房,和老葛轻描淡写地说上几句,他那颗沉甸甸的心就会踏实下来。在县大队时,县大队就是他的组织,有了组织,就有了家。在城里,他做地下工作,老葛是他的上线,他的工作归老葛直接领导,老葛就是他的组织。有了组织,他的心里就有了底气,有了方向。
他更多的时候是以磨刀的名义转悠到鬼子或伪军的营区外,把磨刀的家什往地上一放,扯开嗓子喊起来。
刚开始,鬼子门口的卫兵对他是一脸的戒备,端着枪,用刺刀冲他比划着说:八格——
他停留的时间稍微长点,鬼子就会举起枪托轰他。现在,鬼子似乎对他已经很熟悉了。他把磨刀的摊子支在离兵营不远不近的地方,上岗的两个鬼子就觑着眼睛看他,他悠长地吆喝一声:磨剪子嘞,戗菜刀——
鬼子听了,就嘻嘻地笑。偶尔的,那个胖厨子从兵营里走出来,提两把菜刀,“当啷”一声,扔到他面前,就蹲到了地上吸烟。很快,厨子的目光就被一群搬家的蚂蚁吸引了,他用手里的烟头去烫蚂蚁,或者用一个小棍去拨弄蚂蚁搬动的食物,一次又一次,蚂蚁们不屈不挠地抗争着。伙夫就笑了,像个调皮的孩子。
杨铁汉把磨好的菜刀递给伙夫:兄弟,你看这刀口,别说切菜,杀猪都没问题。
厨子把目光从蚂蚁身上移开,接过刀,在手里掂了掂:杀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