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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风之名-第5部分

小说: 风之名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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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做好。」葛拉罕小心翼翼地在桌子间穿梭。「本来我昨晚就要拿来的,但后来我想『再上最后一层油,擦一下,让它干了』再说,还好我做了,老天,这是我做过最美的东西。」
  旅店老板的眉宇间原本挤出一小条线,当他看到葛拉罕手中捧的扁平物体,不觉喜上眉梢。「啊!是挂板!」寇特尴尬地微笑,「葛拉罕,真抱歉,事情过了那么久,我差点忘了。」
  葛拉罕有点不解的看着他说:「即使路况没那么糟,光是从阿尔炎大老远运来木头,四个月并不算久。」
  「四个月。」寇特附和,他看到葛拉罕在看他,连忙接着说:「殷殷期盼某样东西时,感觉就像一辈子那么久。」他试着展露欣慰的微笑,看起来却像苦笑。
  事实上,寇特看来无精打采,不是病恹恹的,而是有气无力,脸色苍白,就好像植物移植到错误的土壤里,缺乏生气,开始枯萎似的。
  葛拉罕也发现异状,旅店老板的动作没以往那么利落确实,声音也没以前深厚,连眼神都不像一个月前那样明亮了。他的眼珠似乎黯淡了些,不像以前那样有如浪花般耀眼,如草地般翠绿,现在看起来就像水草、绿色玻璃瓶的瓶底一样。以前他的发色是鲜艳的火红色,如今看来就只是红色,只是普通的红发而已。
  寇特拉开外面那层布,往里瞧。那木头是深灰色的,配着黑色的纹理,像铁片一样沉重。木头上刻着一个字,字的上方有三个深色的木桩。
  「愚」,葛拉罕念:「好怪的剑名。」
  寇特点头,小心不露出任何表情。「我欠你多少钱?」他平静地问。
  葛拉罕想了一会儿:「扣掉你预付的木头成本……」他眼中闪过一丝狡狯,「大约是一银三。」
  寇特给他两枚银币,「不用找了,那木头不好施工。」
  「的确是。」葛拉罕语带几分自满:「就像用锯子锯石头一样。我试过凿子,它跟铁块一样硬,好不容易切好后,却没办法把它烤成炭。」
  「我注意到了。」寇特语带一丝好奇,用手指抚摸着字在木头上印下的深色沟槽。「你是怎么办到的?」
  「这个嘛,」葛拉罕沾沾自喜地说:「花了半天徒劳无功后,我把它拿去铁匠坊,和孩子设法用热铁烤它。花了我们两个多小时才把它烤黑。它完全没冒烟,但发出老皮革与苜蓿的臭味,诡异极了,这究竟是什么木头,怎么烧都烧不起来?」
  葛拉罕等了一会儿,但旅店老板好像没听到他问话似的。「你要我把它挂在哪里?」
  寇特回神,环视了一下房间。「我想,这留给我来就好了,我还没决定要放哪里。」
  葛拉罕留下一把铁钉,道别离去。寇特一直待在吧台,漫不经心地摸着木头和那个字。没多久,巴斯特从厨房里出来,由寇特的肩后瞧。
  接着是好一阵子的沉默,仿佛为死者默哀致意一样。
  后来,巴斯特终于打破沉默:「瑞希,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寇特绽露一丝笑容:「当然可以啊。」
  「棘手的问题也行吗?」
  「那些问题通常是唯一值得问的。」
  他们又沉默地盯了吧台上的东西好一阵,像是要牢牢记住那个字一样:愚。
  巴斯特心里挣扎了一下,张口,又一脸失落地闭口,一再重复那样的动作。
  「你就说吧。」最后寇特说。
  「你在想什么?」巴斯特语带困惑与关切地问。
  寇特等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巴斯特,我通常会想太多。我最大的成就都是出现在停止思考、凭直觉判定的时候,即使我做的事情毫无正当的理由。」他沉思微笑:「即使有很好的理由叫我不该那么做。」
  巴斯特摸着脸庞:「所以你是在避免事后质疑自己?」
  寇特犹豫了一下:「你可以那么说。」他坦承。
  「瑞希,我可以那么说。」巴斯特自鸣得意地说:「相反的,你都会把事情没必要的复杂化。」
