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原乱-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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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虹宫的确很美,就与我想象中的一样。”宝相龙树忽然开口说道,师映川听了,就扭头微微仰了脸看他,宝相龙树的心脏突然就加剧跳动了两下,午后灿烂的金色海洋当中,师映川的眼睛仿佛成为了天地间最明亮的两个光点,有什么在里面影影绰绰,熠熠生辉,宝相龙树之前还接近恬然的心境就此消散,一颗心无论如何也再平静不下去了,双目最深处,某种炙热惊心动魄,他看着师映川,忽然轻轻点一点头,语气柔和道:“白虹宫固然很好,不过我的听月楼倒也还有些可观之处,若是有时间的话,不如去做客?我必然扫榻以待。”
宝相龙树的神态十分温和,眼中并不掩饰那丝希冀之色,师映川看了看自己面前这个年轻男子,想到此人自从在天涯海阁一事之后,对自己发动的种种强烈攻势,同时也想到了自己的一次次拒绝,而此人却还是锲而不舍,这种屡败屡战毫不气馁的劲头让师映川都不由得有些同情对方了,以宝相龙树的出身地位,大概从小到大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如今却多次被自己彻底而无情地拒绝,这种感觉,想必对于宝相龙树这种天之骄子来说,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平心而论,宝相龙树此人并不惹师映川厌憎,如果不是出了这档子事情,他甚至很愿意交这么一个朋友,只是却偏偏……想到这里,师映川摇了摇头,道:“我想,我应该是不会去那里做客的……是的,我不会去。”
看到师映川面色平静地摇头,宝相龙树微微挑了一下英气的眉,眼眸却依旧温和,说道:“先别急着拒绝如何?也许是我有些心急了,不过至少我们可以先多接触一下,彼此多多了解……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小孩子,我相信我说的这些话你都能够听得很明白。”
青年说着,一对漆黑的眸子盯着师映川,面色微微有些变化,到了这个时候,宝相龙树承认他似乎变得有些不像平日里的自己,然而此时面对着这个身高只在他胸前,如此普通却又如此牵引自己心弦的男孩,哪怕自己变得有些古怪也无所谓了。
“你我可以从最简单的接触开始,多聊聊天,对彼此多加了解,至于以后的事情,完全可以慢慢再说。”宝相龙树娓娓说着,语气从容不迫:“……我承认,之前的一些事情是我卤莽了,或许也因此给你留下不好的印象,但无论怎样,凡事不应该只看一面,也许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真正慢慢了解我,到时候你或许会改变看法也未可知。”
宝相龙树说到这里,深深看着师映川:“又或者……我可以变成你希望的那种样子。”
听到这里,饶是师映川心思平稳,也仍然怔了一怔,说实话,宝相龙树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起来,都是非常不错的配偶人选,算得上是极优秀的男子了,师映川也并不是真的厌烦他,而眼下宝相龙树这番完全可以说是放□段的话,也让师映川从中感觉到了诚意,但师映川还是微微摇头,正色道:“……很抱歉。”
这三个字一出,两个人便忽然不约而同地一下子陷入到了沉默当中,只听见池畔的风若有若无地吹,树上不知名的鸟儿唧唧喳喳地叫,某种东西浮动在空气当中,让人感到好象很不真实似的,可是偏偏却又近在咫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却听宝相龙树的声音响起,说道:“我很喜欢你,我从未像这样关注过一个人,除了你,师映川。”
宝相龙树忽地淡然一笑,神态轻松,他低头凝视着师映川,缓缓说着:“这世上的万事万物每一天都在改变,所以我无法确定也无法承诺我对你的心意永远不会改变,我只能够保证眼下,至少是此时此刻,我会全心全意地待你。”
这番话让师映川心下微微一震,心中就仿佛被投进了一颗石子,激起丝丝涟漪,曾几何时,他也对那个叫作香雪海的少女说过与这十分相似的话……想到这里,师映川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便看向宝相龙树,认真端详着,那种明亮中透着淡淡迷惘的目光让宝相龙树感觉到某种从未在师映川身上见到过的情绪,有些柔软,也有些温情,眸子亮如星辰,这令宝相龙树心头当即就生出了一丝希望,但就在此时,却听师映川说道:“宝相公子,你也许真的是很多人眼中的良配,但是很可惜,这并不包括我师映川在内。”
