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4期-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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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欢下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说,已经很迟了。
我知道。
和欢看了看安静的院子,那只尖声尖气的鸟已经不叫了。和欢忽然笑了。她笑着把手伸进车里,抚摸着吴杰豪的脸和脖子。祝安说过了,我们欠你的人情太大了。来吧。下车吧。
吴杰豪僵直了一下,把她的手拿开,启动了汽车。他以为他调头的时候,可能会听到横起的唿哨。他是从和欢的笑声中推断的。他不愿再回头,一踩油门他将汽车开出了小叶桉林,一口气冲上了千竹大街。
那时候,和欢已经慢慢走到了木棉树下的躺椅边,她坐了下来。离上班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电 话
和欢吗?最新数字!我刚认识一个警察。你知道我们这个城市每年失踪的人有多少吗?一千一百多!
赵侦探啊。那又怎么样?
你知道能找回来的数字是多少呢,十分之一!
我也找不动了。你要再想努力,那是凭你的良心做事。还是没钱,也累了。
嘿,什么钱不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晚上可以去你那吗?我有很多新情况。
你说说。
电话里不好说。
不说就别来!
好吧,随便说一个给你听。警察告诉我,有个女的和她老公老是吵架,那天吵完后,她就跑出门去了。老公气头上也不找,不就是回了娘家嘛。连续几天那女的都没回来,老公只好给岳父母家打电话,哇!才发现人丢啦!有人发现了她在桥下的衣服和鞋子。人们都说,早都不知道给水冲到哪里去了。那男的不甘心,连续在下游寻找了一个月,没有。最后,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早就被人打捞起来了。
不!她和她的相好金蝉脱壳私奔啦!
呸!
还有一个,也是真事。一对夫妻关系不好,男的有一天在上夜班的路上就失踪了。到处找不到。周围的人,包括男的父亲都怀疑女的杀了老公。警察来调查,果真发现那女的有情人,结果,统统关起来,查来查去查了半年。没有结果。那人失踪就是失踪了。反正谁也见不着,警察又没有证据破案。哪知道三年后,抓住了一个杀人狂。杀人狂交待说,他把那个男人杀了扔进了钢水池!红红的钢水池啊,连骨头都化啦!
胡说八道!
哎!是警察说的。呃,真的,我想你。今天晚上,我特别想听听你的笑声。
把我老公找到再说。
找到了,还有我的份吗?!
你一点进展都没有。
你没给我一分调查经费哪。你知道我两趟到深圳花了多少?不说啦,不说啦!
谁知道你去没去!让你给我车票,你一次也没带来。
天地良心啊!车票造假还不容易呀。我们是侦探啊。听说你又雇新侦探了?
少来。你到底还有没有新线索?
我今晚去?
等我电话吧。
十二
在南方,在这里,春天和夏天在人的眼睛里,是没有明显区别的,绿树葱茏,鲜花竞放,每一条大街上绿化带里的三角梅、美蕾花,还有扶桑,都在吐艳。所以,每当洒水车张着水翼逶迤而过时,湿漉漉的街景,在鲜花绿树的摇曳下,真是满地深春。可是,这是夏天了,这的确是个海风明媚的凉爽的夏天的早晨。
这是和欢丈夫失踪的第四个夏天了,过了这个夏天,祝安就失踪了整整四周年了。
祝安的手机在包里响起来。是连续而零碎的小鸟叫声。每次一听,和欢就自然会想到祝安领着她,第一次到培养园的那个清晨。那个无人打扰的清晨,丝缎般的阳光穿过高高的小叶桉、穿过相思树木,星星缕缕地洒了下来,各种小鸟远远近近的叫声,也像阳光一样,穿透绿叶,从他们头上一串串跳落,弯腰一看,竹林那边,白鹭在有淡雾的湖面上飞翔。
