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北大留级生-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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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2003年11月17日),我和南昌的大妹通了电话,共同回忆起往事和母亲在世的情景,为的是填补我在北大读书期间有关母亲的一些记忆空白。
在电话里,妹妹告诉我,有一次母亲对邻居说:〃 我的儿子在北京读书怎么不花钱?不交学费吗?买书、买练习薄,不要钱吗?〃 后来她才知道我每月领取助学金。但详细情况,她始终不清楚。我对母亲永远是〃 报喜不报忧〃 ,免得她再为我牵肠挂肚。人的一生就是身处烦恼之海。我母亲摆脱不了生存的〃 烦〃。我父亲则很达观。所以在我的基因里既有忧虑又有达观。后来,我都把它们提升到了世界哲学的层面,成了〃 世界痛苦〃 和〃 世界解脱〃。(提升要受教育)
所以我这个人有两个灵魂。或者说,我是两个灵魂的交织物或混血儿:〃 世界痛苦〃 和〃 世界解脱〃。前者是母亲,后者是父亲。两个灵魂的起步和开始形成,都在北大。对时间、空间的感受和体认便涉及到〃 世界痛苦〃 和〃 世界解脱〃。许多年(从大学时代开始),我一直处在〃 对生的沉思和对死的默念〃 状态,包括追问时空的本质。
有位法国文豪说:〃 时间盲目,人类愚蠢。〃 前半部他说错了。时间缓缓悠悠,不慌不忙,总是朝一个方向流驶,给人柔弱、无所作为的印象或错觉。
其实时间是最有作为的。它的目的性和方向性特别清楚,特别明确,而且是永不回头,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时间创造一切,也毁灭一切。它知道创造什么、毁灭什么。它有自己的选择和最高法则。它是法治。
在第一回〃 典衣买书〃 的壮举中,我买到一本《进化思想史》(英文)。其中提到两位19世纪的法国人:奇内(E。Quinet),是位诗人哲学家,在1870年出版的《创造》一书中,他写下了一句箴言:〃 大自然是不回头的;她绝不去重新创造她所破坏的东西。〃 比如恐龙就是一个例子。地球上再也不会诞生恐龙了。
古生物学家道罗(L。Dollo)于1893年发扬了奇内的观念,把它提升为〃 不可逆的进化理论〃。宇宙进化、地球进化、生物进化……统统在时空这个大框架内、大舞台上进行。所有的事件(天上人间发生的一切),都是大大小小的戏。宇宙一舞台,万事万物都是戏。没有空间,哪来时间?没有时间,何来空间?时空是一枚金币的两个面。当然还有物质。
20世纪德国大数学家魏尔(H。Weyl,1885—1955)有本经典就叫《空间。时间。物质:广义相对论讲义》(1918年),我知道它很艰深。时空结构和本质,说到底是上帝的结构和本质。时间、空间和物质的起源,归根到底是上帝的起源。
生物进化有方向、有目的、有自己的路线和节奏,因为时间是不盲目的。不懂得对时间深表敬畏的人,我劝他不要去研究生物的进化(包括生物的多样性)
——这才是我当年卖掉裤子得到的教益。
从今天的眼光去看,当年我涉及古生物学和地质学绝不是不务正业,而是我份内的事。因为它为我的世界观提供、搭建了一个地球和生物进化的大框架。学社会科学的人,从事文学艺术创作的人,也有必要读点地质学和古生物学等进化论的书(即使是卖掉裤子)。原因很简单:它能有助于你〃 善养吾浩然之气〃。对各行各业,这气是至关重要的。气,可营造一个人的大将风度。
退一步来看,当年我跑到地质学和古生物学去望野眼,的确有〃 以山林为小隐〃 、〃 以朝市为大隐〃 的味道。这是时代所迫。今天的大学生也许很难理解五十年代大学生的心态。特别是像我这样一个另类。像我这样的学生估计有一些。
但我的生存方式和表现是很独特、很典型的。故意留一级恐怕只有我一人。这是病态环境下的健康反应;是健康的被扭曲或扭曲性质的健康。里面有坚强的主观战斗精神。(当然这是我今天的回顾和判断)
四、死不瞑目我是地球人。在我死之前,我怎能不对地球和生物现象谈谈我的看法呢?过几年,我一定写本《生物学的哲学》,为的是总结我多年对生物现象(包括地球的进化、气候变动和生物多样性)的惊叹。
如果不写,就死不瞑目。
各人有各人的〃 死不瞑目〃。我想起1963年被人暗杀而身亡的美国前总统肯尼迪的遗孀杰奎琳。1964年4月的一天,她去找牧师,问:〃 如果我自杀,你认为上帝还会将我和丈夫分开吗?〃 牧师开导她,说她的两个孩子需要她照顾。
这样,她才放弃了自杀的念头。
我也有需要照顾的人和事物。撰写《生物学的哲学》便是其中一件。我忘不了当年我在北大卖裤子和在中国农业科学院17年的经历。每个人都要找到继续活下去的顽强理由。
写完这一章是2003年11月19日夜里11点半。我缓缓放下了笔,看着窗外连夜的风和雨,想起唐朝韩愈的诗:〃 从今有雨君须记,来听萧萧打叶声。
〃 多亏当年我的初恋失败,促使爱的目标大位移,居然把地质学和生物学的大门也推开了一条长长的缝!
