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外史-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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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周济我,这还不行吗?”大家不提防吴士或弄出这样手段来,不好意思再来推诿,
只得答应各人回去筹,准三点钟以前送来。这些人回家,哪里又有现成的钱?有的
当金戒指,有的当手表,有的当物华葛袍子,零零碎碎凑着送来,还差五十多块。
吴士幹一想,找远的来不及了,便把本校的宗吾用李吟雨何钟音几位会员,全找着
了,硬要他们想点法子。宗吾用何钟音的寄宿舍,都离得学校近,各人答应去找一
点钱来。惟有李吟雨说道:“我实在没带钱,怎么好呢?”说着把他那件崭新宝蓝
色物华葛的驼绒袍子,在腰上拍了几下道:“你不信,我身上,简直不做钱响。要
是寄宿舍离得近,我就把衣裳换下来,借给你当去,也无不可。现在是爱莫能助的
了。”吴士幹听了这话,也没有说什么,便到别处去了。一会子,他又找着李吟雨
道:“你知道我的钱差不多了,借衣服给我当的话,落得作个人情,是也不是?”
李吟雨听了这话,跳起来道:“哪里来的话?要那样说,我还是朋友吗?”说着,
把一只手解着钮扣道:“你拿衣裳来换,我马上把这件驼绒袍子脱下来给你当去。”
吴士幹把两只手一拍道:“一刻儿工夫,我到哪里找衣裳给你换去?你这个与朋友
共的快举,还不是白说了吗?”李吟雨道:“我实在是真话,你不相信,要说我是
作顺水人情,我也没法于。”吴士幹道:“果然如此,好极了,我或者可以借件衣
服来给你换。”话说完,他转身就走了。一刻儿工夫,他就拿了一件灰色爱国布薄
棉袍子来,便递给李吟雨看道:“这件衣服虽是旧的,可是很干净,你看成不成?”
说着,笑嘻嘻的,拱了一拱手道:“真是对不起,你这件衣服,也不过穿了两天,
就换给我当去,我实在不过意。”李吟雨涨得满脸通红,真是说不出所以然来。便
问道:“你还差多少钱?”吴士幹道:“大约还差十块钱,你这件袍子是物华葛的
面子,准可以当得上。反正你借给我当,我明日和你赎出来得了。当多少钱,你就
不用问。”李吟雨心里想道:“赎得还我吗?也不知道哪时的事情。好,我四十块
钱做件新袍子,上当铺里存着去,那是什么话?何况今天下午,我还要去找厉白女
士。这件衣服,她还没有看见过呢。”想毕,便道:“密斯脱吴,你既然所差不多,
何必当我这件崭新的袍子。我想起来了,我身上还有五块钱,你拿去凑合着使罢。
随便什么时候还我,随你的便。”吴士幹听见李吟雨这样说,要一定说借他的衣服,
不要他的钱,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只得笑着说道:“愿借衣服愿借钱,都随你的便,
我怎样好来硬要。”李吟雨勉勉强强在身上拿出五块钱来,交给吴士幹,转身自去。
他口头上虽然说不出一个不愿意来,可是他心里,恨极了吴士幹,万不料一句话,
把今天晚上请厉白女士看电影的钱,却都被他逼去了。但是电影虽不必看,人总要
去会的。到了这天下午,李吟雨功课一完,便到女子改造会来找厉白。好在这个所
在,是来熟了的地方,也不用问,一直便往里走。他一直走进去,却听到一种奇闻
来。要知什么奇闻,下回交代。
第十四回 绮语道温存闻香止步 晚妆悲薄价泣粉成痕
这个时候,厉白和着秦漱石汪晓音二位女士,正在那里研究嫁人问题。厉白说
道:“女子嫁了人,一生育儿女,就要被家事缠住了身子。那时,决计抽不出身子
来去谋生活。我的意思,我们黑斯班得的人选,第一要他有钱,有了钱,什么问题。
就都有法子解决了。”秦漱石笑道:“密斯厉,这句话,也不尽然吧?有了钱,别
的可以想法子,这非斯问题,也可以想法子吗?我现在立下一个标准,设若有两个
人,一个有几十万家产,长得又麻又黑。有一个人,一无所有,却长得犹如卫玠,
赛似潘安。请问你愿意嫁哪一个?”厉白道:“自然是嫁那个有钱的麻子。”秦漱
