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名-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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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马内警告过我,我还是决定制作一批蓝色发光体作为我的第一项作品。这东西的制作需要用到骨焦油,所以挺麻烦的,不过它销售得也快,若是整个过程小心作业,只需要四或五个小时就能完成了。不仅我可以准时做完,接着去伊欧利恩和戴娜碰面吃午餐,我也可以先向基尔文预支点小钱,这样去见戴娜时,身上就可以多带点现金了。
我拿了所有必要的工具,前往靠东墙的通风罩,准备就绪。工作室里到处都有容量五百加仑的双槽玻璃缸,我挑了一个靠近这种放水装置的地方。在通风罩里工作时,万一不小心把危险的东西溅在身上,你可以直接拉放水装置的握把,用大量的冷水冲洗身体。
当然,只要我小心,就永远不需要放水装置了。不过有这东西在身边还是比较放心,以防万一。
在通风罩里准备就绪后,我走到放置骨焦油的工作桌边。我知道它不过就是和石锯或烧结轮一样危险的东西,但是那抛光的金属容器就是让我不安。
今天有个地方看起来不大一样,我叫住一位刚好经过的学长。杰辛一脸倦容,多数正在做大型作品的工艺师都是这样,仿佛他们都把睡眠延到作品完成后似的。
「结这么多霜算正常吗?」我指着骨焦油的容器问他,它的边缘覆盖了丛丛的白霜,像小灌木丛一样。容器周遭的空气令人冷得发颤。
杰辛盯着看了一下,然后耸肩,「太冷总是比不够冷好吧。」他发出缺少幽默感的笑声,「欸欸,轰!」
我不得不认同他的说法,猜测那可能是因为还那么早,工作室的温度比较低,所有的火窑都还没生火,锻炉用火都封了来没在使用。
我小心移动,脑子里回想一次倾注骨焦油的流程,确定我没忘了什么。那里实在太冷了,连我呼出的气体都成了白烟。手汗让我的手指冻结在容器的扣拴上,就好像好奇的小孩把舌头伸到严冬中的水泵把手一样。
我把约一盎司的浓稠黑油倾倒至加压瓶中,迅速盖上瓶盖,然后走回通风罩,开始准备原料。过了紧张的几分钟以后,我开始一连串精密与漫长的准备,与调配蓝色发光体的流程。
我这样专注做了两个小时后,被身后的一个声音打断了注意力。那声音不是特别大声,但是带着一种事态严重的语气,是你在工艺馆内绝对不会忽视的声音。
那声音说,「噢,老天。」
我因为手边的工作,第一个转身看的就是骨焦油的圆筒,当我看到黑色液体从一个角落流出来,流下工作台的桌脚,在地板上集成一滩时,我全身冒冷汗。工作台桌脚的粗大木头几乎已经快被腐蚀光了,地板的那滩液体开始沸腾时,我听到轻轻的爆裂声。这时我脑中只想到基尔文示范时说过的一句话:这东西不仅有高度的腐蚀性,接触到空气就会开始燃烧……
就在我转身看的时候,工作台的桌脚断了,整个台面开始倾斜,那个抛光的金属容器掉了下来,当它落到石面地板时,因为金属太冰,并没有裂开或撞凹,而是像玻璃一样摔得粉碎。好几加仑的深色液体飞溅到工作室的地板上,骨焦油在温热的石面地板上扩散时,开始沸腾,整个房间充满了刺耳的爆裂声。
很久以前,工艺馆的聪明设计者为了帮大家有效清理洒出来的东西,在工作室里安装了二十几个排水管。而且,工作室的地板也呈微微倾斜,以便让洒出来的东西流入排水管,所以容器碎裂之后,溅出来的骨焦油开始往两个不同方向的排水管流动,同时持续沸腾,产生浓厚、低垂的烟雾,暗如焦油,有腐蚀性,随时可能烧起来。
菲拉就陷在这两道深色的烟雾之间,她之前一直在工作室的一隅独自工作。现在她站在那里,惊讶地半张着嘴,身上穿着适合在这里工作的衣服,轻便的裤子和轻薄的五分袖亚麻衬衫,深色长发绑成马尾,但依旧垂及腰际,她可能会像火把一样烧起来。