说到这里,他用了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低低轻语道:“……可惜不是你。”
一时无言,唯有莲香淡淡缭绕在周围,宝相龙树沉默着,双手负在身后,午后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四周都是花香,池畔一株树上有落花三三两两地飘落下来,无声地停在他的肩头,芳香的空气里有着两人轻柔的呼吸。
宝相龙树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脸上之前那淡淡的一层笑容隐去,变得平静端然起来,他凝视着师映川,说着:“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不曾相信过我,我想,也许你认为我仅仅只凭一眼就确定自己喜欢上你,这种行为很可笑,也很不可靠,你这样的想法不能说有错,因为往往所谓的一见钟情都有很多的不确定性,的确让人怀疑这种感觉……或者说是这种冲动,到底能够维持多久。”
宝相龙树伸手掸去肩头的落花,手指上便沾染了淡淡的香气,他的神态和动作都十分优雅,尽显骨子里浸染的那种贵公子气质:“……但是你不能就因为这样便把我全盘否定,认为我只是头脑发热,认为一见钟情就一定不是真正的感情。”宝相龙树忽然微微一笑:“你可以说我很盲目,但如果从第一眼开始就确定我想拥有你,想要讨你欢心,甚至只要你想要,我就会乐于付出一切我自己所拥有的东西,与你分享,哪怕对你做出承诺,这一切一切,除了‘情爱’这两字之外,我不知道还能够用什么来定义,你认为呢?”
师映川无法否认宝相龙树的这一番话给他带来了一定程度的触动,他似乎有些一瞬间的微微失神,但最终还是抬头迎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宝相龙树的目光,然后点了点头,道:“你说的都是实话,我相信。”
宝相龙树注视着男孩的眼睛,他从那里看不到他所希望的某种东西,在这一刻,心头不觉就涌出了一阵近乎挫败的情绪,嘴角略浮出一抹自嘲:“……可是你现在看起来却并没有被我打动,不是么。”师映川点头道:“我不得不说,如果我是个女子,如果没有……那也许我就真的被打动了。”
宝相龙树忽然洒脱一笑,他弯下了身子,与师映川保持同样的高度,平视着男孩那张尚显青涩的脸,那是一张普通的面孔,却能够让他的一颗心变得活跃蓬勃‘起来:“……你还真的是很难缠的一个人,小小的年纪,这性情却半点也不可爱。”
师映川也笑了,他摸摸鼻子,然后两手一摊:“这个么,我早就知道了。”宝相龙树大笑,在这一刻,他承认连自己的心脏都跳得很快,两人距离这样近,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轻软如羽毛一般的呼吸,他说道:“我发现我现在更喜欢你了……也许我们可以拭目以待,总有一天,我会请你到我的听月楼去做客。”
师映川神色轻松,他发现随着彼此接触越多,自己也越发地不讨厌宝相龙树,甚至还有一点欣赏,虽然知道自己并不会被这个人打动,但也不否认仍然有所触动,因此笑道:“我觉得比起你所希望的那种关系,其实我们倒是更适合做个朋友。”
宝相龙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我相信人与人之间是有缘分的,既然让我遇到你了,这就是缘分。”师映川两手拢在袖中,没有反驳什么,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却想起远在桃花谷的那个少女,他心中道:“是啊,人与人之间真的是有缘分这个说法的,不然我又怎么会再次见到你,香雪海。”
☆、三十、陪你看细水长流
第三十章陪你看细水长流
此时大光明峰上,连江楼一身黑袍,上面的花纹乃是暗金线织就,绣出密密麻麻的金龙翔天,贵不可言,他一路走去,穿林越水,最终来到某处渺无人踪之地,此处乱石狰狞,蔓藤盘结疯长,远处一块三丈左右高度的巨大石碑矗立,上面刻有三个遒劲的血红大字:舍身崖。