石笑道:“我就不然,情愿嫁那个一无所有的。因为爱情这样东西,首先是要求精
神上的安慰,只要心里欢喜,有钱没钱,那不成问题c不然,黑斯班得一长得不好看,
你一见人家少年夫妇,成双作对,心里就说不出来有一种痛苦。老跟着一个不愿意
的人勉强说恋爱,那还有什么意思呢?”汪晓音道:“密斯秦这句话,我也有一部
分赞成。但是我的意思,还要注重才学,专是非斯长得好看,肚子里一点东西没有,
岂不成了个绣花枕?和这种人结婚,还不是得不着精神的安慰吗?所以这无口边的
才,和那有贝边的财,还比较要紧。你二位以为如何?”厉白道:“注重人才,更
有弊病了。北京人有句话:‘小白脸儿,不安好心眼儿’,没有什么学问的,还对
付不了,若加上他肚子里再有一部春秋,那还有我们说话的余地吗?”秦漱石道:
“有学问的人,不见得就个个没有好心眼。若要照你这种标准去择人,只要有钱,
就是个蠢牛,也去嫁他吗?”厉白笑道:“这里没有外人,我要说一句疯话。平心
而论,谁也愿意嫁个好看的人,但是我们却不如男人那样自由,往往受许多阶级的
限制,所以择人里面,缩小了许多范围。我试举一个例:少爷老爷,看见家里有好
的丫环使女,马上可以娶她做太太或姨太太。我们做小姐的,看见有好的听差茶房,
就不能和他结婚。要不然,就成了社会上一种妄人了。这样说来,女子嫁人问题,
以相貌为取舍,不是根本就不能成立吗?所以我的意思,还是干脆以金钱为转移的
好。”秦漱石笑道:“据你这样说,大概你就受了这样的痛苦,对不对?”厉白道:
“我譬方这样说罢了。你想,这种事,世上难道没有吗?”汪晓音道:“你们不要
吵!说了半天,还没有得个结论。现在我要问一句,我们到底要嫁怎样一个人,才
算心满意足,毫无遗憾?”厉白道:“自然要把刚才我们所讨论的,样样都好,那
才满意。”汪晓音道:“那么,这个结论,我已经得了,共是十六个字。”说着,
马上就着桌上纸笔,一挥而就,写了出来。厉白和秦漱石同拿过来一看,她上面写
的是:“心术端方,相貌堂皇,家财百万,会做文章。”厉白念毕,笑道:“十六
个字,倒也顺口。那末,我又有问题了,这四句话,写出来却容易,但是现在有没
有这样一个人呢。”汪晓音道:“难得难得!哪里找去?照我看来,除非四句分做
四个人去找,或者可以寻得出来。”秦漱石道:“我问你这第一件,心术端方,以
什么人为标准?”汪晓音道:“据我说,有两个人,一个是康有为,一个是张勋。”
厉白哈哈笑道:“哦!你拣来拣去,却原来醉心军阀,要嫁张小辫子啦。难道你还
打算做一品夫人吗?”汪晓音冷笑道:“你不要瞧不起张勋。现在的人,都是一只
狗眼,你现在上台,他捧你,你一下台,他不但不理你,也要为着捧别人,反要对
你不住啦。独有张勋康有为两个人为满清为到死,虽然顽固点,可是话又说回来了,
不能不说他是亡清的忠臣。我想女子对于恋人的品行,第一是要他用情专一,这样
的人,还不算用情专一吗?所以我说丈夫品行的标准,以康张二人为宜。不过张勋
和康有为比较起来,觉得康有为又好一点,因为他是一个文人,当然温厚可亲一点。”
厉白笑道:“这算你说赢了。第二件相貌堂皇的标准,我倒想了一个人,你猜是谁?”
秦漱石笑道:“我猜是梅兰芳,对不对?”厉白道:“不对,梅兰芳是美丽,不是
堂皇。我说的是顾维钧,你看以为如何?”汪晓音鼓掌道:“对了!和我的意见一
样。现在女学生,心眼里的黑斯班得,本来谁也有一个留学生的幻影。小顾做了公
使,又出度国际联盟会议,不说相貌,论他的资格,就该入选了。第三第四两件,
我以为家财百万,要算梁士治,会做文章要算梁启超,这是没有疑问的了。”秦漱
石道:“这样说起来,必定要把康有为顾维钧梁士治梁启超四个人,合并来做一个
人,我们嫁了,才算心满意足,是也不是?这实在是难了。”
她们这三位女子改造会的会员,在这里大讨论其嫁人问题,李吟雨忽然冲了进
来,就把她们的议论打断了。厉白一眼看去,见他身穿宝蓝色物华葛驼绒袍,外罩
花缎小嵌肩儿,白的脸子,架一副克罗克斯眼镜,今日越发显得漂亮,心里不觉一
动。秦漱石先说道:“密斯脱李,怎么好几天没见?”李吟雨道:“可不是吗?这
几天闹什么赈灾游艺会,弄得总没有工夫来谈天。”厉白笑道:“演得很得意吗?”
