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诊断-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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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鲁本斯?”
“我同意了布赖恩夫人住院检查可疑乳房癌。我割除了一个肿瘤,检查结果是良性的。”
“那么为什么让她住了三个星期呢?”他一边问,一边想起鲁本斯这个人不爱说话,非得你一句一句地追问不可。
鲁本斯现在的答复是:“最好你问约瑟夫·皮尔逊去!”
“你告诉我不就得了吗?”欧唐奈相当坚持地说。“她总还是你的病人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那细嗓音的人才说,“好吧。我告诉你那瘤子是良性的。那是过了两个半星期以后我才知道的。皮尔逊就用了这么长的时间看他的显微镜。”
“你催他了没有?”
“我催他有六七回了。如果不是我紧着催,还不知得要多长时间呢。”
“这就是你让布赖恩夫人住了三个星期的原因吗?”
“当然啦。”电话里的声音带点讥讽的口气。“是不是你建议让她不等结果就出院呢?”鲁本斯不高兴是有理由的,毫无问题他是处于进退两难的地位的。如果他放病人走,可能将来还得把病人找回来动第二次手术,就象罗弗斯的那个病人那样。可是让病人多住一天就给病人家庭增加一份经济负担。欧唐奈只好不置可否地说:“我什么建议都没有,只是问问。”这件事显然是鲁本斯的一件心事。他说:“那么你最好和别的大夫也谈谈。遇到这种情况的不只我一个。你知道比尔·罗弗斯那件事吗?”
“是,我知道。坦白讲,我以为已经有了一些改进呢。”
“改进,现在还没看出来。布赖恩的帐单你说怎么办?”
“我看是没有什么办法好想的。不管怎么样,他的妻子还是住了三个星期的院。你了解医院的钱也很紧。”欧唐奈心想,如果鲁本斯知道要他出六千元美金给医院作建筑基金,还不知道他该有什么反应呢。 “那真够糟糕的。丈夫是个挺规矩的人,木匠之类的自由工人。他没有什么社会保险。这一下子得好久也缓不过来。”欧唐奈没有回答。他已经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了。电话里的细嗓音问:“没别的事了吧?”
“对,鲁本斯;就这样吧。谢谢。”他把电话交还给塔马塞利。
“哈里,我想今天下午开一个会。”欧唐奈已经决定要怎么办了。“咱们找六七位高级医师来。如果方便的话,就在这里开,希望你也参加。”塔马塞利点了点头,说:“可以。”欧唐奈脑子里过了一下名单。“我们当然要哈维·钱德勒来,他是内科主任。我想最好包括比尔·罗弗斯和鲁本斯。”他停顿了一下。“噢,对了,还有查尔斯·窦恩伯格。要他来可能有用。一共几个了。”院长数了一下他写的名字。“连你和我一共六个。露西·葛兰杰怎么样?”欧唐奈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好吧。一共七个人。”
“程序呢?”塔马塞利准备写。
欧唐奈摇摇头。“不需要了。只有一个问题——讨论病理科怎么改进。”当院长提到露西·葛兰杰的名字的时候,欧唐奈愣了一下,那是因为他想起了昨天晚上他和露西的一次约会。
他们一起出去吃的饭(就是在手术死亡讨论会那天定的那个约会)。先到罗斯福饭店的棕榈树庭院喝鸡尾酒,然后从容地吃了晚餐。他们度过了一个愉快的、轻松的夜晚。自然地谈到他们自己,他们认识的一些人和他们在医务工作中和工作之余的一些经历。
后来欧唐奈开车送露西回家。她最近搬到北城的一个叫做“班维诺图庄园”的时髦的住宅大楼里。她说:“你当然会进来喝杯宵夜酒的?”他下了车,让穿制服的守门人把车开到停车场,跟着露西乘着精光耀眼毫无声响的电梯到五楼,转过一个镶着桦木护墙板的楼道。他们的脚步走在宽幅的厚绒地毯上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他抬了抬眉毛,露西笑了。“有点高级得吓人,是不是?我自己也仍然不太习惯。”她用钥匙开了一个房门,伸手按了一下电灯开关。周围柔和的、经过布置的灯光一下子亮了,是间漂亮的客厅。前边他可以看到卧室的门半开着。
“我去给咱们弄两杯混合酒去。”她的背冲着他。杯子里的冰块嘎嘎地响着。欧唐奈说:“露西,你没结过婚吧?”