小鸟铃声还在啾啾啾啾地持续着。和欢没接。早上的大街行人太多,如果接电话,往往顾此失彼,倾身调整开关和躲避行人动作不好操作。实际上,和欢换班的那个蔫蔫的落榜生,前两天刚刚因为一手去关右角喷水开关,一手持方向盘,结果控制不住,开到了对向车道上去,引发了对向车道上两辆汽车追尾事故。
和欢没有接电话。她就让那电话响着。
电话停了。
电话又响了。
啾啾啾啾,轻轻重重、远远近近的啾啾啾啾声,叫出了一个清凉而透明的早晨。和欢微微扁着嘴唇,想吹口哨。三四年来,这个随身携带的祝安的电话,并不常响。一旦响起来,和欢第一感觉就是祝安!祝安来了!祝安的。当然不是祝安,事实上,它总是和祝安的现身毫无关系。日子,就那么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地过去了,三年、眼看四年也就那么过去了,渐渐地,电话终于渐渐地用事实教育厂和欢,和欢也就渐渐地不太容易将响铃和祝安联系起来。吴杰豪说得对,早就该换上她自己的号码了。
啾啾啾啾的声音又起来。好像副驾座的包里有一窝快乐的小鸟。和欢开始轻轻地吹起了口哨。和欢决定开到前面一段加油站的空旷地,就停下来接。她边开边想,是谁这么急啊,吴杰豪?十有八九是他,吴杰豪有事的时候,就是这样连着催的。吴杰豪上次就是这样的,非要当天晚上见她。和欢说好啊。和欢说,什么事这么急啊?吴杰豪迟疑了好一会,说,祝安不回来了,我想陪着你。如果你不同意,我可能就必须考虑跟别人结婚了。
和欢一时说不出话来。停了一下,她说,祝安会回来的……吧。
吴杰豪听出了她肯定的语气最后的转变。所以,吴杰豪说,要回来早就该回了!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陪你等。要我等吗?
和欢摇头。和欢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没必要的。
那天晚上他们没有见面。凌晨三点,海洋之心广场,也就是和欢出班的必经之路上,吴杰豪,或者说非常像吴杰豪的、穿着风衣的男人站在路口的猩红色的立邦漆广告牌下,他并不避让和欢的洒水车,等和欢意识到,那人已经淋湿了。和欢转到另一向车道,看见那人还在,只是站在了大街的这一边,这时,和欢已经感觉是吴杰豪,但是,等快开到他那的时候,和欢闭上了眼睛,她不想看到底是不是吴杰豪站在水中等她,她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情景,她觉得会受不了。洒水车就那样越过了那个身影,车子就那么开过去了,直到很远,和欢才睁开了眼睛。
一个月前,也就是五一节,吴杰豪结婚了。听说是个未婚姑娘。他没有请她,事后,和欢主动打电话过去,吴杰豪客客气气地说,只是请双方小范围的亲朋好友坐了坐。谢谢你。
和欢眼泪就冒了出来,喉咙发胀,而且隐约有醋意。我已经不算他的好朋友了。和欢已经打听到了,他那个妻子比他小十岁,有点混血,搞中医研究的。
今天吴杰豪有什么事呢?和老婆吵架?离婚?
到加油站那边的时候,和欢掏出电话看,却意外地看见不是吴杰豪的,三个是陌生电话,是同一个号码。另外一个是队长办的。和欢决定先回那个打了三次的陌生电话。 谁打我电话? 对方是个男的,说,你是谁啊? 你打我电话,问我是谁?和欢有点不高兴,口气就粗鲁起来,打了三次,到底干吗!
对方说,谁?谁打三次?——噢!噢!你等等!
换了一个人接电话。也是个男的,那人几乎在叫喊:是小和吗?有祝安消息了!你现在在哪里?我们来接你! 和欢没说话。
对方大喊起来,我们是祝安学校的!你在哪里?! 祝安他在哪里?深圳……? 不,不,你在哪里,我们来接你。 祝安在哪里呢? 隔壁县,临州郊区,他老家。你在哪里,我们马上赶过去。
他出了什么事?
还不清楚,反正有他的消息了。我是校办曾主任,我和你一起去。
十三
曾主任戴着眼镜,有点胖,但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当年要把祝安手机清出局域网、减轻学校负担的就是他。和曾主任一起来的是个老司机。一路无话,曾主任便说了句像玩笑的话,他说,你们开洒水车的,开起小车一定比周师傅更厉害吧。和欢说,和开那个水泥搅拌车是一样的。和欢说,他到底怎么了?