大家看到发生什么事以后,工作室里开始充满惊慌的声音,有些人开始大呼指示,有的则是一味惊叫。他们丢下工具,急忙逃离,打翻了做到一半的作品。
菲拉没有尖叫,也没有求救,只有我注意到她身陷危险。从基尔文的示范推断,我猜整间工作室在不到一分钟内都会陷入火海与腐蚀性烟雾中,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看了一下附近工作台上四散的作品,想找可以帮上忙的东西,却都找不到,只看到一堆玄武岩块、几卷铜线、蚀刻到一半的玻璃半球体,那可能是基尔文要用来做灯的东西……
这时我灵机一动,知道我该做什么了。我抓起玻璃半球体,朝玄武岩块扔过去,半球体就这样碎了,只留下手掌大的碎玻璃,我用另一只手从桌上抓起斗篷,大步走过通风罩。
我把大拇指压向玻璃碎片的边缘,感觉到一股不舒服的拉扯感,接着是一阵刺痛。我知道拇指流血后,便用拇指抹过玻璃,口中念出缚咒。我站到放水装置的前面,把玻璃丢在地上,以脚后跟用力把那块玻璃踩成碎片。
我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气刺向我,不是那种皮肤和四肢在冬天感觉到的一般寒冷,而是像闪电击中我一般,我的舌头、肺脏、肝脏都能感受到。
但是我得到我想要的了,放水装置的强化玻璃裂成上千个碎片,它爆裂时,我闭上眼睛,五百加仑的水像拳头一样重重地打向我,让我向后退了一步,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接着我跑了起来,穿梭在工作台之间的空隙。
我的动作虽快,却还是不够快。烟雾开始起火时,工作室的角落传出刺眼的红色闪光,窜出奇形怪状的猛烈火舌,那火会把其他的骨焦油也加热,让它沸腾得更快,制造更多的烟雾,更多的火焰,更高的热度。
我跑的时候,火开始扩散,顺着骨焦油流向排水管时所形成的两道痕迹延伸。火焰以惊人的强度窜起,直接阻隔了工作室的偏僻角落。火焰已经升到和我一样高,仍继续上窜。
菲拉已经从工作台的后方逃了出来,沿着墙壁迅速朝其中一个排水管移动。由于骨焦油从排水口往下流,墙边有个空隙是没有火焰或烟雾的。菲拉正要冲过那里的时候,排水口开始涌出高温的暗色烟雾,她惊声尖叫,退了回去。那烟雾涌上来时也在燃烧,把一切都卷入滚滚火海中。
我终于跑过最后一张桌子了,我没有放慢速度便屏住呼吸,跳过烟雾,以免让可怕的腐蚀性物质接触到我的脚。我的手和脸感受到一阵短暂而强烈的热气,不过身上湿透的衣服让我不至于起火或着火。
由于我闭着眼睛,所以双脚落地时不是很稳,臀部撞到了工作桌的石面。我不予理会,冲向菲拉。
她刚刚一直往后退,躲开火焰,已经退到工作室的外墙边,不过现在她盯着我,两手防卫性地半举着。「把手放下来!」我冲向她时大喊,展开我那件湿透的斗篷,我不知道在大火熊熊燃烧的声响中,她是否听到我说的,但不管怎样,菲拉懂了,她放下双手,踏进斗篷里。
我缩短我们之间的最后距离时,转头往后看,发现火势变大的速度比我预期的还快。烟雾紧贴着门,约一尺高,一片乌黑。火焰高到我看不到另一边,更不可能知道火墙到底有多厚了。
就在菲拉踏进斗篷之前,我把斗篷整个拉高,盖住她的头。「我得抱你出去。」我把斗篷包在她身上时大喊,「用走的,你的脚会烧伤。」她回应了一句话,但是因为蒙在湿衣服里,在熊熊大火中我听不清楚。
我抱起她,不是像故事书里的白马王子一样把她抱在前面,而是一肩扛起,像扛一袋马铃薯那样。她的臀部紧紧靠着我的肩膀,我朝火海中冲。大火往我身体前面猛扑,我举起另一只手保护我的脸,祈祷我的湿裤子能保护我的脚,以免遭到烟雾的腐蚀。
我往火海冲以前,先深深吸了一口气,但是空气充满了刺鼻味,我反射性地咳了出来,就在我冲入火海以前,我又吸进一大口灼热的空气。我感觉到烟雾围在我下肢的强烈刺激感,我跑时,周遭都是大火,让我继续咳嗽,吸入了更多的脏空气。我开始头晕,尝到氨水味,大脑中遥远、理性的那一部分想到:当然,这会让它更不稳定。
然后我就失去知觉了。
◇◇◇◇