“没有,”她没有回过身来。
他轻轻地说:“我有时纳闷为什么。”
“其实很简单。已经好久没人向我提出了。”露西转过身,拿着她调好的酒,递给欧唐奈一杯,然后走到一把椅子旁边,若有所思地说,“现在我回想起来,只有过那么一次——至少,只有那么一次正正经经的事情。那时我比现在年青得多。”欧唐奈咂了一口酒。“那时你的回答是‘不’,对吗?”
“我要在医务这一行干出点什么来。当时这似乎是头等大事。而那又和结婚似乎是不能相容的。”他随便地问道:“有些后悔吗?”露西想了想,说:“并不真正后悔,我想。我已经达到了目的,在很多方面都得到了补偿。噢,有时人们会想,如果当时不那样决定,会是什么情况呢?这也是一种人之常情吧。不是吗?”
“大概是的。”欧唐奈觉得自己很奇怪地被感动了。露西总给人一种深沉的、温柔的感觉,一种安逸地回到家庭当中的感觉。他想她这个人是应该生儿育女的。他问道:“你现在对结婚和医务工作还是原来的看法吗?我问的是对你个人来说,还是那样吗?”
“我现在对什么都不那么刻板了,”她笑了一下。“至少我学到了这一点。”欧唐奈盘算着从他自己的观点来看,和露西结婚会如何?会有爱情和温暖吗?或者他们两人的并行的事业是否已经走得太远了,时间过得太久了,已经没有改变和调整的余地了呢?如果结了婚,他们怎样度过闲暇的时刻呢?他们之间能够谈些亲密的、家庭之间的话吗?还是一谈起来又是医院里的事,吃饭的时候桌子上还摆着图表,一边吃甜食,一边还讨论病例呢?也许他没有找到一个安乐窝,反而给自己办了个分院,整天还是工作上那一套吧?他出声说道:“你知道吗?我常想我们有很多共同之处呢。”
“是的,肯特,”露西回答说。“我也那么想过。”欧唐奈把酒喝完了,起身要走。他已经觉出来他俩都说了比他们实际说出的更多的意思了。现在他需要时间考虑一下,先用理性分析清楚再说。牵扯太多了,不能仓促决定。
“真的,你并不一定得走,肯特。如果你愿意,就留下吧。”露西说得很简单,他知道如果他留下,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就由他了。
他有点想留下,但是谨慎和习惯占了上风。他拉了她的手。“晚安,露西。让我们都想想这些问题吧。”当电梯的门关上时,她仍然孤独地站在那打开的房门口。
六
欧唐奈对聚在医管会会议桌周围的几位大夫说:“今天请诸位到这里来,我有一件事,想请你们支持。”几位大夫聚精会神地听着他讲话。除鲁本斯有疝修补手术没到以外,原来邀请的大夫都来了。欧唐奈继续说道:“我想你们都了解病理科的问题。大概你们都同意,病理科有业务问题,也有人事问题。”
“什么问题?”这是查尔斯·窦恩伯格。这位产科的老大夫一边装着烟斗,一边说:“我不大清楚你这话的意思,肯特。”欧唐奈估计到了窦恩伯格会有这一手,窦恩伯格和皮尔逊是好朋友。他客客气气地对窦恩伯格说:“我希望你听我说完,可以吗,查尔斯?我尽量说清楚。”于是他把外科病理回报耽搁时间,医院对病理科工作要求增多和他担心约瑟夫·皮尔逊一个人是否能应付得了这么多工作等等问题,有次序地一一述说了一遍。他谈到比尔·罗弗斯的那个病例,请罗弗斯证实了一下;然后又谈到今天早晨鲁本斯报告的情况。他也谈到他和皮尔逊的那次谈话和老皮尔逊如何拒绝增调一位病理医师的经过。最后他说:“我确实认为我们需要给约瑟夫添个新的帮手,希望你们支持我调个人进来。”
“我对病理科也一直有些担心。”内科主任哈维·钱德勒象是要保证发言顺序得与身份相称一样,立刻接着欧唐奈开始发言。他的措词总要给人一种又全面、又有分量的印象,即84使说一个最简单的意思,也总带那么一点造作的气味。他接着说:“但是约瑟夫·皮尔逊是那么一种看法,事情恐怕不大容易办。不管怎么样,皮尔逊是病理科的主任,我们一定得避免使人感觉我们在损害他的威信。”
“我同意,”欧唐奈道。“因此我请你们帮忙,让皮尔逊相信必须作些整顿。”欧唐奈用手指弹着桌面来强调这句话。