我也没有详细情况,是当地医院打来的电话,后来是当地交警。
和欢就不再说话了。周师傅的车子开得很快,外面的香蕉林在视野里飞驰。和欢脑袋里乱乱的。交警?出了车祸?——既然不要家了,干吗倒霉了就想起我呢。你同学呢。
那个交警大队是在临州的郊外。周师傅把车开到一个叫天涯饭店的四层楼前。原来那个交警大队就在那里借了一层办公。总台小姐并不问他们找谁,他们看着标志上了四楼,没到楼梯口,就听到好多个嗓子在高高低低地叫嚷,有人在猛烈地拍桌子。看那门口标牌,正是他们要找的事故处理科。进去一看,两拨人因为肇事赔偿正在沙发那边面对面地吵架。办公桌旁,两个警察低头在看一张血糊糊的现场照片。和欢一看,Jb就揪了起来,又想再看,警察却把卷宗合上了,说,哦,你们来了。哪位是家属?
曾主任就指和欢。警察打量着和欢,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塑料资料袋,他抽出几张白白黄黄的纸张递了过来。和欢一看,“无名氏尸体法医检验鉴定书”,还有一张报纸,一块比名片小一点的方框被红笔圈了起来,“认尸启事”。还有一张纸的中央,贴着一张医院病房照片,一个头裹绷带、面目不清的人,躺在氧气瓶、点滴架旁。
和欢已经听不到沙发那边一摊人物的争吵,她在想这照片上躺的人是谁,突然,耳边响起—个轻声:什么?12000年12000年!我们还以为……!曾主任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这句就是厉声质问了:为什么现在才通知?!
我们三年前就登了启事。
这什么报纸,你们地区的小报!我们那根本没有!
那总不至于登《人民日报》吧?一直无人认领,我们还以为是打工仔。要不是这次医院清理无名氏遗物,你们现在还是没有消息!
和欢盯着照片看。曾主任说,这照片是他?
警察点头。
肯定是他?
警察点头。
曾主任说,那其他遗物在哪里?
临州二院。曾主任说,你们哪位是事故处理警察,请带我们去医院。两个警察互相看看,其中一个抓起帽子。
临州二院是个小医院,但是,那个一路抓着帽子、但始终不戴上帽子的警察说,这一带交通事故多,别看它小,很多医生手术水平还挺高。曾主任哼了一声,又看和欢。远远的,老周停好车,也急步追了上来。和欢一直没说话,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接待他们的是个年纪不轻的护士长,一张大脸上布满黄褐斑。警察好像跟她已经熟悉。护士长看着和欢,眼睛里闪出了莫名的兴奋,哎呀!也真是怪呢,我们都是定期整理无名氏遗物的,不可能这么久的东西还在。它偏偏不在正常的柜子里,偏偏我昨天突然就想连那个柜子也一起收拾一下,偏偏我又整理得特别细——平时你不可能这样做的,忙啊——听说是个年轻的老师?
没有人搭理那个兴奋的老护士长。曾主任嫌她慢,自己伸手夺过了她刚从一个白矮柜中提出的一个塑料小袋。曾主任把里面的东西,一一取了出来。
一本两指宽的小通讯录,上面有很多人的电话号码,有的页码快掉了;一张工商银行卡,背后有祝安的签名;一张折小的职业学校的便签,上面有学校的电话,也就是曾主任办公室的电话;还有两张名片,一张是吴杰豪的,还有一张是不认识的人的;此外,还有一个穿着红线的小玉片,这个和欢知道,是祝安母亲求来的护身符,平时是挂在祝安的脖子上。如果照片很模糊的话,那么,这些遗物已经能百分百地确认,它们的主人,的确是死了。早在三年半以前,在那个初秋的下午。他的骨盆和脑颅骨都碎裂了。
和欢身子忽然摇晃了一下,老周急忙扶着她。和欢把祝安的护身符拿了起来。曾主任看和欢站稳了,又迟疑而仔细看了看通讯录和银行卡后面的祝安签名。
我想问一下,曾主任口气很冷:既然祝老师的所带信息这么完整,为什么当时不联系我们?为什么要等三四年之后?!曾主任指着桌上的遗物:这!这!这!这里任何一样东西,只要你们有心,都能指引你们在当天就联系到我们!联系到家属!你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护士长一时难以接受曾主任的指责,她用无辜的眼光看着警察。警察说,这可能有误会。按我们的工作程序,总是积极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