汉朝焦赣说:〃 因祸受福,喜盈我室。〃 又说:〃 初虽啼号,后必庆笑。〃此时此刻的我,书斋灯火通明,不正是这样吗?
第二部分爱哲学就是爱智慧(1)
爱哲学就是爱智慧。这是古希腊人给哲学下的定义。
哲学家就是爱智慧的人。
从一开始,我就很满意这种说法。不久,我更赞成这样一个定义:哲学是研究〃 作为存在的存在〃 、〃 世界终极原因〃 的学问——人们把它称之为〃 第一哲学〃。走进哲学王国有多条路。最后是殊途同归。
一开始,我是从西方哲学着手、上路的。后来才推开了中国哲学的大门,其中包括印度哲学。这一推,便陷了进去,脱不了身,成了俘虏。
搞哲学,我是野路子。
那么,什么是正统路子呢?读哈佛大学、北大哲学系?或者是进复旦哲学系?
我却不这样看。
依我看,最好的路子是先从事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研究,然后再去推开哲学的大门,这才是〃 入正门〃。哲学必须是个钟摆,来回在科学、艺术两端摆动。科学使哲学可靠、可信,艺术使哲学可亲、可爱——这是我在北大领悟到的,是我的一大收获,是用我的心血和灵魂换来的。这摆动其实是一种独特的生存方式。
一、西方哲学智慧大学6年,我在西方哲学上下的功夫仅次于物理学,同中国哲学相当。我有意识地做到东、西方哲学并重。当然都不深,也不系统。只是往犁沟里撒种。不为什么,只是为自己,为灵有所寄、魂有所托;为获得、达到〃 四禅心不动〃。涉及主要人物除古希腊哲人外,还有笛卡儿、康德、黑格尔、叔本华、狄德罗、孔德、雅斯贝尔斯、马里坦、泰依亚、罗素、怀特海和〃 维也纳学派〃 成员等人。
不管是谁,他是属于哪个派别,只要能震撼我的,能给我惊叹的,我就同他一道,精神自由奔驰,从不问唯物、唯心。后来在我的笔下,从没有出现过唯心、唯物这两个词。我拒绝用,拒绝这样划分!
从我的学生时代起,就表现了我独立思考和精神自由的个性——这是研究哲学的第一要义和前提。一开始,我就拥有这个起点。在校6年,我和西方哲学的交往是一个长长的故事。若是把它都写出来,估计是本单独的书。但在这里,我还是坚持长话短说。我只想提示:2千5百多年历史的西方哲学究竟是什么东西最触动我的灵魂?