  寇特耸耸肩,又把目光移回那块挂板上。「我想,现在我只能帮这东西找个地方挂着。」
  「就挂在这里?」巴斯特语带惊恐。
  寇特奸笑,气色恢复了一些。「当然。」他说,似乎很乐见巴斯特的反应。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墙壁,噘起嘴。「不然你是放在哪里?」
  「我房里。」巴斯特坦承:「床底下。」
  寇特漫不经心地点着头,依旧端详着墙壁。「去拿来吧。」他顺手一挥,巴斯特一脸不悦地匆匆离去。
  吧台装饰着闪闪发亮的瓶子。巴斯特回来时,一手拎着黑色的剑鞘轻甩着。寇特站在两大橡木桶间清空的柜台上,正要把挂板挂在其中一个橡木桶的上方。他停下动作,惊愕地大喊:「巴斯特,小心点!你现在是带着一位淑女,不是在跟乡下姑娘跳农村舞。」
  巴斯特走到一半停下脚步,乖乖改用双手捧着那东西走到吧台。
  寇特把一对钉子钉到墙上,缠上一些铁丝,将挂板稳稳地挂上墙。「把它举起来好吗?」他语气有点耐人寻味。
  巴斯特用双手把东西举高给他,看起来就像是侍从将宝剑呈送给身穿亮甲的骑士一样。但是现场并没有骑士,只有旅店老板,一个身穿围裙,自称为寇特的人。他从巴斯特手中接下那把剑,笔直地站在吧台后方的柜台上。
  他不卖弄玄虚地抽出那把剑,在屋里的秋光下,那剑呈现暗暗的灰白色,看起来像把新剑,没有凹痕或生锈,暗灰色的表面没有醒目的刮痕。虽分毫无损,却是把老剑。虽然明显看来是一把剑,却不是一般熟悉的形状,至少不是这小镇居民熟悉的样子。它看起来像是炼金术士冶炼了十二把剑,等冶炉冷却后,这把剑就躺在炉底,是一把最纯的剑。这把剑修长雅致,如湍流下的锐石一般锋利致命。
  寇特拿着剑一会儿,手没有抖动。
  接着他把剑放上挂板,灰白的金属剑身和背后深色的楉木形成对比。剑柄虽看得见,但因颜色够深,几乎和后方的木头融为一体。下方的暗底黑字似乎是在斥责似的:愚。
  寇特从柜台上爬了下来,他和巴斯特就这样并肩站着,沉默地往上看了一下。
  巴斯特打破沉默:「满醒目的。」仿佛对此事实感到惋惜,「不过……」他声音渐小,想找合适的字眼,颤抖了一下。
  寇特拍他的背,语气异常开朗:「不用为我烦恼。」他现在看起来比较有元气了,仿佛做点事让他补充了活力,「我喜欢这样。」他肯定的说,并把黑色剑鞘挂在挂板的其中一个木桩上。
  接着还有该办的事情。要把瓶子擦干归位,然后料理午餐,餐后的厨余也需要清理。在愉悦和忙碌之下,兴高采烈的气氛在屋里持续了好一会儿。两人一边做事一边闲聊。他们好像做了很多事情,不过却可以明显看出,他们都不愿把手边快完成的工作做完,仿佛都怕工作一结束,屋内又会再次弥漫着寂静。
  接着,怪事突然发生了。大门打开,一阵噪音如轻浪般涌入道石旅店。客人鱼贯而入,一边讲话一边卸下行囊,他们自个儿选好桌子坐了下来,把大衣披挂在椅背上。一位上衣有重金属环的男子,解开身上的配剑,把剑往墙边搁着;有两、三人的皮带上配着刀子,还有四、五人要求店家送酒过来。
  寇特与巴斯特观察了一下,便利落地张罗了起来。寇特开始笑着为大家上酒,巴斯特则是冲到外头,看有没有马匹需要拴入马厩。
  十分钟内,旅店变成一个全然不同的地方,吧台不时传出钱币声响,大浅盘上装满奶酪与水果,厨房放上大铜锅炖煮食物。客人把桌子合并,以便他们十二人凑在一起。
  那伙人进门时,寇特就认出他们了。其中有两男两女是车夫,因为经年累月在外奔波,看来饱阅风霜,能有一晚不必餐风露宿,他们的脸上堆满笑意。另外有三位护卫,眼神冷酷,浑身散发着铁味。还有一位挺着啤酒肚的匠贩,面带笑容,露出他仅剩的几颗牙。另外两名年轻人,一个发色棕黄,另一位是深色发,他们穿着体面,讲话得体,是聪明的旅人,知道和一群人同行可求自保。
  入住流程持续进行了一两个小时,他们对住宿的价格讨价还价,为了谁跟谁同房的问题讨论了老半天。他们从马车或鞍袋里取出少量的必需品带入房内,提出沐浴的需求。旅店帮他们烧了热水,并提供干草喂马,寇特也为所有的油灯都加满了油。
  匠贩匆匆出门,趁天还没黑,牵着他的两轮骡车在镇上街道穿梭。孩子们都围上来讨糖吃,央求他说故事,讨铁板儿。
  当孩子们眼看他不会给任何东西后,大都对他失去了兴趣。他们围成一圈,把一名男孩围在里头,就着一首年代久远的儿歌打拍子,开始唱道:
  炉火变蓝不得了,
  如何好?如何好?
