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食录-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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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吾乡一人有笑疾,视人颜色举动少异,即大笑不止。复一人有哭疾,与笑者殆称合璧。每两人相遇,便各发其疾。笑者见哭者之哭,则大笑。哭者见笑者之笑,则大哭。愈哭愈笑,愈笑愈哭。闻者往观,填衢塞巷。数十里之外,多有至者,亦或笑或哭。各因其哀乐之所感,而从旁骇叹者,亦十之五六。群狗闻人声鼎沸,又从而狺狺不休。于是笑声、哭声、众哗声、千百狗吠声,哄然数里。两家亲朋劝慰,言语皆不闻。笑者至于痰喘气索,哭者至于泪尽咽乾,犹相对张口拭目不少止、但无声而已。日暮,观者渐散。家人强牵其臂归,闭之室中,乃已。
妇失裈
有男子御其妻归宁者,及山僻之间,妇欲小遗。时远顾无人,即大树下溺焉。忽若有捉臂而褫其裈者,竟失裈,惊怪而归。
洎夜分,夫妇方寝,闻剥啄声甚急,且呼其名。夫起应之,归止之曰:“日间事甚怪,今谁何夜呼?姑勿出。”夫不可,遽往启关。妇愈疑,尾而烛之。骇然一声,而夫踣地上,不复作声。急视,已无首矣。大哭呼邻里,须臾毕集。验其创。殊无点血,非斧刃所剒,若石磨去者然。俱莫明其故,以闻于令。
令鞫知妇溻失裈事,曰:“是必触妖物作祟也。”遂命导肩舆至其处,周视良久。复命就溺处掘地验之,深丈馀,得大石。绠石出之,则妇裈裹其夫首宛然在也。碎其石,血涔涔滴,腥闻数里。
非非子曰:闺中人少溲野外,取祸之道也,否亦取辱。噫!孰使之然哉?君子盖无恶于石。
捕鱼仙
捕鱼仙者,不知何许人也,出捕鱼得仙,故云。
仙性憨而诚。家近大溪,捕鱼为业。兄某甲客于边地,十馀年末归。仙竭力本母,未尝缺乏。
一夜宿溪畔,闻鬼语曰:“明午铁拐仙人过此,吾辈当远避,”仙尝闻里老谈说,知铁拐乃八仙之一,并识其状类丐者,因跪而俟之。
次日午晌,果见一丐者蓬头跣足,蹒跚而来,疮秽臭恶,不可向迩。仙候其过,抱其足,乞大仙度世。丐者笑曰:“尔知我仙乎?视尔缘分,”因探葫芦中得药一丸,如樱桃大,谓仙曰:“是尔造化,尚带得此丸,可将去。”仙拜受之,视丐者,忽不见。
仙得丸,喜极玩弄。归以告母及邻人,人咸嗤之。后偶以丸置鱼瓮巾,鱼死者尽活,仙益喜。每鱼死,辄以丸活之,用是卖得数倍利,乡之人始闻其异矣。有谲者私计是丸殆莫仙丹也,以投鱼,活鱼,若以咽人,当不死;谋夺之。仙觉而吞之,忽点首大悟曰:“原来如此!”自是言未来事,无不奇中,而神施妙用不可测识矣。
一日,谓母曰:“儿当迎兄归,计明日可到。”母虽知其术,犹未甚信。仙别去,明日兄果归。母惊问其得归状,兄曰:“弟昨暮省我。我以离家久,初犹不识,叩其姓字,乃知弟也。大怪其来,弟乃言来迎我。我辞以程远费乏,不然,且早归。弟笑曰:“无虑也,顷刻即至耳。”我深嗤其妄。弟言:“试一行,何害?”固令我附肩上,坚戒闭目。时已四更馀,但觉风声贯耳,云气侵肌,迅鸟奔马莫喻其速,殆凌虚也。终食之间,倏已投地,令我开目,曰:“兄可步行以归,吾访青城山人去,不日亦返。”言讫不见。我视其地,依稀记是某村,去家十馀里,遂寻路得归。今见阿母,犹疑梦中也。”母告以吞丸之事,于是咸知仙盖已仙云。
数日,仙归,曰:“母于兄弟阔绝多岁,今得聚首,良可乐也。当大会宾客亲朋,以贺斯遭。第舍宇太隘,当少谋之。然明日便可召客,毋迫于事。”至明日,舍外甲第大启,杰阁重门,雕栏曲榭,广十馀亩。供帐之盛,埒于公侯。酒肴歌舞,莫不极精尽妙。鲜衣盛饰,进母及兄。客至,罔不骇异,见所未见也。庆宴三日,远近来观。