我注意到康德在早年大量研究了自然科学。这不奇怪,因为他在大学里学的是数学、哲学和神学。所以康德的哲学是可信的。
爱因斯坦一直在精读他的书,并为他的深邃思想发出惊叹或叹服。能打动爱因斯坦的人不多。康德、休谟和叔本华是其中三位。爱因斯坦对尼采的评价并不高,说他的书只有语言的价值,缺少深度。
毕业前夕,我注意到:德国大自然科学在他们论著的扉页上常引用三个人的格言,作为照亮自己道路的灯塔:柏拉图、康德和歌德。他们几乎闭口不提黑格尔——这一现象给了我难忘印象。也是在毕业前夕,在聆听贝多芬《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的时候,我突然悟出:康德哲学体系是教堂尖顶的十字架。它由自然律(必须)和人间道德律(应该)交叉而成。
这样的领悟于我,就叫幸福。
雅斯贝尔斯原是学医的。毕业后,开过精神科诊所,在20世纪初精神病领域有过不少发现,后来才转向哲学。他的精神发展轨迹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医学(精神病学)→哲学我主张如下的路线:物理学→哲学生物学→哲学土壤学→哲学地质学→哲学经济学→哲学考古学→哲学……
我不赞成这条路线:哲学系→哲学(这是空对空〃 导弹〃 )
于是我很看重法国的泰依亚(Teilhard,1881-1955)。
他是古生物学家,又是神学家和哲学家。曾任法国地质学会主席,在我国天津生活过多年,发表过大量有关哺乳动物化石研究的论著。1956年出版《动物学分类:结构和进化方向》,然后转向哲学,但他始终在古生物学研究的第一线进行探索。
1955年出版《人的现象》,1956年《人的出现》问世。光这类题目对我便有很大的煽动性。的确,在我偷偷形成世界观的最初三四年,一个意味深长的题目于我就是天空一下闪电、雷鸣,催我猛醒。
泰依亚的少数作品译成了英文。我只有通过英文去走近他。大概是1961年5月,我从一本英文杂志上读到他的思想,内心受到了一次不小震撼,就如同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一开始的那段如钟声般的引子——缓慢、均匀而庄严,其音响从倍弱发展到倍强——对我的冲击。
都是天风海涛,都是天地间绝妙的语言符号系统!
泰依亚说(大意):世界是一个过程。在时间和空间方面,它拥有无限的容量。它必然会朝着上帝宏伟、壮丽的目标和场所前进。世界进程是有意义的。
他说出这个哲学命题和其他人说出的不同。他在世界各地(包括非洲)发掘过多少哺乳动物的化石啊!这些化石必然会引导他作生的沉思和死的默念。其主角只能是时间。事实上,1972年后他出版了《在时间。空间中的反省和祈祷》。
人是世界的一个部分。人的生命进程是有意义的——这是我的引伸和发挥。
其时未名湖畔土坡上钟亭的周遭已是夜色沉沉的情景。但我的内心却是月光如水水如天,此夜一轮满的澄明境界——这就是哲学的价值和用途。如果我不研究哲学,我这一生便是白过。
最后我想提一下马尔萨斯。走近他的〃 人口哲学〃 是我走近西方哲学智慧的一个组成部分。这是由批判马寅初校长才把我推了一下,才去读有关他的生平传记和论著。
从书本上结识一位新的杰出人物是人生一大乐事。因为这意味着多了一个火把。火把是照亮人生之旅的智慧之光。
天上有〃 日月无私照〃 ,地上有哲人的智慧烛照。
马尔萨斯(1766-1834)在本质上是一位进行哲学思考的经济学家。
今天,他在世界思想史上的名声主要来自他的《人口原理》(1798年出版)。
他是个悲观主义者。不过乐观不一定是进步,悲观不见得就是堕落。他确信:世界上的罪恶来自人自身。这是既定的,无法改变。让我说,这就是〃 人与人自身相遭遇〃。或者说是:人与人性相遭遇。人的最大敌人是自己——这也是21世纪人类文明的最大课题。2003年11月20日土耳其伊斯坦布尔连续几次发生恐怖主义爆炸事件便是人与人性相遭遇的罪恶表现之一。
为了说明问题,马尔萨斯列出了一张表格。今天我还记得这张表格。我是坐在大图书馆读到的。阅览室的桌(长方形)、椅和台灯,古色古香,都是燕京大学留下来的财产。我最喜欢坐在那里自由自在地读书,因为那里有种古风,有种〃 场〃 :〃 三万六千日,夜夜当秉烛〃。那表格如下:年125507510012515017520225人口1248163264128256512生存资料12345678910于是马尔萨斯得出结论:人口如果不受限制,在225年之后会增长512倍,而食物的供应只增长10倍。(当时我强烈地感到:用数字说明问题最有说服力。我们对世界的认识,只有上升到了定量,上升到了数学,才是科学。这种观点影响了我一生,影响了我的科学哲学观)
这张表格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中,直到今天。因为它很直观、形象、生动。
马寅初校长是对的。他姓了〃 马尔萨斯〃 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