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上的魔术师-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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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面对我这个犯罪嫌疑人的时候,作为我的辩护律师,他的态度轻松得有些奇怪。他开朗地笑了笑,以一种惋惜的口吻朝我说道:
“哎呀,这个事件对社会的影响看来还真不小呢。我原以为白户你是初犯,法院最后应该会从轻处罚的,哪知道根本行不通。真是叫我震惊!”
我凝视着律师。我对这男的原本就不抱太大期待,根据证券交易法,散布谣言是5年以下有期徒刑,或处以500万元以下罚金。
“好了,先别跟我说这些,你先跟我说说,我在证券公司的那些存款后来怎么处置了?”
“恭喜你。那些钱还是归你所有的,虽然我也觉得这些钱来得有些突然,但它们毕竟是在你的账户上,所以归你所有也是理所当然的。”
听到这个结果,我心里多少有些安心。我知道,从法律意义上来讲,如果财产是通过犯罪行为取得的,那么将遭受没收的处罚。而事实上,在“秋天的买卖”之前,我就曾获得部分资金和炒股收益,从法律上讲那是不能与最后那笔违法交易相提并论的。娃娃脸律师看来是猜到了我的心思,便有些得意地说道:
“这个问题你就不用担心啦,法院只会没收最后那笔回补股票的获利。对了,我已经照你的交代,把你町屋那间公寓的房租续交了一年。”
最后那笔交易的获利大约是500万元。这么大一笔钱,得捐给国库了。我一想到这笔钱不知道有多少会被拿去作为救济银行的公共资金,心里多少觉得有些不甘心。
春天,判决终于下来了。判的是有期徒刑1年零6个月,没有缓刑。我和其他几个男的一起坐着押解车,从拘留所被送到东京府中监狱去。自从坐了辰美的街头宣传车之后,我就没有再坐过这种在窗户上装铁丝网的巴士了。虽然现在身陷囹圄,但过往的那些片段,却令我有点怀念。
众所周知,每个囚犯在牢房里都是有编号的,我不是特殊公民,所以我也有编号。我在拘留所是61号,而到监狱的时候,我的号牌则变成了238号。坐牢最痛苦的事是没有了自己的时间。小菅的拘留所里是单人房,但在府中监狱则变成了5人房。我被分配到木工班,在这里,我学着把木板相接后钉成垂直型,也学会了用缣仓雕的手法刻出牡丹花来。现在全国上下使用的木工制品,基本上都是从中国进口的,因此这一年多来在这里学的技术基本上都是毫无意义的。
我从同房的男子那儿,学会了票据诈欺、信用卡诈欺、介绍存款以存入一笔款项为交换条件,要求银行提供无担保融资给特定第三人,借以收受谢礼或额外利息的做法,以及恶性倒闭的详细手法。书架上放的官方刊物,有什么我就看什么。所方准许我们订阅学习用的杂志,我一口气订到上限7本,全都是专业的经济周刊与月刊。房里的电视,没人想看新闻节目,不过在我的软磨硬泡下,他们终于允许我用一点时间来看看新闻节目最后报道的股市行情。
然后我在自己的笔记上绑了线,做起股价走势图来。这次我抄写的不是松叶银行,而是东证一部的日经平均股价指数。即使蹲在牢里,我还是不能离开市场。
因为投资是我的工作。
在股价指数走势图做到第十二张的时候,时间已经指向2000年4月中旬,终于获准提着装有私人物品的双肩背包,走出了监狱大门。
自由的感觉真好,我让柔柔的风吹在背上,走向最近的JR国分寺站。终于自由了,手可以随便挥、脚可以随便翘,路边随处可见的便利商店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商品零食。我走着走着,吃了两片巧克力和哈根达斯的兰姆葡萄冰淇淋,甜到我舌头都麻了,超级好吃。我在国分寺站买了坐到西曰暮里的车票。在等电车的时候,我去上了厕所。不必任何人许可就能小便,真的好像奇迹一样。
那天晚上,我终于如愿以偿在自己房里的大床上睡觉了。不过近2年的牢狱生活,让我养成了可怕的习惯,虽然我现在已是自由之身,但依然保持着跟监狱里完全相同的作息习惯,晚上9点就自然而然地想睡。之后的两个星期,我完全坠入一种自我堕落的生活状态之中。当然,这样做的最大一个好处就是完成了生物钟的重建。