先是,溪旁有高塔,名会仙塔。新宅甫成,适当门庭之要。仙漫言当移之他所,乃不碍车马辐辏。言罢,伏几而寐。有顷,客且至,兄乃呼之。仙醒而愠曰:“适移塔南海之岸,安置末正,兄乃促我归,亦缺事也。”兄趋视门外,塔已不见。后有乡人游南潜,见塔于岸上,“会仙”二字依然,虽欹侧而终不倾塌,盖仙故为之,以留奇迹也。
后辞家人入武夷山,遂不返。其捕鱼敞笱,一日风雨之际,忽化为青龙,腾空而去。
髑髅
余偕数君子看花丰台,饮于卖花翁,座中相与说鬼。罗两峰述一髑髅事,亦可发一噱也。
扬州有狂夫,从数人行郭外。道有髑髅甚夥,或侮之,辄被祟,詈骂有声。于是相戒无犯。
狂夫大言曰:“咄,是何敢然!”就一髑髅之口溺焉, 巳戏曰:“吾洒汝!”溺毕,疾行数步。夸于众曰:“田舍奴,我岂妄哉”旋闻耳后低呼曰:“拿酒来!”狂夫愕然,诘于众,众未之言也。行数武,又呼如前,众亦未闻。少顷,又呼曰:“顷云洒我,何诳也?”声渐厉。始信为髑髅之祟,漫应之曰:“汝欲酒,第随以来。”髑髅曰:“诺!”于是寂然。
既入城,共登酒家楼,列坐呼酒,虚其一位,设匕著杯杓,以飨髑髅。众每饮一觞,则以一觞酹之。酒注楼下,泛滥如泉。叩其“醉乎”,则应曰:“死且不朽,卮酒安足辞哉!”髑髅饮既无算,众皆厌之,次第散去,惟狂夫不能自脱,颇为所苦。久之,髑髅且醉,狂夫绐以如厕,急下楼,取金质酒家,不暇论值,悄然而遁。
已闻楼上索酒甚急,酒家保往应,杳不见人,大骇,以为妖。空中喧呶曰:“我何妖?奴辈招我来饮。乃避客而去耶?须为我召来!”意甚怒,酒家谕之曰:“招汝者谁?避汝者谁?酒徒千百,我乌知之?汝既相识,曷弗自寻?索之于我,汝殊愦愦!”于是髑髅语塞,忿恨而去。
尝见杂剧中扮一嗜酒鬼,挂壶于襟,出杯于怀,且哭且饮,亦髑髅之流亚也。
耳食录卷十一
二皂役
族祖某公,处邻村王氏西席。一夜,梦自家赴馆,道逢二皂役,以黑索牵二妇人。妇人哀哭,役呵之曰:“此何时,犹效楚囚耶?”公前问故,役曰:“奉公拘人,何与尔书生事!”公视二妇人,大骇:其一主人之母,其一主人之佣媪,老于其家者也。亟言此为某某,今何罪而见拘?役曰:“亦无甚大罪,但二妇好诅詈人,口角太多。”公辩曰:“此亦妇女常态,官长奈何察此细故耶?”役曰:“闺门诟谇,风化攸关,那得不察?”即牵以行。公复追之,为之缓颊曰:“是固有罪,然于我曾有葭莩,乞纵之。”井取囊中钱二百以畀役。役初不听,言之至再三,二役乃私相谓,其语不可闻。既而指主人母谓公曰:“是本当拘去,今为先生舍之。”遂解索,纵之去。公称谢,役反其钱曰:“吾曹得此无所用,但求归语主人,以后无相忘,足矣。”佣媪啜泣向公,公欲更为之请,役已挟之奔而去。公度不能及,太息而行。
忽残柝鸣窗,倏然惊觉,深讶所梦之异,披衣而起,敲石燃缸,坐以达旦。旋闻书童来报:昨夜主人之母及佣媪同时暴卒,主人之母复苏云。
碧桃
马晴湖为余言:
其乡赵梦虚,字云友,性倜傥,好为汗漫游。年二十馀,客杭州,爱西湖之胜,流连近半载,为山水所醉矣。而春夏之间,花柳争发,靓妆袨服,香车画肪、为湖上游者四望如云,赵往来寓目,亦不觉其情之移也。
一日,舣舟断桥,独步至花神庙。向一神注视良久,戏谓曰:“花神年少,得毋寂乎?”因吟一绝云:
“彩云堆垛眩双睛,欲 向罗浮梦里行。
今夜月明横翠羽,玉梅花下待卿卿。”
惘然返旅舍,买酒夜酌。朦胧就枕,梦一少女搴帘而入,衣五铢缟素之衣,拖六幅绉碧之裙,足系五色云霞之履。耳垂明珰,鬓朵珠翘,行步姗姗,丰神旷世。遥坐谓赵曰:“感君挚意,不避崔苑之嫌,来与君共谈风月。”言词渊雅,谑浪波生。赵颇惑之,挑以微词。不答而起,辞曰:“坐久更深,恐风露侵入衣袂,妾行矣!”赵急挽之,已冉冉出户去,莫知所之。遗素帕一方于榻上,取视之,有诗曰:
“琼楼深处片幡遮,久别孤山处士家。
自有碧桃开洞口,不须惆帐向梅花。”
览毕,倏然惊觉,辨色而兴,佩声香气犹堪想象,洵哉花神之来也!
