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原乱-第4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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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大了眼睛,却见宁天谕正盯着他,双眸似寒似热,犹如不见底的深渊,师映川哑声道:“你……怎么?”不知道为什么,心底伴随而起的,却是一丝突然飙升出来的危机感,毫无预兆,一颗心也慢慢沉寂下来,此刻的宁天谕似乎有哪里不同,师映川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宁天谕,仿佛剥去了从前一直以来裹在身上的那一层晦暗阴沉的外衣,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平静到极致的模样,宁天谕将装着珍贵丹药的玉瓶放进自己怀里,他伸手抚上师映川的脸,仔细地将那些凌乱的湿发撩开,他注视着面前的人,淡淡道:“……的确是相当完美的肉身。”
这话很是突兀,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听在师映川耳中,却并不寻常,当即一线冰冷之极的寒意就从尾椎处徐徐升上来,在的脑海中冻结,师映川两眼直直盯着宁天谕,道:“……你是什么……意思?”宁天谕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叹道:“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听得此言,师映川的身子不由猛地微微一颤,就连心跳也是几乎滞了半拍,话听到这里,他如果再不知道对方已经对自己怀有某种恶意的话,那简直就是十足的蠢货了,甚至以他敏锐之极的头脑以及结合某些不同寻常的苗头,已经让他模模糊糊地猜到了二三分……师映川死死看着宁天谕,心下一片冰冷,此时此刻,他的思维反而比平时更快也更清晰,他突然咳嗽起来,喘息着道:“原来如此……是你对不对?我想,连江楼会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他恢复了记忆……而是你的原因罢……而并非所谓的巧合……这一切……是你……”
师映川喘息连连,声音嘶哑,整个人似乎已有不支之态,但他眼中却是血色翻腾,浓重得仿佛快要有鲜血溢出,他盯着宁天谕,断断续续地道:“其实并没有什么地宫,是不是?一切都只是你用来骗我的借口……”宁天谕没有立刻回答,他咳嗽了几声,嘴角溢出鲜血,不过他虽然受伤颇重,但还远不到危及性命的程度,也还有一定的行动能力,他动手解开师映川的衣衫,随手点了对方的穴道,防止其乱动,紧接着就开始麻利地处理师映川身上的伤口,过了片刻才一边忙碌一边冷静地说道:“不,关于地宫,这个确有其事,只不过并不像我告诉你的那样罢了,那地宫根本不是我当年用来作为将来和赵青主一起长眠的所在,要知道我的目标乃是突破天道限制,永生不灭,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在雄心万丈、前途无量之际去给自己造什么地宫?就算真要建造这样的地方,那也是在发现自己永生无望,断了这念头之后才会去做,不是么?所以那地宫在当初建造之际,只是用来安放一些当年为我而死的忠心耿耿之人的尸身,他们的身份由于某些原因而不能公开,因此便收藏在地宫之中,里面除了一些随葬品之外,并没有什么重要之物,对你而言,那地宫可以说是毫无价值。”
这时候,宁天谕已经将师映川身上的外伤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他嘴角微扯,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但从他话语当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却使得师映川的危机感再次提升了一个等级,呼吸都因此紊乱了许多,宁天谕见他如此,便擦了一下自己嘴角的血迹,淡淡道:“……所以,连江楼之所以会来这里,并不是什么巧合,因为无论关于这处地宫的事情他有没有记起,在他眼里都是微不足道之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当然不会关心,更不会主动来这里,至于他为什么会来,那是因为我前时匿名通知了他,说是有一笔关于阴冥水的生意想与他谈,果然,他如约而至。”
连江楼搜集阴冥水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对于一些有渠道有门路的势力而言确实是这样,从前几乎无人知道连江楼搜集此物,那是因为经过历代宗正的搜集,阴冥水的数量已经有很多,所以连江楼这些年来只需从容搜集就可以,并不迫切,在时间宽裕而且需求量不大的情况下,这件事自然可以做得很机密,可是当年一池阴冥水被师映川毁去,事后连江楼只能将残余的一点点都集中到一起,数量极少,而他必须要靠自己的力量尽快搜集到足够的阴冥水,所以已经顾不得其他,只能尽最大的力量去做此事,尤其当原本答应帮他收集此物的纪妖师突然加入青元教,在失去了这个助力之后,连江楼想要继续在保密的情况下收集此物,基本就已经不可能,在搜集的过程中,多多少少都会露出蛛丝马迹,被一些有特殊渠道和门路的人物知道他在寻找这阴冥水也就并不奇怪了,在这种情况下,现在有人表明可以提供阴冥水,无论这里面是不是有阴谋,连江楼都会试一试,而且决不会带帮手一起来,因为他必然不肯让其他人知道此事,更何况他艺高人胆大,纵然这其中有什么埋伏,以他如今的力量,也有信心从容脱身,因此孤身一人前来对方指定的地点,也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