  门外跑,躲着好。
  孩子们笑闹着,围在中间的男孩想冲出圆圈,其他的孩子把他推回圈内。
  「匠贩来喽——」老人的声音如钟声般响亮,「补锅、磨刀、柳枝寻水、代切软木。母叶草、城里流行的丝绸围巾、书写纸、蜜饯。」
  他这么一喊,又吸引了孩子的注意,他们又涌回他的身边。他在街上走时,孩子就跟着他游街唱着:「皮革条、黑胡椒、细蕾丝与亮彩羽。小匠贩今晚来,明儿走,彻夜不眠休。太太来呦,小姐来呦,小布巾与花露水,通通都有喔。」隔没几分钟,他停到道石旅店的门外,摆好磨刀轮,开始磨刀。
  大人开始围到老人身边时,小孩又回去玩他们的游戏。一名女孩站在圆圈的中央,用一只手遮住双眼,想抓住其他跑走的小孩,孩子们一边打拍子一边唱着:
  蒙起眼睛黑压压,
  去哪呀?去哪呀?
  四面八方,在这呀。
  匠贩依序和每个人交易,有时一次和两、三人做生意。他以利刀交换钝刀和一枚小硬币,贩卖剪刀针线、铜锅、瓶瓶罐罐,妇女们买这些东西回家后都会迅速藏好。他也卖钮扣、肉桂粉、盐包,提努耶的莱姆、塔宾的巧克力、艾卢的抛光牛角……
  大家交易时,小孩还是一直唱着:
  有无看到无脸人?
  到处移动如鬼魂,
  有何打算,这伙人?
  祁德林人,祁德林人。
  寇特猜测那些旅人已同行一个月左右,习惯一起上路,但还没熟到为小事争吵。他们浑身散发着尘土与马匹的味道,对他来说却有如香气一般。
  最棒的是多了喧闹声,皮革嘎吱作响,男人谈笑风生,炉火烧得噼哩啪啦,女人卖弄风情,有人甚至踢倒了椅子。道石旅店在静谧许久后,第一次这么热闹。即使这其中蕴藏着宁静,也因为太过隐微而难以察觉,或说是隐藏得太好。
  寇特享受着身处其中的感觉,他一直没停下动作,就像看着一台大型的复杂机器。有人点酒时,他就立刻奉上,适时适度地交谈聆听,为笑话大笑,愉悦地和人握手;一手扫起吧台上的钱币,仿佛他真的很需要那些钱似的。
  到了唱歌时间,大家把自己最爱的歌曲都唱遍了,却仍意犹未尽。寇特从吧台后方带着他们打拍子。他顶着一头火红的头发,唱着〈匠贩之歌〉以及很多大伙儿从未听过的诗歌,大家都不以为意。
  ◇◇◇◇
  几个小时后,交谊厅里洋溢着温暖、欢乐的气氛,寇特跪在炉边添柴火,这时有人在他身后说话。
  「克沃思?」
  旅店老板转身,带着有点困惑的微笑,「什么?」
  是其中一位穿着体面的旅人,他犹疑了一下。「你是克沃思。」
  「是寇特。」寇特以一种母亲对待孩子、旅店老板应付醉客的宽容口吻回应。
  「无血克沃思。」那人就像顽固的醉汉般不愿放弃:「你看起来很面熟,我却一时想不起来。」他骄傲地笑着,用手指轻敲鼻子,「后来我听到你唱歌,就认出是你了,我听你在伊姆雷唱过一次,就泪流不止,我在那之前和之后都没听过像那样的歌,令我伤心欲绝。」
  那年轻男子讲的话愈来愈混乱,但他始终一脸认真,「我知道可能不是你,但我觉得应该是,即使……但谁还有你这样的头发?」他摇摇头,想把话讲清楚,却依旧含混。「我看到你在伊姆雷杀他的地方,就在喷泉边,圆石全都碎了。」他皱眉,强调那字眼,「碎了。他们说没人修补得了。」
  那名棕发男子又停了一下,眯起眼想看个仔细,他似乎对旅店老板的反应很讶异。
  红发老板笑着说:「你是说我看起来像克沃思?那个克沃思?我也一直这么想,我旅店后方还有一幅他的版画,我的助理还为此取笑我,你可以跟他重复你刚对我说的话吗?」
  寇特把最后一支柴火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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