次日至庙,祷请再见,花神若相视而笑,有意无意,宛然搴裳夜过时也。低徊而返,徜徉湖上。水光山色,尽入愁肠。花外鸟语叮咛,若与愁人浩叹相应答。
有老翁见而问之曰:“少年何叹!此非叹所矣。”赶曰:“人各有心,翁岂知之?”翁曰:“若是,何不过我?我有敝庐在武林门内,桑园十亩,颇称闲适。朝夕与老夫晤对,或可以破寂寥乎?”盖翁实心仪赵之风采,而未知其才藻也,欲有以试之,故仓卒相邀。赵坚辞不获,勉从之,而心亦颇讶。
既至,馆赵于桑园。园与内室相联接,盖幽居而华构者也。款接之殷,供侍之盛,实愈凡分。而宾主觞咏之间,亦称劲敌焉。
一日方赋诗,微闻帘间芗泽,银钩动处,半露烟鬟;赵频目之,翁觉之而不语。如是凡十馀次,赵相思之情见于颜色,翁乃笑指帘间曰:“此弱女也,请以侍君子箕帚。”赵惶恐,谓翁诮己,半晌乃辞曰:“已婚邬氏,曷敢辱命?”翁复请以女备小星之选,赵避席再拜曰:“一介鄙人,辱长者置之门舍,已幸矣!奈何复以兰惠下匹蒿艾乎?”翁固言之,乃卜吉成礼焉。
定情之夕,女丰艳非常,才亦婉丽。问名,曰“碧桃”,赵忽触悟花神“碧桃开洞口”之句,遂为碧桃言之。碧桃嗟叹曰:“是矣是矣,花神乃撮合山矣。妾向见君而弗能释也,则频梦一女郎来谓曰:“郎在卿家,不可失。”因是而情愈不禁。妾父母怜妾过甚,不欲违其意。丝箩之托,有自来矣!”赵问所梦之状,则容颜服饰一一与己梦相符,洵哉花神之来也!
遂共焚香,诣庙中谢蹇修焉,而以沉香肖其像,祀于家。
我来也
昔京师一偷儿奇绝莫测,每入人家窃财货,虽高墉坚壁,弗能防也。临去,必粉书“我来也”三字于门壁间。被盗之家岁以百计。官吏罗而捕之,久不获。
一日,近县获一盗,云是“我来也”,解以来京,系之郡狱。怨家共诣守言之,皆欲得而甘心焉。盗闻之,谓狱卒曰:“我固尝作贼,然实非“我来也”。今既诬服,有死而已。子幸善视我,当即有以相报。”卒遂善待之。
数日,盗谓曰:“我有白金三百,在某塔下,盍往取之?”卒以为诳,盗曰:“子夜半绕塔三匝,当有应者,金可得也。”如言果得之,卒喜甚,待之益厚。盗又曰:“某桥下水中有金器数事,亦以赠子。”卒曰:“桥道行者甚众,何术取之?”盗曰:“不难。以竹篮盛衣往浣,沉之水底,下而取衣,因以金置篮中,谁能见耶?”果又得之。
是夜盗谓卒曰:“有所求于子,而无损于子,其许我乎?”卒问云何,盗曰:“求为我哲脱枷钮,出狱勾当一事,五更即至,决不子累。”卒颇难之,盗作色曰:“子受吾千金之赠,我出即不返,子以此受薄谴,亦无负也。矧不至此耶?若必不获命,诚不难破网而逃,于子反恐不利耳。”卒不得已,纵之去,心甚惶惑。比五更,盗倏从檐际投下,复就系。卒大喜过望。
次日,有富民诣府投状云;“夜来大亡其财,门上大书,‘我来也’。”守诧曰:“‘我来也’固未获耶?狱中盗之诬明矣。”遂薄责而释之。
卒归家,妻迎谓曰:“夜来一事颇奇。有谁何呼门甚急,我启门问之,其人突入,掷一布袋于地而去。其中累累者不知何物,我不敢发也。”卒亟启视之,则皆黄白物。乃悟盗即“我来也”,为此以求免,且以报己也,秘不告人。
——此事似出宋人说部,姑记于此。
董公
乐安董公,绍兴时人,传者隐其名。未遇时,从师读书,他姓,为同学士所不齿。弗与共饮食,诮让侮辱,靡所不至,以其贫也。同学窃主人园蔬,为所觉,嫁之于董。董弗能平,他日试亦窃之,猝遇主人,甚惭恧。主人曰:“无害也。先生果缺于供,当日奉不腆之饵,蔬宁足道哉?”董谓其诮己,辞谢而返。主人果遣奴于馈饮食,甚丰备,礼意有加焉。董惊其异数,屡辞弗获,深不自安。同学亦莫不疑骇,稍稍亲昵之。
主人复言于师,请以女妻董。师讶曰:“公真不有其女。”主人曰:“先生休矣,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