我醒来时,脑中第一个浮现的想法可能不是你们所想的。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你也曾年轻过,可能就不会觉得意外了。
「现在几点?」我疯也似的问。
「下午一点。」一名女子说,「不要起来。」
我瘫回床上,我本来应该在一小时前到伊欧利恩和戴娜见面的。
我感到难过,身体也不舒服,我开始看我身在何处。从空气中独特的杀菌味可以判断,我是在医护馆的某处。从床铺也可以看得出来,这里的床睡起来还够舒服,但不会让人想要一直躺着。
我转头,看到一对熟悉的亮绿色眼睛,还有金色短发。「噢,」我放松躺回枕头,「嗨,莫拉。」
莫拉站在沿着墙壁排列的高柜台边,医护馆人员平常穿的深色制服让莫拉的白皮肤看起来更加显眼。「嗨,克沃思。」她说,继续写她的医疗报告。
「听说你终于升为菁士了。」我说,「恭喜,大家都知道你早该升了。」
她抬起头,淡色嘴唇露出微微的笑意。「大火似乎没有伤到你的伶牙俐齿。」她放下笔,「你身体的其他地方感觉如何。」
「脚感觉还好,不过是麻的,我猜我的脚灼伤了,但你已经帮我处理好了。」我掀起床单,往下看,然后又小心把床单塞回原位。「看起来我好像也脱得满彻底的。」我突然慌了起来,「菲拉还好吗?」
莫拉严肃地点头,走近床边。「她从你身上摔下来时有点擦伤,踝关节微微灼伤,不过状况比你好。」
「工艺馆的其他人呢?」
「整体看来好得出奇,有一些大火或酸性物质造成的灼伤,一个人金属中毒,但不严重。大火燃烧时,真正制造麻烦的通常是烟雾,不过无论工艺馆是因为什么起火,感觉并没有释放太多的烟雾。」
「不过的确冒出某种氨水味。」我试着深深吸了几口空气,「我的肺脏似乎没灼伤。」我放心地说,「我昏倒前只吸入三口空气。」
这时有人敲门,西蒙探头进来,「你没脱光吧?」
「差不多了。」我说,「不过危险的部分遮起来了。」
威稜跟着进来,看起来似乎不太自在,「你刚刚看起来全身红通通的,现在比较没那么红了。」他说,「我想是好转的征兆吧。」
「他的脚会痛一阵子,但不会有后遗症。」她说。
「我带了干净的衣服来。」西蒙开朗地说,「你穿的已经烧坏了。」
「希望你是从我庞大的衣柜里挑了件合适的衣服。」我平淡地说以掩饰尴尬。
西蒙不理会我说的话,「你原本没穿鞋子,但我在你房间里找不到另一双。」
「我没有第二双。」我说,一边从西蒙手中接起衣服,「没关系,我以前也常赤脚。」
◇◇◇◇
历经小小的冒险,我竟然可以全身而退,不过现在我浑身都痛,手臂与颈部的后方都有灼伤,小腿走过浓雾的地方受了一些轻微的酸性灼伤。
即使如此,我还是跛着腿走了三里的长路到伊姆雷,不放弃戴娜可能还在那里等着我的希望。
我穿过庭院朝伊欧利恩走时,狄欧克疑惑地看着我。他仔细地上下打量我,「老天,孩子,你看起来像从马上摔下来似的,你的鞋子呢?」
「早安。」我讽刺地说。
「午安。」他纠正我,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太阳。我开始往里头走,但他一手抓住我,「可惜她走了。」
「我……怎么那么倒霉!」我瘫了下来,累到无法对自己糟糕的运气多说些什么。
狄欧克露出同情的表情,「她问起你。」他安慰我,「也等了好一段时间,几乎一个小时,我从来没看过她静静地坐那么久。」
「她是和别人一起离开吗?」
狄欧克低头看手,用指关节把一个铜币翻来翻去,「她真的不是那种会一个人独处很久的女孩子……」他同情地看着我,「她婉拒了几位上前搭讪的人,不过最后的确是和一个家伙走了,我觉得她不是真的和那人去做什么,你懂我意思吗。她一直在找赞助人,那人看起来有那种感觉。白发,有钱,你知道的那种。」
我叹气,「要是你有机会碰到她,麻烦你告诉她……」我停了下来,思考我该怎么说明发生了什么事,「『无可避免的耽搁』要怎么说比较有诗意?」
「我想我知道该怎么说,我也会告诉她,你一身落魄,还光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