李吟雨道:“别提,不但一个灾民没有赈济,结果,反多出几个灾民来。”厉白笑
道:“胡说八道!怎么会多出几个灾民来呢?”李吟雨道:“你哪里知道,这回演
戏,一个钱没有收到。那些发起人,垫了许多款子,没有钱还人,闹得这初冬天气,
都当棉袍子下台。你想,这不是多出几个灾民来了吗?”说着,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时,她们改造会里雇的老妈子,不在面前,秦漱石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李吟雨。
李吟雨一见,连忙起来,接着茶杯嘻嘻的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厉白看见,
死命的钉了李吟雨一眼。李吟雨知趣,赶忙陪着笑脸对厉白道:“密斯厉,我前回
问你惜那本《爱的成年》,总忘记拿去,现在还在共和饭店没有?若在那里,请你
明天寄给我。”厉白道:“我现在马上要回去。那里离这里路又不多,你若是肯走
一趟,你就同我一阵拿去。”李吟雨道:“那更好,我走共和饭店回去,也顺道。”
厉白道:“那末,我们就走罢。”说着,催着李吟雨就走。秦漱石看着厉白和李吟
雨并肩走出去,偏着眼睛看他们的后影,她昂起头来冷笑,鼻子里哼了一声。李吟
雨这时,一看见秦漱石的形色不好,他也隐隐的听见冷笑之声,但是不好意思回头,
只跟着厉白走出去。
走到大门之外,厉白将红毛绳围巾望身上一技,李吟雨站在她身后边一点,只
觉一阵粉香扑鼻而来。心里想道:“单瞧她这个后影儿,却是很苗条,倘若处处相
称,也不见得不如秦漱石呢。”心里想着,他真做出痴事来,只在厉白后面走,把
她的背影,看了一个饱。见那漆黑的爱斯头底下,红围巾之上,露出一小节脖子,
越发显得雪白。走了几十步路,厉白回过头来对李吟雨一笑,说道:“密斯脱李,
你走路怎么这样慢啦?”她这一笑不打紧,李吟雨看见她那张银盆大脸,撕开一张
扁嘴,简直可以塞进去一个大馒头,把他刚才领略背影儿的情意,洗去了一大半,
反而把他愣住了。厉白道:“哟!怎么着啦?”李吟雨这才回醒过来,笑道:“不
瞒你说,你那围巾上,很有些香味,在后面跟着走,非常的好闻,所以我舍不得上
前去。”厉白听了,瞅了他一眼道:“这话真的吗?我身上向来不擦香水,围巾上
哪来的香气?你不是瞎说吗!”李吟雨笑道:“你虽然不擦香水,难道雪花膏香蜜
扑粉这些东西,一点儿也不用吗?”厉白道:“这个却是免不了用一点。”李吟雨
道:“这就对了。你们擦在身上,自己是不知道的。凡是这种脂粉香味,初用的时
候,香气馥郁,过于浓厚,原也不过如此。惟有用了许久之后,衣袖之间,略略的
染了些残脂剩粉,一经身上的体温或汗气托出来,随风吹出去一两阵,在身边要有
个异性的人闻着,真是沁人心脾,其味无穷。刚才我闻见你围巾上的香,老是要闻,
所以舍不得走上前去了。”这几句说得厉白心窝一阵奇痒,直透头顶心,十分愉快。
对李吟雨笑道:“看你不出,对于这些事,倒很有考究。”
李吟雨正想答话,已经到了小胡同口,走上大街。便停止谈话,一阵和她上共
和饭店来。到了里面,厉白就吩咐茶房将房门开了,让李吟雨在她外边屋子里坐。
李吟雨道:“密斯厉,你就是这两间屋子吗?你前天写信给我,叫我搬到你一处来
住,这儿哪里有地方呢?”厉白道:“你要住几间屋子呢?”李吟雨道:“哪要得
了几间呢,一间就够了。”厉白道:“却又来,这里两间屋,我们各人一间,还不
行吗?”李吟雨笑道:“我是愿意,不过两间屋只有一扇门进出,朋友来了,很不
雅观。”厉白把脸一板道:“什么不雅观啦!大概你我的熟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