“我不大喜欢我们现在这种做法,”比尔·罗弗斯说道。
“为什么,比尔?”欧唐奈注意到罗弗斯今天的领带比较不那么扎眼,一般他戴四色的,今天这条只有三色。
“我认为只我们这几个人在这样的会议上没有权利讨论病理科的整顿问题。”罗弗斯看了看在座的人,然后说:“自然,我和约瑟夫·皮尔逊吵过几次嘴,大概我们这里大多数人都和他吵过。但是这并不是说我会参加搞点什么小动作把他从医院挤走。”欧唐奈很高兴有人提出这一点;他早已准备好了。“让我强调一下,”他说道,“无论是我自己,或任何其他人都没有象你所说的挤走皮尔逊大夫的打算。”——他看了罗弗斯一眼。大家低声表示赞同这种说法。
欧唐奈说:“我们可以这样看,大家似乎都同意病理科需要做些整顿。只拿外科病理报告来说,在需要做手术时候,每耽误一天对病人就增加一天危险。这一点是不用多说的。”哈里·塔马塞利插进来说,“我们也不要忽略,这样耽误时间还影响了病床的周转。现在排队等着住院的人还很多。”欧唐奈又接着说道:“当然,如果不用现在这种方式,我也可以召集院务会议。”他停顿了一下。“如果不得已,我只得那85样做。但是你们都了解那会怎么样。约瑟夫是院务会议成员,咱们都知道约瑟夫的脾气,只要一讨论这问题,那就等于是摊牌。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我们把问题摆开,会有什么结果呢?那等于证明约瑟夫·皮尔逊已经管不了病理科的事了。正象哈维刚才说的,无论在医院的业务方面或其他各方面,那样做对我们自己、对医院都没有什么好处。”欧唐奈心里还想着在这里不能讲的另一点:他在掂量着皮尔逊在董事会老人当中的影响以及这样摊牌可能造成的政治风浪。
“先别管我同意不同意,你先说说你打算怎么办呢?”查尔斯·窦恩伯格一边吸着烟斗一边问,讲一句话喷一口烟。罗弗斯闻进去一股子烟味,说:“咱们快点怎么样?一会儿这里的空气就不适于呼吸了。你那骆驼粪是进口的吗,查尔斯?”在座的人都笑了。欧唐奈决定趁势把意见摆出来。“查尔斯,我建议你代表我们大家和约瑟夫去谈谈。”
“唉,那可不行!”窦恩伯格的反应是欧唐奈可以料到的。他知道这要靠说服了。 “查尔斯,我们知道你是约瑟夫的好朋友,我请你来的时候就想到了。你劝得了他。”
“也就是说,你要拿我当刀使,”窦恩伯格不高兴地说。
“查尔斯,相信我,没这个意思。”查尔斯·窦恩伯格大夫犹豫了。他注意到其余的人都在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他心里盘算着:应该不应该答应欧唐奈?他为医院着想的感情与他和约瑟夫·皮尔逊的私交互相矛盾着。有关病理科的这些情况,他们听起来也可以说并不完全出乎意料,一个时期以来他已经有些感觉。但是欧唐奈所揭露的牵涉到罗弗斯和鲁本斯的两件事使他大吃一惊。窦恩伯格也知道,如果情况不是这么严重,欧唐奈也不会召开这么一个会。他对这位外科主任的判断是尊重的。
查尔斯·窦恩伯格同时也想尽可能帮助约瑟夫·皮尔逊,但此时此刻他感到很不舒服的是,事情的发展似乎对这位老病理医生很不利,欧唐奈说没有把皮尔逊挤走的任何打算,看起来他的这个态度是真诚的,而且别人也都是这样看。他想也许他可以做一个中间人。可能这是帮助约瑟夫的最好办法。
窦恩伯格看了看其他几位大夫,问道:“这是一致的意见吗?”露西·葛兰杰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很喜欢约瑟夫。大概我们大家都是一样的。可是我的确觉得病理科是有必要进行一些整顿的。”这是露西第一次发言。她对欧唐奈召开的这次会心里也是没有底的。昨天晚上他俩在她的寓所里的相会使她心里产生了多年从未有过的波动。这使她很奇怪。事后她怀疑自己是否爱上了欧唐奈,可是她却半信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