宁天谕的一番话令师映川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喘息道:“原来……是这样……”宁天谕道:“的确就是这样。”男子俊美的面孔上露出冷漠如夜的神色,他抬起手,缓缓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对师映川说道:“知道么,当初我为何要占据这具肉身?固然有我希望出来自由活动的因素在,但最重要的,就是在我有了肉身之后,就可以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做一些我必须要做的时,比如……匿名联系连江楼。”
“好,好……你很好……”师映川的胸口剧烈欺负起来,他怒极反笑,突然间语气却又猛地暴烈起来,逼视着表情漠然的宁天谕:“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我乃是一体,荣辱与共,你这样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宁天谕闻言,忽然低低一笑,道:“好处?”他说着,将双手放在了师映川的身上,并且开始缓缓游移,仔仔细细地抚摩着面前这具男体,他摸得极细致认真,但动作中却不带一丝一毫的暧昧感觉,就好象他摸的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无价的珍宝,与此同时,宁天谕眼中似有风暴在酝酿,在这之前,师映川从未像此刻一般,从宁天谕眼里看到过这样极其复杂的情绪,就见宁天谕脸色平静,道:“不错,你我本是一体,所以,我们应该彻底融合在一起,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我’……你知道么,没有属于自己的肉身,只能依托旁人而存在,绝大多数时间都不得不蛰伏在这具躯壳的最深处,这样的感觉简直是糟透了,不过,好在这样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你可知道,我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多少年?”
宁天谕闭上眼,他嘴角带出一丝古怪的笑意,但这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此刻他的情绪就像是并不稳定的火焰,时刻都在变化着,他低声道:“说起来,连江楼,或者说赵青主,总之……他和我本质上真是一样的人,狠绝如斯,不愧是曾经同床共枕多年的道侣。”
到了现在,师映川原本还只是模糊的猜测已经渐渐清晰起来,纵然还不能完全明确这其中的具体方式,但他也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他突然冷笑起来,笑得有些吃力的样子,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宁天谕,道:“你是……要这具身体?取而代之?你要杀了……我?”
“差不多可以这么说。”宁天谕的表情平静得不似活人,他替伤口已经被处理好的师映川拉起衣衫,细心整理起来,平静如水地道:“你我的确是一体,这没有错,但有一件事你不知道,我并非是当初对你说的那样,只是秉承了前世记忆的一个载体而已,只是一份记忆,事实上情况远比这复杂得多,简单来说,你可以理解为一个人出于某种原因而被分作了两份,你这份是空白,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全新的个体,而我则是秉承了记忆的那一部分,也就是说,实际上我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泰元帝,只不过你的运气很好,由于你是全新的一个人,所以致使你成为了身体的主导,而作为保持了前世一切记忆的我,付出的代价就是成为你的附庸,在你还是弱小无比的任青元的时候,我甚至没有力量出现哪怕一次,只能一直蛰伏在你的体内,直到这一世,随着你的力量逐渐增强,我才终于可以重见天日。”
宁天谕的语气从头到尾都十分平静,但他的话听在师映川耳中,却如同冰锥刺入体内,剧痛冰冷难当,师映川努力让自己颤抖的身体稳定下来,道:“你是要夺舍我……”宁天谕淡淡道:“这不是夺舍,而是融合,因为你我原本就是一体,不是么。”
他一面说着令人震颤的事实,一面审视着面前的师映川,那眼神就像是在打量一件极其珍贵的艺术品,充满了赞叹之意:“这具肉身已经堪称完美,这么多年来,我费尽心思才让这具身体逐渐完善到这种地步,我倾尽全力指导你,培养你,就是为了在将来得到一具真正完美的肉身,恢复从前的一切……有了这具身体,只要加以时日,我就有可能突破当年的境界。”
师映川冷然看着对方,事到如今,他似乎仍然不愿意相信这一切,嘶哑道:“你我之间,已经相处了……十几年,那么为什么……到了现在你才动手?”