我终于可以开始充满新鲜刺激的全新生活了。
我恢复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秋叶原去买了3台电脑与显示器。用路由器连上网,将电脑页面设定为随时收看行情的状态。如此一来,我等于是把小塚老人的交易室搬到我的单身公寓来了,惟一不同的只是规模比他那个小了数倍。
接下来我就到证券公司去,重新开了个户头,同时在柜台上拿了一份自己一直关注的投资信托的介绍材料.我把所拥有资金的1/3存入证券户头后,终于振臂一呼:白户重出江湖了。
在此,有必要对我所选择的投资信托作一个说明。
我所选的是一种与日经平均指数连动的指数型投资信托,以活用期货交易、达成市场整体价格变动的两倍绩效为目标。平均股价上涨3%,的话,就有6%的回收。它也有牛市和熊市之分。牛市代表多头市场,表示对后势看涨而乐观;熊市则代表空头市场,表示对后势看跌而悲观。两种类型,无论是涨是跌,都会有利益产生。对于身陷囹圄而无法追踪单个股票的我来说,无疑是一款再适合不过的投资品种。
跟原来在小塚老人那儿上班时一样,我依然每天早上从头到尾读一遍报纸,然后确认前一天的股价变动,下午則坐地铁到日比谷图书馆去,为自己将来成为一个专业投资家作准备.在图书馆我重点学习经济学、英语以及原本相当不擅长的数学。
出狱后有一段时间,只要我一在尾竹桥通上走着,就会觉得好像有人在看我。事实上我想这种感觉估计每一个在牢里蹲过的人都会有。
我对别人的视线越来越敏感。但我冥冥之中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确实有人在跟踪我。我假装没发现,只等着合适时机的到来。
等跟踪我的人离开,再开始找寻小塚老人就行了。
7月的一个早晨,我住处的对讲机再度响起.对于早上响起的门铃,我变得十分神经质(或许是受警方把我逮捕的影响吧)。我不知道来者是谁,于是小心地盖上读到一半的报纸,发着抖向玄关走去。我从门上的猫眼先看了一下来者何人,只见外面站着一个男子,而且穿着衣裤相连的制服。看来不是警察,我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把门打开。男子进来后对我说道:
“您是白户先生吧。这有您的快递,麻烦您盖章或签名。”
说着,他交给我一个薄型手提箱大小的国际包裹.我签了名,把单子还给他。男子完成任务,一溜烟似的消失了。
回到桌边后,我把快递摆在了桌子上,只见寄件人一栏上写着“肯.福原”,发件地址是墨西哥某地。我的心脏莫名地跳了一下,看来姜还是老的辣,我都还没开始找呢,这个小塚老家伙就已经出手了。
那他会在包裹里带些什么给我呢?好事?坏事?
我有些紧张地撕掉胶带,打开包裹。里头有封包在塑胶袋里的信、一张卡片,以及一把钥匙。卡片是松叶银行的,小小的钥匙上挂着的塑胶稗子,划着一个号码“2—3—14”。信的正面写着我的名字,那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塚老人的工整字迹。我的手开始发起抖来。打开便笺一看,是小塚老人写给我的一封信:
白户则道先生:
我想你一定很恨我、很怨我吧?虽然道歉已经太迟,也显得有些做作,但在信的开始,还是让我先向你说声对不起吧。真的很抱歉。你是初犯,但竟然没有判缓刑,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虽然是一种相反的说法,不过逃离罪名最好的方法,就是尽快偿还自己的罪。这是我以前在狱中学到的。因此根据我的判断,与其让你过一种逃亡者的生活,还不如让你在公正审判下接受有缓刑的责罚,这样你就真正自由了。这就是我当初的想法。
说起来真是有些遗憾,身为主谋的我,既不可能免除具体刑责,而且也不能丢下病情不见起色的波多野光子女士。我以前虽然也见过70岁以上的服刑者,但那光景实在很惨.在我人生所剩不多的几年里,实在没办法放下光子女士,一个人在牢里度过。
我已经从那边得到了你的消息,我听他们说你过得蛮不错的。你也许不相信我的话,但事实上,一直至此,我都还是很关心你的。