就在这片给人以莫名阴寒荒颓之感的地方,一道山泉潺潺而流,不远处,一个身影盘膝而坐,整个人仿佛像是一尊雕塑也似,巍然不动,长长的灰白头发一直垂落到地面上,全身衣衫破破烂烂,明显是因为穿的时间太久了,可以想象得出这个人在此处的时间绝对不会短,很难猜测他究竟在这里坐了多少岁月,不过衣物虽然破烂,但却并不肮脏,包括此人的身体,也是干干净净,想来应该是因为近处就有水源,可以时常清洁的缘故。
这人身躯一动不动,宛若木胎泥塑,低垂着头,灰白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脸,看不清楚面容,如果不是几根发丝被若有若无的呼吸吹拂得轻轻颤抖,以及胸膛几不可觉地微微起伏,表明还有生机,那么这个人分明就像是一具死尸一样,根本看不出来竟是个活人。
风在林间微微流动着,就在这时,远处的草丛里忽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那一直盘膝而坐,好象从无一丝一毫波动的人突然伸出一只手,下一刻,草丛中有什么东西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所摄,凌空而起,被那人抓进手中,原来是一只野兔。
那人手指一动,刚想要挣扎的野兔便当即被拧断了脖子,那人将死兔拿到嘴边,张口就咬住了野兔的脖子,汩汩饮着尚且温热的鲜血,然后慢慢撕开皮毛,生啖兔肉。
一只野兔很快就被吃去了一半,然而就在此时,那人体内的气息突然一颤,紧接着就将残余的兔肉丢到一旁,霍然抬起了头,灰白的头发向两侧自然滑落,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孔,那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眼角都是密密的纹路,但那一双眼睛却犀利明亮无比,没有半点浑浊,目光好似能够穿透一切,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双眼睛里却充斥着无穷无尽的不甘不屈不平之意,几乎能够贯‘穿天地。
此人缓缓转首望去,只见远处一道人影正徐步而来,看似走得不紧不慢,然而每一步却能够跨越一大段的距离,来人黑袍墨发,头戴七宝冠,体内气息尽敛,但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乱草杂蔓乃至荆棘丛等等障碍,却全部被震得粉碎,脚下所及,无物可以阻拦其步伐,那灰白头发的老者霍然双目中划过森然之意,爆发出精光,仿佛可以刺透一切,但很快,盘膝老者的眼睛忽然缓缓合起,一切一切寂然无声,神色间好似再无一丝波动。
连江楼停下脚步,遥遥站在那老者对面,老者却只是盘膝闭目,冷冷道:“……我早已说过无数次,除非让藏无真亲自来见我,否则我绝对不会说出摧心剑的化解方法。”
老者说着,声音有些嘶哑,但却并不是像面容那样苍老,此人低低笑道:“当年就在这大光明峰上,藏无真中了我一记摧心剑,想必这些年来,他每三日就会有一个时辰剑伤发作,痛彻心扉……藏无真啊藏无真,你负我良多,那么我也让你尝一尝这痛,品一品我受过的苦!”
这面容苍老的男子正是当年的剑圣澹台道齐,在说起‘藏无真’这个名字时几乎咬碎了牙齿,就仿佛想要把这三个字深深刻在脑海里,澹台道齐说到这里,忽然睁开双眼,一道怨毒的光芒从眼里绽开,已是在低吼,声音悲愤无比,回荡于天地之间,简直就好象荒郊野鬼夜半齐哀,冷蚀入骨,那种悲愤的声音,不甘的情绪,直冲九霄。
随着澹台道齐这般低声怒吼,他一直以来仿佛雕塑一般的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却带起一阵哗啦啦的金属碰撞声响,仔细看去,原来他的四肢分别被四道长长的黑色铁链箍住,限制了他活动的范围,那铁链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材质,表面泛着幽幽的冷光。
连江楼见状,微微皱眉,却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澹台道齐的情绪显然已经极为狂暴,一股威压在体内隐隐有爆发之势,那力量之强,简直要令整个天地都微微颤抖,一旦当真肆无忌惮地爆发出来,几乎难以想象究竟会有多么巨大的破坏力,但不知为何,这股力量却好象被束缚着,有枷锁一般的东西将其控制着,束缚着这力量不得破体而出。
半晌,澹台道齐的气息终于缓缓收敛下去,尽数消散,原本已经透出疯狂之色的眼眸内开始变得逐渐清明起来,一切归于平寂,此时此刻,他的目光中分明流露出丝丝苍老的心境。
“……叫他来见我,否则有生之年便要永远受这摧心之苦。”澹台道齐淡漠说道:“除了我,这世间再无人可以化解他的伤势。”顿