宁天谕少见地笑了笑,他并不吝于解释,道:“难道你忘了我的话了么,我曾经说过,你我本是一体,所以,随着你的修为上升,我也才会越发强大……直到如今,我才终于有能力可以夺取这具身体,但前提是你必须在重伤到已经虚弱无比的情况下,我才有机会,因此我才创造条件让你与连江楼见面,只要你们两败俱伤,最大程度削弱你的力量,我就可以击败虚弱的你,借机融合。”
“呵呵,原来如此……”师映川忽然又咳出一口血,他惨然笑道:“是啊,听起来这计划真是天衣无缝……连江楼生性使然,遇事从不会对人费心解释什么,所以在刚才那种情况下,他纵然从我的话中觉得此事有蹊跷,但面对我的邀斗,却也只会与我拔剑相向,不会解释,更不会向我求证什么……”
的确,现在想一想,当两人见面之际,连江楼自然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中了师映川的诡计,被诱骗至此,但后来从师映川的话中,以连江楼的聪敏,必是已经察觉到这其中另有蹊跷,应该是与师映川无关,但事已至此,以两人如今的关系,既然已经见面,就只能顺理成章地生死相对,又何必解释什么?况且就算觉得自己与师映川有可能是中了什么人的圈套,但以连江楼的骄傲和自信,他又怕什么?在绝对的力量下,任何阴谋都注定会被粉碎,以他和师映川的实力,哪怕有埋伏,也绝对瞒不过他二人的耳目,绝对不会出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情,所以他需要怕什么?需要担心什么?需要解释什么?由此可见,宁天谕对师映川与连江楼两人的了解之深,令他们几乎是被牵着鼻子走,若不是对两人的性情行事了若指掌,焉能如此环环相扣?令一切事态的发展和走向都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如今细细想来,宁天谕此人,委实可畏可怖!
“原来都是阴谋,一切都是被设计好的……”师映川喃喃道,心中一片冰冷,仿佛整个人深陷在了黑暗的泥沼里,再也找不到方向,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低声道:“你和连江楼,你和他,其实真的没有什么不同啊……他抚养我长大,对我尽心教导,是我最爱之人,而到头来却是只为了把我当成他自己通往心中大道的踏脚石……而你呢,一直以来都传授给我很多本事,让我迅速强大起来,没有你,我不会有现在的成就,我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而到头来你却只是把我当成像猪一样的东西,等到有一天终于养肥了,就可以杀掉吃肉……你们两个人,何其相似……”
这是被人第二次背叛啊……师映川低低笑起来,笑声回旋间,他脸上露出苦涩,他仿佛在这一瞬明悟了什么,只是无论如何那笑声之中都有着近乎癫狂的味道,让人在听到之后毛骨悚然,他的精神似乎已经崩溃了,任何人在这样的打击下,心情的落差可想而知,大道凶险,世事无情,虽然早已明白这个道理,虽然早已经历过类似的背叛,可是当这冰冷无情的一幕真正发生时,当血淋淋的真相被揭开时,师映川还是体会到了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出乎意料的是,宁天谕似乎有些沉默,而并非是苦心积虑多年,眼看着计划即将成功时的兴奋模样,此时此刻,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流转,生成百般复杂的滋味,毕竟彼此之间相处十数年,岂会真的没有半点触动,他看着重伤的师映川,眼神不起波澜,片刻,忽然开口道:“我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