随信附上的是“秋天的买卖”的报酬。这些钱是你帮我做了那么多事情所应得的。整个行动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是不可能取得那么大的成功的。其实给你的报酬,早就准备好了。只是,这笔钱不能在判决前交给你,否则一定会被没收的。所以我在等待时机。
下面我来教你怎样进入松叶银行的托管保险箱系统。你需要专用卡片、专用钥匙,以及4位数的密码。卡片和钥匙都随信寄给你了。虽然我确信这封信不会落入他人之手,但万事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密码就是我对你说“千万别忘记今天这个日子”那天的日期。
孩子,我应该是不会再见到你了。虽然我扭曲了你的人生,但我想我也教给了你不少有用的东西。
这份报酬不仅是你过去工作所应得的,也是让你拿去挺进新市场用的,同时,它也是我送给你的饯别礼。希望你能以自己的方式勇敢地在市场中成长。
你是我惟一的学生,同时也是我最棒的学生。
小塚泰造
哼,明明只有我一个学生,居然还能说我是“最棒的”!真是的,说的什么话。说老实话,对小塚老人,我还是有些恨意。
我反反复复地前后又把这封信读了3遍,甚至把小塚老人发来的信函封皮都看了好几遍。
等看得差不多之后,我脱掉了身上的T恤与牛仔裤,然后选了一件黑色的夏季羊毛西装,搭配黑色领带与绽放丝绸光泽的白色棉质衬衫,像佩戴盔甲似的把它们穿戴起来.最后,我找了一副黑框太阳眼镜,我想既然是去松叶银行的托管系统,那就得穿得体面一点吧。
我把保险箱的卡片与钥匙放入口袋,然后下楼走到尾竹桥通上。
我非得确认一下自己收到的报酬不可,时间就在今天。
时间过去一年半之后,我再度来到了松叶银行町屋站前分行。现在没有了一字排开的摄像机,只有像一年多前那样杂乱停放的自行车。黑色花岗岩的建筑也一样没有变。大概因为还是平常的早上,当时因挤兑储户而人满为患的一楼,现在十分冷清。我走到提款机专区,随便找了个微笑非常标准的中年职员,要求他带我去保险箱处。
职员非常礼貌地带着我走向前方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我们经过了我曾经看过的带蓝色走廊与消防门的会议室。最后走到通道尽头,墙上有一扇门,包在格子状的不锈钢条里,还有一个液晶画面的操作面板。卷着袖子的职员说道:
“请您在这里插入卡片、输入密码,门就会开了。进去以后,你就可以取您自己的东西了。右手边不远处有个房间,需要的话请尽量利用。”
我诚挚地向他道了谢,然后把头转向墙上的屏幕。把卡片插入沟槽后,我在触控面板上输入完成“秋天的买卖”那天的日期:
1009
一声精密的喀啦声,锁打开了,我走进了放有出租保险箱的房间。
房间里整个被不锈钢箱柜包围起来,只见墙的两边,从脚底到大约2米高的地方,紧密地铺满了每片约25厘米乘7厘米大小的不锈钢片.每一片的中央,都工整地用白色颜料写着3个数字。我在一大片数字中搜寻着和钥匙上的号码相同的钢片。在从里面数到第2区、第3列上方数到第14行的地方,终于找到了我想要找的那个保险箱一一一2—3一14。确认过号码后,我把钥匙插了进去,严丝合缝,不锈钢门应声而开。我把小屉子拉了出来,是一个比外面的不锈钢看上去还要深的不锈钢箱子。不过令我意外的是,那箱子居然非常沉。
我拿着保险箱,往小房间移动。在3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里,摆着简单的桌椅。桌上有个笔座,还有印着松叶银行商标的便条。我在椅子上坐下,用钥匙打开保险箱。
里头放着的,是一个A4大小的信封,信封相当厚。我先初步掂量了一下信封里装着的东西,然后从中取出一束以粉蜡笔调多色印刷的彩纸。这束彩纸印刷之精细,简直是到了神经质的地步。我打开一看,居然是由一家都会银行发行的无记名债券,每张的面额是100万元。我慢慢地把这叠债券细细数了数,前后过两回,真真切切,一共是55张。
握着真实的债券,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